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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江湖夜雨十年 第一章 壮士不归兮

敦煌城下,黄沙漫漫。

四人对峙。在敦煌城与大漠之中,这四个人显得如此渺小,只是冷峻的杀气似要淹过了漫天黄沙。

姜维挺起手中长枪,直指赵龙腾的喉咙,“奉丞相之名,来取赵龙腾人头。”

赵龙腾左手按剑,只是把张庆山挡在身后,对眼前的利器视若无物。

敦煌已经近百年没有如此繁华的景象。自汉武帝起建立的丝绸之路便以敦煌城为中继点,再分南线阳关和北线玉门关,自此便算是离开了中原故土,踏上茫茫西域。因此才有后世唐时王维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千古传唱。但是这种官方贸易道路的维护往往依仗中原王朝的强大国力,就算是强盛如大汉,每当国运暗弱,如西汉末王莽篡政、如东汉末群雄并起,都无力维持西域。如今以蜀国偏安一隅的军力,此时拿下敦煌、楼兰重整丝路,即使有天下首富张家的操持,世家门阀依然坐等着看笑话,甚至蜀国内部就算有新汉上疏任马承为西域长史,但也没有多少人认为西域都护府会推行下去。

只是眼下敦煌城每天都有骑兵往来巡查,治安大大改善,也逐渐吸引了不少贩夫走卒,甚至出现了金眼碧发的胡人。

此时依旧文士装扮,长袍纶巾的张庆山轻轻拨开赵龙腾,一步走上前。身旁的陈小半却是微微拉了一下张庆山手臂,只是无法阻止张庆山踏出这一小步。

“姜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张庆山直视姜维。

姜维只是寻常武者装束,也不披甲,“执行丞相命令。”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世人皆言张庆山聪明绝顶,审时度势,你是假糊涂还是真愚钝?”

蹡一声,赵龙腾被人用长枪抵着脖子都没有动的大剑却因为别人一句对主子不敬的话而拔出半截。

姜维瞄了一眼那柄阔剑,“以你和秦越的新汉这两年的所作所为,杀一个赵龙腾真的只是杀鸡儆猴了——”

赵龙腾双目怒视,缓缓抽出阔剑,拉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平举向姜维。

“行行行,你不是鸡,他张庆山也不是猴子可以了吧,敲山震虎,敲山震虎总可以了吧?”

姜维有点无可奈何,自古猛士也多愣子,前有钟万山后有赵龙腾。他没打算惹恼赵龙腾,更没有和他动手的必要。“你和秦越心里都清楚,不杀赵龙腾,新汉无法走下去了。甚至说,赵龙腾是新汉最小的代价。”

“你到底想明白没有,为什么是你姜维,而不是别人?”

“不是我姜维,难道还有什么韦疆?” 姜维笑言道。数年前姜维和秦越、张庆山等人第一次会面,就是在凌毅的婚宴上,他化名韦疆试图行刺马超。“我一个降将无依无靠的,最合适不过了。托大点说,大概也只有我姜维可以站到你们新汉的对面。”

“但是伯约,丞相没有证据吧。”陈小半说道。

“诸葛亮一个连史官都不要的人,还要什么证据?”张庆山说着,转头看了看赵龙腾粗粝的脸庞,“做买卖嘛,总不能一直空手套白狼。”

“你要和他打一架吗?打赢了你就往南逃去。”张庆山问赵龙腾。

“他打不过我,我也必须死。”赵龙腾依旧冷冷说道,旁人无法想象他如何能把生死看得这么淡。

姜维看着赵龙腾一直平举阔剑的手竟然纹丝不动,如臂使指,心中自叹不如,“确实不是对手。可

惜了这么一个猛将。”

赵龙腾收剑,爱惜地举在眼前,“可惜了这么好一把剑。”

“这就是阔剑龙腾?”姜维也盯着那把剑,不禁被剑刃上反射的寒光吸引,“关中柳汉中张,传言柳家倾力打了双刀,张家同样也打了一把阔剑。你张庆山竟然顺手就送给了亲卫赵龙腾,连名字都懒得起,直接用亲卫的名字命名这剑。”

“你也知道?”赵龙腾抬眼看姜维。

“习武之人,谁不喜欢神兵利器。”姜维答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龙腾反手将阔剑架在脖子上,“反正这剑不送你。”

姜维哭笑不得。眼看赵龙腾正欲拉剑自刎,忽然一彪快马从远处而来,“且慢!”众人看去,正是独臂马承。

马承翻身下马,一把握住赵龙腾持剑的手,眼神求助地看着张庆山。张庆山却只是微微摇头。

赵龙腾说道,“我本想在沙场上杀胡虏保家国,奈何生不逢时,中原乱战,汉人的兵戈杀的汉人比胡人还多,偏偏自己又欠了张公救命之恩,”赵龙腾猝不及防拉动阔剑,锋利无匹的剑刃在脖子上随即破开一道足有寸深的口子,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这剑就给你了,让它多饮胡人的血。”

马承一只手握住赵龙腾的手和手中剑,慢慢放下。赵龙腾的身体亦逐渐失去力气,斜依在马承的身躯上。

“龙腾本是万人敌,奈何却成剑下鬼。”姜维亦不禁感叹一声。

“我还想着以赵龙腾之勇,可以接过幺舅钟九重的位置,重建西凉鬼骑,成为鬼骑之刃,本来还怕张公不放人,现在却是没有东西能拘束着他了。”马承倒插阔剑,慢慢把赵龙腾的双眼合上,“可惜了赵龙腾,可惜了鬼骑,怕是再没有合适的人重建了。”

“我本有此意的,”张庆山转过头去不再看赵龙腾尸首,对姜维说道,“别带人头了,留个全尸吧。”

姜维也不再多言语,默默地收俭赵龙腾尸身,驮在马背上,离开敦煌。

马承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两个黑点,又低头望着那柄阔剑龙腾,问道,“为什么是一把阔剑?”

