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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离居萧索

他身边另外一位检察院的哥们连忙拉着他说道:“瞧你这样,喝多了吧?人家洞房花烛夜,老吴正是春风得意,这子弹好不容易攒了好几年,肯定要提枪上阵,把子弹全部打出去。你要拉他出来打麻将,你也不问问人家新娘子同意不?”

新娘子羞得是满脸通红,老吴只得小心赔罪:“哎呦,各位兄弟,不好意思啊,今天我第一不能贪杯,第二也不能出去打麻将,你们就饶了我这回吧,回头我单独再请各位。”

大家哈哈大笑,放过了两人。

新郎和新娘子走远了,这桌上的各人却更是放松开来,开始互相划拳起来,徐亦达没办法,也得陪着喝酒。不知不觉,宴席上各桌都已经陆续撤了,农场的几位同事来这边看了一眼,也被那几位官员们拉着喝酒,只能喝了一杯后连忙逃之夭夭。最后新郎官和新娘子一家人也都撤了,只有这一桌的汉子们还在热闹着,最后这一桌10个人干掉了15瓶白酒,徐亦达只觉得一阵阵地晕眩袭来,他实在忍不住,跑去洗手间里吐了个干净。再回到桌上时,两腿发软,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

这最后一桌的大伙儿也开始收拾东西撤退了,徐亦达跟他们都不是很熟悉,只好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踱出酒店大门,眼瞅着自己的摩托车就停在酒店门口,他摇摆着走了过去,却被路边的花坛给绊倒了,一下子摔倒在草坪上。

徐亦达迷瞪了一下,正想要挣扎着起身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个女子的声音:“有人摔倒了,快去扶他一把。”

一个小伙子跑了过来,把徐亦达扶了起来,徐亦达转头过来,却不认识这个小伙子。这时候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塔塔塔地走过来,一个女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她看了一眼,却脱口而出:“这不是徐亦达吗?你咋醉成这样啊?”

徐亦达定下神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想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万科公司的郑总,一年前自己去万科面试时,郑总就是面试官,两人还聊了些文学题材。没想到今天自己如此狼狈的时候,却在这里遇见了。

凭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徐亦达艰难地吐出几句话:“郑总啊,我参加我们同事婚礼,被他们灌醉了,你让这哥们送我回家吧,麻烦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脑袋却飞快地沉重起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去。

郑总皱了下眉头,她快速思考了一番,让那个小伙子想办法叫醒徐亦达问清楚家里地址出来。但是无论小伙子如何叫唤,徐亦达还是陷入沉睡之中,毫无知觉,只是呼吸还算正常。

郑总又想了一下,她吩咐这个小伙子:“小李,这个徐亦达以前跟我有一面之缘,今天他这样咱们也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你把他抬上车,等下找个酒店开个房间,把他送进去休息算了。”

小李是万科公司的司机,听罢指示后连拉带抱地把徐亦达拖进了旁边的一辆奔驰车里,然后关上了车门。郑总交代说:“你先送他走吧,我自己打车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徐亦达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昨晚小李把他送到酒店后,开了房间后就把他扔在了床上,简单脱掉鞋子,盖上被子就离开了。

徐亦达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昨晚发生了哪些些事情来。他的脑袋还是昏沉沉地,走起路来还是摇摇晃晃,他想了起来,一看自己的寻呼机,却是有十几个信息,都是家里蒋欢让他回电话的信息。他实在是惊醒了一下,连忙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拨打了过去,电话那头蒋欢接通了电话,却是非常生气:“徐亦达,你昨晚去哪里鬼混去了?居然夜不归宿,你现在人在哪里?”

徐亦达瞥了一眼电话机旁边桌上的酒店信息卡:“我昨晚喝多了,是有人把我送到了海月宾馆。我马上就出发,一会儿就到家了。”

蒋欢气得厉害:“你都居然跑去宾馆了,胆子太大了,跟谁一起去的?”

徐亦达很是无奈:“就我一个人啊。咳,我不解释了,回家跟你再检讨吧。”

徐亦达挂掉了电话,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简单梳理了一下,出了房间,下楼来到前台来结账,结果前台店员说昨晚被人已经交了房款,自己直接就能离开了。

徐亦达定了定神,打了辆出租车来到昨晚的酒店,找到了自己的摩托车,虽然还有些酒意,但是现在到了户外,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自己已经清醒了许多,他戴上头盔,启动摩托车,不一会儿回到了家里。

等徐亦达爬上楼梯,进到自己家里见到蒋欢后,徐亦达才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跟蒋欢详细讲了一遍。本来蒋欢就在气头上,当她听到是万科的一位女老板把徐亦达解救出来后,蒋欢却更是有些气疯了,她气呼呼地骂道:“好啊,徐亦达,你今天是越描越黑了,又冒出来一个女老板来。你们俩肯定早就混在一起了,你这简直是要把我气疯了。”

徐亦达再三解释,自己跟郑总之前只是一面之缘,昨晚也幸亏人家安排手下相救。如果不相信自己清白,可以让蒋欢去酒店前台问一下值班店员。

蒋欢却始终不肯接受解释,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徐亦达倒也没了力气,简单吃了些东西,就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等徐亦达醒了过来,他却看见蒋欢坐在客厅里抹着眼泪,他连忙上前想要安慰,蒋欢却递过来一张白纸来,第一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离婚协议。

徐亦达脑袋又蒙掉了,他往下看去,却是蒋欢刚才趁着气头起草的一份离婚协议书来。说是两人感情不和,必须离婚,然后是一些财产分割条款,最下面居然已经签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徐亦达很是郁闷,他把这份协议书重重地摔到了桌子上:“我只是喝醉了一场酒而已,你这样折腾简直是胡闹了,我不签!”

