青离的手缓缓抚上敖不破的后背，金色的柔和光线从她的手中溢出，将那块青肿之处覆盖住，清凉的法力沾惹到肌肤便沁入皮肌，一点点驱散了淤血。青离的声音平淡而冷清：“自古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广平王真是深谙其中之道啊。”
敖恪礼背着手看着敖不破的脸色渐渐转为红润，眼神中转过一丝若有所思，嘴角微微上翘，竟似满腔的讥讽和嘲弄：“我念在你是后生晚辈的份上不与你多做计较。这国家大事非比寻常，不是妇人之仁能够明白的。你以为你是怜悯那一宫无辜之人，便是慈悲心肠吗。你可知道若是让那修罗人再在人界逗留几日，这天下的生灵又会有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岂容得左思右想，不可能事事都能安排妥当。你以为我若是遇到心爱之人便会下不了手吗，你错了！为了天道正理，不用说心爱之人，便是我自己死上千次百次又如何。大丈夫当心怀天下，怎么为了小事而轻易涉险！”
最后的一句话他是对着缓缓苏醒过来的敖不破而说，竟似对方才敖不破欲回龙宫救青离而有所不满，不仅言辞恳切而且颇有几分语重心长。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块千年万年不移的屹石，从里到外都透着不屈不挠。青离深吸一口气，心头涌上几分茫然，只觉得平生所认定的道理在他面前敖然一时辩驳不起来，难道当真五百个人的死亡换取一万修罗人的生命是正确的吗？
敖不破的眼神见到青离时候露出几分欢喜，随即又露出几分茫然。“七堂叔，可否容小侄说上几句。”
乱石堆上一时寂静无声，夜幕缓缓来临，每个人的神情都变得阴暗不清。敖不破瞥过那滔滔江水，眼中掠过悲伤和痛悔，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若论法力高强小侄不如七堂叔，若论战术阵法小侄更是才疏学浅。若是这一万修罗人让小侄来应对，只怕会死上更多的人，如今看来这样的牺牲已经算是极为值得的。只是，小侄有一件事情不明，还请七堂叔指教。”
敖恪礼的眼神冷峻如刀，敖不破缓缓迎上他的注视：“既然七堂叔是为了天道正理，那么请问为天下黎民苍生寻求福祉是不是天道正理？！”
“那是当然！”
“今日之事可以算得上是为天下黎民苍生造福，可是这样故意将手下当做诱饵，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判定了他们的生死，日后还有谁敢追随七堂叔，还有谁敢站在七堂叔的身前冲锋陷阵，七堂叔想过吗？”
敖不破嘴唇微微的颤抖着：“一个人若没有人可以信任，没有人可以依靠，注定了孤独终老，他走的路当真是正确的吗？”
敖恪礼一愣，随即仰头长笑起来，他洪亮的笑声惊起芦苇滩中的水鸟，扑哧扑哧向远方飞去，在天空中留下一个个黑点。
“我不需要谁来评判我的做法是不是正确，我问心无愧就好！我这一生并不曾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伤天害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想做圣人，我也不怕做留下青史骂名的残酷之人，虽千万人吾往矣！”他言罢便大踏步向远处走去，不多会便去得远了，背影显得坚毅而寂寥，风中送来他朗朗的笑声：“两个痴心人，却也想问这天下之事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等日后你们事到临头便知道，做一个选择有多难！”
青离和敖不破相对无言，只觉得他的话中自有深意，却不愿意认真去想。金鱼则望着远去的敖恪礼，那永不可付诸言语的伤痛和绝望，一时齐齐涌上心头，令她的一串串珠泪滚滚落下，直到天空挂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她的头依然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远方，终是忍不住朝那无边夜色伸出手去，纤纤细指中一缕寒风穿拂而过。
青离和敖不破走在清风吹拂的旷野中，胸中都若压着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青离双眼迷离的望向溶溶月色的江水，带着几分迟疑：“也许我们曲解他了，他这么做也不是一个人能够自专的。若是我们在他那个位置，又能做出什么更好的选择呢。或者，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的对错，端看人心反复了。”
敖不破脑中却闪过千百个念头，父王的阴沉不语，母妃的哀伤凄楚，族中长辈的奉劝告诫，他猛的狂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我有什么资格评判他，我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废人。我自幼看多了四海中的纨绔子弟，自诩是个能干子弟，一心想着建功立业为西海争光为母妃夺得应有的尊荣。我遇到心如，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温婉恬静可人，除了她是凡人，真是挑不出她的一点不是，我以为我坚持和她在一起是对的，是会给她和我带来一生的幸福。我以为凭我的努力，总可以打出一番天地，让我和她平静的生活。可是我错了!我失去了心如，我害得她死不瞑目。我太自以为是，太固执己见，原来母妃所说的情深不寿都是真的。如果我不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她现在一定还活着。你知道吗，我一直看不上的四弟敖不平刚刚被册封为世子，而我的母妃却几乎沦为他母亲的婢女，在西海中毫无尊荣可言。这一切都拜她的好儿子所赐，是我，是我的错！如今我在四海中几乎众叛亲离，人人都说我为了一个女子忤逆父母玷辱家门贻误公务，而那些纨绔子弟们，纵然醇酒美人醉生梦死，依然是堂堂的龙族好男儿。你说，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青离默默听着，许久之后才怏怏无力的问道：“如果让你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敖不破抬起头望着天际明月喃喃道：“我不知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