张庆山嗤笑,“柳侍山打了双刀,我怎么也得打把阔剑,这样才不落下风吧?”说着,携起陈小半大转身离去,“走吧,南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哈哈哈!”张庆山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擦湿润的眼眶。笑声愈发猖狂,而陈小半只是默默挽着他的手,陪在他身边。

……

神谕六年末,随着曹真战死长安城下,北伐的战事基本宣告结束。

之后的半年时间里,重新编排俘虏、整顿新占领的城池、户籍登记造册等,随着蜀国进行一系列消化战果的工作,曹叡和孙权都没有再起兵的意思,便意味着三方已经接受了这场战争的结果。虽然此时整个汉中以北,还有一座陈仓城在抵抗,但天下人都知道,这是郝昭的节气之争,于大局已无影响。

北伐赢了,这是自刘备立国之后蜀国最大的胜利,它比当年取得汉中、比平定南中更鼓舞人心,甚至一口气把多年前关羽失荆州、刘备兵败夷陵的阴霾都吹得一干二净,蜀中大地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曙光。

当时间渐渐来到神谕七年的五月,整个蜀国都渐渐热闹起来,国都锦城更是如此。不但因为进入了农忙时节,各国都不会在抢种粮食的节骨眼上征发民夫、组织军士出战,更重要的是,今

年是蜀国两年一度的官员考评年,驻守各地的地方大员都会趁这段难得的和平时间回到锦城,向刘禅汇报两年的工作。

在北伐胜利的巨大鼓舞下,无人不在遐想美好的将来——更广阔的土地意味着更多的职位和升迁机会。

然而清流之下,暗涌潜藏。在大街小巷、酒肆茶楼的笑意和议论中,除了谁家立了多少军功,谁家将在考评中得到升迁之外,还隐隐流淌着另一股争论,丞相喊了这么多年“匡扶汉室,还都长安”的口号,如今长安已在治下,那么是否意味着迁都也提上日程了?迁都的话,那锦城算什么?不迁都那丞相又算什么?

直到考评开始的前三天,锦城东门外出现了一对策马狂奔的主仆身影。为首那人浓眉方脸,长得黝黑壮实,身后追着一个体型更高大、面貌也更威严的年轻汉子,如果不开口说话,路人可能要以为后面那个才是主子。

“哥,你等等我啊!”身后那人忍不住开口道。

“让你少吃点多干活,这下连马都驮不动你了!”前方的男子头也不回,还快马加鞭,抽在胯下血红毛发的骏马下。

身后的青年不禁嘀咕,“你的可是大宛汗血啊,我这算什么?”

前面那人耳尖,一边策马,一边回过头:“我可还背着锟铻刀和灵宝弓,加起来都有小半个人重了!”

“我说,你早一天出发都不至于这么赶啊!”后者埋怨道,“非得拖到最后一天才出发,一出发就没停歇。”

“汉中城被司马懿打得千疮百孔,半年时间肯定修不完,等锦城的事情弄完了,还得继续修!”

正是凌狐的年轻人嘻嘻笑道,“放心吧,锦城里你那份功劳跑不了。”

为首的自然是凌毅,他黝黑的脸庞先是一愣,随即笑得都合不拢嘴,“嘉儿和凌伐都等着我呢,还有不破,都多久没见了。”

与此二人相比,锦城北门外的四骑则压抑得多。

为首一骑一手提枪,一手拉缰绳,身后马背上还驮着一具马革裹着的尸身。骑马者,姜维;尸体,赵龙腾。

身后三骑,张庆山在前,陈小半与马承在后。三人都不怎么说话。

良久,张庆山才问一句,“锦城可有比烧刀子更烈的酒?”

马承寻思一会,才说道,“平安,十年窖。十年前我质于锦城时终日无事,白天装作沉迷酿酒,晚上才敢偷偷练武。锦城的院子里应该还埋有一埕烈酒,也没有名字。适才张公问起,才以原本的表字命名。”

“平安,”张庆山听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觉得酒名起得不好,还是马承以前的表字不好,“乱世之下,发财容易平安难呐。”

高鼻深目的马承看着前面马革裹尸的赵龙腾,却是点了点头。

锦城南门,一名帏帽蒙面的高大男子也来到城门前,只见他仰头看着高耸的城墙,似乎颇有感怀。此人在人群中本就特别瞩目,偏偏身后还背着两把粗朴的长刀,更是吓得附近百姓纷纷绕路而行。

早就注意到他的一名侍卫快步上前,喝问,“什么人!你可知道非从军者,不可带刀进城!”

比侍卫足足高出一个头的男子揭开帏帽一小角,只是盯着侍卫看了一眼,侍卫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名侍卫正欲架起长枪上前助阵,只听得身后一声呼喊,“且慢!”

侍卫回头一看,正是丞相府门下督,薛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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