蒋欢则执拗地坚持着:“我不管,你必须签。你要讲道理,我就跟你讲。咱俩结婚前,你就去了上海考试,结婚后又去湖南考研,其实就是为了离开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问了马重阳,你们俩约着今年继续考到北京去,这就是证据。昨晚你喝醉酒,谁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其实是你一直在折腾,你还有脸说我。你要是爷们,就把这字签了,然后咱们明天上午就去办理离婚证!”

这话激怒了徐亦达,他气呼呼地说道:“咱俩夫妻一场,我可从来没骗过你。我都解释了你还不信,你要是说我不是爷们,我还真不服气。谁怕谁啊,我签!”

说罢,徐亦达捡起那份协议书,提笔在上面签了自己名字和日期。

蒋欢见状冷笑了一声,收起那份协议书,然后说道:“行,徐亦达,你既然签字了就别后悔,明天上午咱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两人就此谁也不搭理谁,当晚分房而眠,各自还在深深地生气。

第二天一早,徐亦达本来想早点去农场上班,他偷偷穿好衣服,打开房间大门正要溜出去,却被门口的蒋欢堵住了。她也一夜没睡好,一副重重的黑眼圈,不过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跟徐亦达说道:“你别想耍赖溜走,今天就别去上班了,你现在就跟同事电话请假一天。等下跟我去民政局。”

徐亦达本来已经想偃旗息鼓了,此时却被蒋欢的言语激发出了新的怒火来。他二话不说,拿起电话跟张哥和胡师傅分别请了假。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到了时间,带着各自证件和协议书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那里刚开门,见到两位气呼呼地闯了进来说要办理离婚手续,柜台的一个大爷却是慢条斯理地想调解一下:“我看你们两位岁数不大,谁家里平时不吵架拌嘴啊。要不你们再回去考虑一下?”

蒋欢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们两人都同意协议了,你要是不给办理,我就投诉你们。”

老大爷一看实在没法子,就拿出两份表格来,指点着两人把表格填写清楚,再把离婚协议书重新手抄了一遍,然后各自签上姓名和日期,按上手指印的红签,最后把两本绿色的离婚证填写完毕后用力盖上了钢印,递了出来。

大爷很是遗憾地交待两人:“唉,你们俩人当初的结婚证也是我办理的,现在既然分开了,你们两个也千万别做仇人啊,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往后的路都长着呢,都互相多多珍重吧。”

蒋欢拿起一本离婚证来,甩给另外一本给到了徐亦达,脸色稍有缓和,却还是一言不发。两人一路无语,回到家里。蒋欢冷冷地说道:“既然咱俩分开了,你就收拾行李早点搬出去吧。”

徐亦达万般无奈,他想起何光荣自己有套房子,只好电话给他请他临时接纳一下自己。电话那头何光荣听说亦达离婚了,却是无比震惊,不过当下没有更好主意,只得应诺下来。

徐亦达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离婚协议书上关于财产分割的条款其实对自己非常不公平,房产和家里的家电家具等都归蒋欢所有,摩托车和所谓的几万元存款归徐亦达,其余负债和借款都没有。而这几万元存款纯粹是为了资产分割彰显公平而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所以离婚后徐亦达其实只留下了一辆摩托车而已。

焦头烂额、狼狈不堪的徐亦达带着行李投奔到何光荣家临时住了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后,李悦和马重阳等人都得知了蒋欢和徐亦达离婚的事情,都纷纷来劝两人复合。

徐亦达每天还往返于北海和农场之间上班,回想起这事,也是郁闷无比。只是两人分开之后,徐亦达也扪心自问,自己前途的确未卜,与其拖累蒋欢,还不如就此一别。

再则这次离婚手续上虽然迅速突然,但是两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已经隐藏良久,对于未来发展,两人分歧相当严重,自己喝醉酒彻夜不归只是个导火索而已,这次分开后也正好可以两人都冷静思考一下。

而碍于面子问题,两人之间却始终不肯直面相对,冲动之下酿下的错误已经越来越错,两人之间越来越疏远。

徐亦达下班回到北海市已是入夜时分,他去了路边的一家摊铺里点了些粥饭,开了瓶啤酒来自斟自饮,借酒消愁。初冬的路边一片萧索,乌黑的天际不见星月,只有阵阵寒风一阵阵袭来,徐亦达不禁悲上心头。直到现在,徐亦达还没有把离婚这件事情告知老家的父母,他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此情此景,却让他想起那首陆放翁的《钗头凤红酥手》来:

红酥手,黄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陆游的原配夫人是同郡唐姓士族的一个大家闺秀唐氏,结婚以后他们二人伉俪相得,琴瑟甚和,是一对情投意和的恩爱夫妻。不料作为婚姻包办人之一的陆母却对儿媳产生了厌恶感,逼迫陆游休弃唐氏。在陆游百般劝谏、哀求而无效的情况下,二人终于被迫分离,唐氏改嫁,彼此之间也就音讯全无了。几年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绍兴城南的沈园,与偕夫同游的唐氏邂逅相遇。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陆游见人感事,心中感触很深,遂乘醉吟赋这首词,信笔题于园壁之上。

徐亦达目前就坐的这家馆子虽然店面不大,之前却也经常与蒋欢来这里吃饭,两个人虽然囊中羞涩,却也常常携手坐在这里眉目相对,互相依偎。而与陆游夫妻不同的是,徐亦达与蒋欢两人之间却是对未来有所分歧,再加上误会,夫妻二人本是同林鸟,现在却已各自飞。

一阵阵的夜风袭来,徐亦达打了个寒战,饭馆老板开始收拾家伙准备打烊了,徐亦达意识到自己也该走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的确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徐亦达站了起来,向着前方的漫漫黑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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