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绿衫老者没有犹豫。
“你想好了？”白天和说道。
没等绿衫老者说话，左茹哭着坐在了他的身边，说道：“爷爷，你说过要为我报仇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这样？”
绿衫老者摸着左茹的头发，说道：“是爷爷错了，孩子，爷爷不能也不应该把你留在这啊。爷爷打不过那些坏人，没法替你报仇了，爷爷是不是很没用啊。”
左茹扑在老者的怀里，哭的一塌糊涂，“不，不是的，爷爷，爷爷我不要你给我报仇了，能让小茹留下来吗，小茹想要和爷爷在一起。”
“师爷，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周群见不得别人哭泣自己心里有些难受，虽然明白师爷的做法没错，但是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就像非要强行拆散人家爷孙两人似的，自己和师爷却像是在做坏事一般，这才过来问问师爷，看看此事还没有没回旋的余地。
白天和摇了摇头，说道：“天道无情，无论如何该去阴间的就不能留在阳世，时间一久，魂魄的灵智尽失，就变成害人的厉鬼。这个树精自然也知道这点，他用自己的修为护住左茹灵智不散，但是此举逆天而行，对于自身的修为是极大的损耗，而且复仇失败之后，看来伤得不轻，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之前的做法已是不能了。”
周群心里戚然，问道：“那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白天和微微一笑，说道：“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我们不就正在帮他们吗？”
“可师爷为何还要那老者的修为？”周群问道。
“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想要弥补自然要付出代价。”白天和说道，“阴阳两界只有阴差在引领亡魂的时候才有来往的特权，正常来讲，人死之后前往阴间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亡魂滞留阳间，再想要进入阴间继而轮回投胎，都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要怎么做才行？”周群问道。
“以树精数百年修为为代价，强行打开阴阳之间的通路，然后我领着左茹的魂魄交由阴差。之后的事情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和其他鬼一样，生前作恶多端的鬼，上刀山下油锅，行善积德的鬼，优先安排到大户人家投胎。”
“要把左茹交给阴差？”周群接着问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阴差会不会难为你们？”
“阴差肯定不会难为我，因为咱们做的这件事如同给阴差擦屁股，人死了却拘不到魂，阴差办事不利的罪责这跑不了啊。”白天和顿了顿，转脸看看左茹，说道：“不过左茹就难说了，虽然当年逃过阴差拘魂这事是树精做的，但是难免把气撒在左茹身上。”
“啊，怎么会这样？”周群有些吃惊，“这也太欺负人，不……欺负鬼了。”
“其实阴差的工作和世间衙门里的捕头差不多，如果菜市场上的小偷小摸，捉不到或许也就那样了，但如果是杀人放火的大案，捕头还是拿不到犯人，那就要有个说法了是吧。”周群点了点头，白天和接着说道：“小偷小摸也好，杀人放火也罢，抓到了肯定先是一顿杀威棒，还有人觉得这欺负人吗？”
周群若有所思，旁边的绿衫老者坐不住了，走上前来连声问道：“敢问天师，可有办法让小茹躲过这一劫？”
在周群看来，此时的老者也不是什么树精，也没什么修为，真真就是左茹的爷爷一般，不愿左茹在阴间受苦，乞求白天和能施以援手，见老者可怜，周群也希望白天和能帮老者，说道：“师爷……”
白天和打断了周群，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会尽力的，但是周群你要记住，日后我们和鬼神打交道的事情还会有很多，凡是尽人事即可，切莫肆意而为，行逆天之举，我们符箓一派若是神明不佑，届时就是万劫不复。”
“弟子记住了。”周群低声应道。
白天和走到绿衫老者的身边，和他窃窃私语，周群离得虽不远但也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只见白天和最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明天我开坛做法，为左姑娘超度。”
左茹在绿衫老者身后哭成了泪人，摇着头抽泣着说：“沉冤未雪，我绝不投胎。”
与其如此决绝，绿衫老者听着也是暗自叹气，白天和说道：“左姑娘，报仇一事已非你能力所能为之，我劝姑娘还是不要一意孤行。”
左茹神色黯然，低声垂泣，继而说道：“天师，以我的能力确实如法报仇，但是我还有我的爹爹，还有我家里人所受的冤屈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不是都说苍天有眼，不是都说恶有恶报，不是都说因果循环，那么为什么恶人坏事做尽，到头来还是逍遥自在，蒙羞而死的我却落得如此下场？”
白天和没有说话，左茹接着说道：“天师，小女子斗胆，换做是你，如此血海深仇，是不是可以轻易放下？”
白天和依旧没有说话，左茹又对周群说道：“那位小道长，如果是你的父母被人所害，敢问你会不会说算就算了？”
方才周群听左茹所说，正觉义愤填膺，不料左茹现在又问自己，胸中有话不吐不快，“善恶有报，这是天道，左姑娘你就放心去投胎好了，为你报仇也算是替天行道，就交给我了。”
“当真？”左茹直直的看着周群，问道。
“当真！”周群应声答道。
“好，小道长我信你。”
当天夜里，白天和与周群住在梁员外的客房中。白天和把画符的步骤和要领跟周群讲了一遍，让周群去练习画符，而自己就在一旁打坐。
周群执笔良久，迟迟不肯落下，索性也不写了。
“师爷，我有一事不明。”
“说。”白天和睁开眼，看了看周群。
“我们修道求真，修的道是什么？”
“道可道，非常道。道德天尊都这么说了，能说的只是常道，大道不能说，也说不出来。”白天和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夫道何等也？万物之元首，不可得名者。【注1】如果大道可以言传，那么我们还修什么道，祖师直接传我们大道不就行了？人人都能得道，人人都能成仙，岂不善哉。”
“……”显然这个答案没有解答他的疑问，周群接着问道：“那么，师爷，我换个问题，大道中有没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条？”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注2】”白天和似乎在自言自语，“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是天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是人道啊。【注3】”
“师爷，我不懂。”周群很无奈的说道。
“哈哈，不懂就对了，我也不懂啊。”白天和笑道，“你来龙虎山才几天，就问什么是大道，还不够格呢小伙子。”
“师爷你说了这么多，我怎么感觉你还不如不说呢，越说我越糊涂啊。”周群埋怨道，“其实我就想知道，叶修平此人依仗家中权势，处处为非作歹，就拿奸污左姑娘这件事来说，至今逍遥法外，到底还有没有公正道义了。早知道春风楼那晚，我打死了萧成之后，顺便再给他一拳。”
“当左茹说出叶修平的名字的时候，我倒也不感觉惊讶，深夜潜入朝廷重臣家中行此恶事，如果只是普通的小贼那么确实贼胆包天，要是叶修平，那就意味深长 了。”白天和说道。
“师爷是说，……是叶远在背后指使？”
“很有可能。”
“今日我拍着胸脯答应左姑娘要替她报仇，现在看来我哪有能力替人家报这个仇，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这件事，若是你，那就是对的。若是我，那就是错的。”白天和说道。
【注1】《太平经》卷十八至三十四中的《守一明法》有曰：“夫道何等也？万物之元首，不可得名者”
【注2】《太上老君说常清静妙经》——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注3】《老子》第七十七章——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