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东篱这才意识到，云西郡公刘文沏表面上是请他给自己出主意，实际上却是在向自己和褚家要价。“刺杀”一案可大可小，其实完全取决于燕王的态度；而燕王是什么态度，更多又要看郑王后的脸色；郑王后满不满意，又要看刘文沏的。
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刘文沏这里，只要这位郡公大人不满意，他就可以利用“刺杀案”无休无止地勒索褚东篱。现在刘文沏找他“出主意”，就是来要价的，只要褚家出的价码不合他心意，他就可以一直这么赖着他们褚家，这褚美人和刘文泽母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褚东篱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郡公大人说是要与褚美人和在下做交易，只是不知道郡公大人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代价又是什么？”
话题既然挑开了，刘文沏也就不再塞衍，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第一，褚先生向父王进言，每月给我郡公府上的例银增加五成，郡公府的护卫、账房皆由我自行任命；第二，你们褚家把持着父王的马厩，每年的流水不少，本郡公眼馋得很，望你能说服褚美人，请她让出些利头交给本郡公。”
刘文沏一开口就是提钱，倒是让褚东篱赶到些许意外，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提什么苛刻的要求，好趁机打压一下自己或者褚美人，然而他的条件倒并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既然是交易，郡公大人又能给我们褚家或者二王子什么东西呢？”褚东篱捻着自己的胡须，看着刘文沏的眼神中透露出少许期许。
刘文沏附在褚东篱耳边说道：“本郡公尚未正式娶妻，想请你们褚家做个媒人，帮我介绍个贤惠夫人！”
“郡公大人说笑了，此事应当由吾王和王后酌办，哪里轮得到我们褚家啊！况且这也不是郡公大人能够拿来做交易的！”褚东篱心中暗暗好笑，整个燕国和周边郡县都知道刘文沏这个主儿是个浮浪子弟，哪里有名门家族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当郡公夫人？
刘文沏“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听说你们褚家有几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待字闺中，本郡公倒也不嫌弃做你们褚家的女婿。父王和母后那边我自会去说通，只要你们褚家答应了，那我们今后就是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二弟今后要承袭王位，我这个做大哥的第一个鼎力支持！”
褚东篱一听原来刘文沏是准备用王位继承权来换取利益，这倒也符合他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作风；只不过对方究竟有几分真诚，倒是值得推敲。
“郡公大人，您这样做恐怕王后会不高兴吧！”褚东篱说道。不管刘文沏愿不愿意争燕国太子的大位，身为王后的郑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这个位子，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文沏“嗨”了一声，说道：“所以本郡公这才要当你们褚家的女婿！有了褚先生、褚美人和二弟在父王身边劝着，母后他再不乐意我也不可能做这个燕国太子，你说是吧？”
褚东篱盯着刘文沏看了好一会儿，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燕国第一号的纨绔公子居然这么精于算计，而且提出的要求让他很难拒绝。
“这……是件大事，容我先与族中长辈和褚美人商议。”褚东篱说道。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刘文沏伸出三个手指头朝褚东篱晃了晃，“三天之后你若没有回音，这桩交易就此作罢。母后那边催得紧，我查不到什么东西，她肯定会让我的那些舅舅们介入此案。到时候他们查出个什么鸟儿来，我也就没办法了！”
“是！郡公大人慢走。”褚东篱一边恭敬地送走刘文沏，额头上却皱起了愁眉——郑王后与褚美人以及谭美人之间的争斗，与其说是燕国大位的继承权之争，实际上却是背后三个家族的利益之争。这背后尤其以郑氏家族和褚氏家族暗斗得厉害，这桩“刺杀案”正是郑氏家族打击对手的绝好抓手，因此不能让办案的主导权落在他们手中。
一个小小的燕国，后宫里围绕着权力和利益的纷争也是无休无止；从这一点上来说，燕王纵然被誉为“贤王”，也无法杜绝这自古以来的恶习。从民间到官场，从普通百姓到王族贵胄，只要心里有**，争斗就不会停止；而且离权力中心越近，这样的争斗就越频繁、越激烈。
送走了刘文沏以及他的一帮手下，褚东篱回到自己房里，精心整理了一下仪容，刚要走出门，却撞见了不请自来的南宫延、管伯主仆二人。南宫延也不管对方是否急着出门，径自走到褚东篱府上的客厅，选了一块干净的地面双腿盘膝而坐，将这里当成了自己打坐的道观。
“南宫先生，褚某有要紧事出门，暂且让下人招待一下，等我回来再行说话，这样可好？”褚东篱对南宫延说道。
南宫延闭着双目，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褚兄这是着急去见后宫的褚美人？向她传达郡公大人‘放弃争位’的意思？”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褚东篱面露惊奇之色，顿时也不着急离府进宫了。
南宫延笑了笑，说道：“那云西郡公堵了你家大门两天两夜，今日这般轻轻松松地回去了，想来定是褚兄你满足了他的要求。只可惜我晚来了半天，不然在他堵你家大门的时候就可以提醒于你了！”
“提醒我什么？”褚东篱也盘膝坐下，与南宫延面对面交流。
南宫延睁开双眼，脸上露出少有的兴奋表情：“提醒你云西郡公背后，是那个秦骧在给他出谋划策！”
“又是这个秦骧！”褚东篱惊叹道，“却不知道他为何要劝郡公大人放弃争位？”
“呵呵，褚兄你这就是大谬了！”南宫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哪里是秦骧劝郡公放弃争位的，而是郡公他本来就没有争位的念头！你想他六年前就被朝廷册立为云西郡公，按理说朝廷借册封来给燕王指定下一任继承人选。但是燕王何许英明神武，他岂会允许自己的王位由别人来指定继承人？所以郡公第一个就被排除出了燕国太子的人选！”
褚东篱想了想，点头道：“这一点其实我也意识到了，只不过吾王一直着力栽培二王子，我以为吾王对于这个嫡长子还有些许期待。”
南宫延摇摇头，继续说道：“即便燕王对郡公还有些许期待，但你不觉得我们这位郡公大人的行事作风，有点像燕王的另一位兄弟么？”
“齐王！”南宫延这么一提醒，褚东篱幡然醒悟过来，“没错，沉迷酒色、动辄言利，确实与吾王的三弟齐王有些相似！早在高祖翊武皇帝还在世的时候，这位齐王就是一个扶不起的纨绔皇子，早早地退出了储位之争。现在看来，先帝诸子之中，活得最为潇洒的就是他了！”
“所以在下才敢断言，我们这位郡公大人就是在效仿他的叔叔齐王大人，一心一意要当一个逍遥安逸的郡公，不想卷入燕国的太子之争中去。他今日来到褚兄的府上，实际上就是在给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想从你们褚家还有二王子身上尽可能多地捞取实利而已。”南宫延说道。
褚东篱连连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原来郡公死抓着‘刺杀案’不放，就是趁机来敲诈勒索的！既然如此，那我回绝了他，断了他的念头便是！”
“褚兄，切不可义气用事！”南宫延劝解道，“他既然不愿争夺太子的大位，那就遂了他的意便可；褚兄若是断了他的财路，到时他利用自己嫡长子的身份从中使绊，你说将来的燕国太子之位就肯定能落到二王子的身上？”
褚东篱想了一会儿，一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脑子，你一说是秦骧在背后挑唆，我就想当然地不愿让他们诡计得逞，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陷阱！真是对亏了先生的提醒。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秦骧为何要如此积极地帮助郡公退出太子之争，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这就要问你了。”南宫延面带深意地盯着褚东篱问道，“郡公大人跟你提了什么条件？”
褚东篱回道：“第一，让我说服吾王，给他增加府上的例银；第二，让我们褚家让出一部分王宫马厩的利润给他；这第三嘛，就是他要我们褚家嫁一个女儿给他做夫人。”
“这第一、第二项都是钱财，第三项是女色，真不愧是郡公大人！”南宫延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眼神转向了一直站在身边不语的管伯。
管伯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对二人说道：“刺杀案那日，在下埋伏在郡公府中，隐约听见府里的下人们说郡公请到了一位咸安城来的游商，似乎经营的是异域马匹的粮草生意。我思来想去，这个所谓的‘游商’必然是秦骧假扮的；而我破窗突入宴厅刺杀时，那个秦骧就是一副商人的装扮！”
“这就对了，三项条件中与‘马粮’沾得上边的就是第二项。看来秦骧是想通过郡公大人的关系，将手伸到燕王的马厩中去。”南宫延分析道。
褚东篱双掌一拍，说道：“这就对了，那褚某也就知道该如何与郡公大人做这个交易了！第一、第三项都好说，至于第二项，只要我们拿得出令他心动的替代选项，秦骧的阴谋也就落空了！”
南宫延说道：“褚兄，请记住我们是在与一只狡猾之极的‘小狐狸’过招，过度的自信和乐观会让对手抓住破绽！最好的办法还是一劳永逸、将他除去！”
褚东篱看了一眼南宫延，又看了一眼管伯，拱手道：“关于刺杀一事，褚某能力有限、实难成事！还是劳烦二位代为筹谋吧！”
南宫延和管伯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此事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