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之后，赵武被安排在后山的一个小院里，所有的今天在两仪殿的人就只有他和南宫艳两人住在这里。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两个人，赵武知道自己肯定是沾了南宫艳的光，这可是天一观后山，他知道的两仪殿的那些宾客也都是要去青龙宝藏秘境的，可是那些人都只能住在前山的惠宾楼。
这座小院很雅致，没有天元宫那种金玉满堂的感觉，就只是简单的木房两进的小院。院里有一颗桃树，桃花已败，偶有几片桃花落于树下的石桌石凳上。
赵武坐在树下，拾起一朵花瓣，独自沉思。
从自己和梅舞雪游小龙隐寺那天算起，到今天不过三天，而且还不满三天。这三天的时间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师祖刘温、前唐往事、三伯赵忠、缇骑内卫、所有的道门势力全都搅到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一时间，这些事情好像有联系，却又是看不清，不过可以隐约的有一条线，所有的线头都指向了青龙宝藏秘境。或许，到了青龙秘境这一些都会找到答案吧。
“你在想什么？”南宫艳不知何时来了，赵武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南宫艳看了一眼石凳，石凳上有点脏，她没有坐下，而是伸手摘了一朵桃花，就站在赵武的对面。
“姑姑...”赵武起身和南宫艳打招呼，刚才他也在想南宫艳的事情，心想或许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南宫艳对自己真的就如她在两仪殿对老观主说的，想帮一下自己而已。
“坐下吧。”南宫艳淡淡的说，她嗅了嗅手中的桃花，又说：“你学得挺快的，昨夜我不过和你随口一说你就记住了，不错。”
“姑姑指的是什么？”赵武一头雾水，他确实不知道南宫艳的话指的是什么。
“哦？你在两仪殿为什么想着要给蒋函跳舞？你们并不认识吧。又怎么想起在墙上写下那两句诗？”南宫艳看着赵武问，那双明艳的杏眼似乎能把赵武看透。
原来是这个事情。
自己为什么想着给西城侯蒋函跳舞送行？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觉得蒋函为了江原道三郡的难民而不惜自己的性命，敬他是一条汉子，一个为民着想的官员，一时冲动而已。细想起来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自己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至于为什么写下那两句诗句，那是自己觉得那两句诗很带感很有力度，借李杜之言赠送给为民请命的西城侯国舅蒋函很恰当。
“姑姑，我流浪过两年多，知道难民是怎么回事。西城侯为民请命，不惜自己身家性命，可是，几十百把号的大人物都只是冷眼旁观，无一人出声。想起自己的一些往事，当时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至于那两句诗，当时我就觉得那两句诗很恰当而已。”赵武想了想如实说。
南宫艳看着赵武，觉得赵武不像是作伪。“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又跟着闲云大哥，倒也正常。只是你没想过，你这个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今天，夏赋不是事情的重点，天一观也不缺这点孝敬。但是，需要这个面子，也需要这个交代。蒋函说出为那些难民愿承受千刀万剐，其实，也不是真的什么为民请命。”
“蒋函也算是诗文名满吴国，自视甚高，这次作为小皇帝的贺寿特使，肩负着争取老观主对小皇帝皇权争夺支持的大任。可是，他却和石嗣修两个搞砸了。这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一种弱者无力的呐喊而已。文人，呵呵，永远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黎民百姓，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南宫艳说着，停了一下，像是让赵武先消化一下她的话。
“这些年，这些文人有点不安分，老观主的想法，思虑深远啊。只要蒋函惜命，不敢跳，告个饶。老观主这就把这些文人还没长出来的脊梁骨给打断了。谁知道呢？哈哈，竟然被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一通意气给打乱了。蒋函那个懦弱的文人竟然敢献身火海，老观主的脸面被恨恨的扇了一巴掌！”
“李杜故事里的那些文人，受人追崇的就是那些以身殉道的，追求的就是名垂青史。你那两句诗正好让本来有点犹豫的蒋函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姑姑，你是说如果没有我的那两句诗，西城侯就不会死吗？”听到这里，赵武明白了前面南宫艳的意思，她昨天和自己说，洞悉一个人的欲望就能控制他的行为。是自己促使了西城侯蒋函的自杀？
“不，你只是让他选择了最好的死法而已。”南宫艳看着赵武，那双明艳的杏眼没有一丝温度。“赵武，记住，人总是被世间各种左右命运，唯有强者才有权选择。弱者，即使卑微如死，都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
人总是被世间各种左右命运，唯有强者才有权选择。弱者，即使卑微如死，都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
赵武看着南宫艳，被这几句话击中内心，心中波澜起伏。
南宫艳看赵武的样子，眼里流露出了一些怜惜的温情，说：“蒋函应该很感谢你，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就是怕某一天你明白过来，会心存愧疚，觉得自己害了他。不过，你今天的举动有点冒失了，以后谨慎一些吧。在天一观天元宫的玉墙上以刀留字，千年以来，你是第一个。”
“姑姑...，给您带了麻烦了。”赵武低声说，确实，自己一向自认为够冷静，家中惨变和两年多的流浪生活，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冷静甚至冷血，可今天竟然冲动了。
或许是因为在这里遇见了师父、遇见了老大和兄弟姐妹，还有那个爱喝酒的杨兴。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是愿意为那些所谓的大义而热血沸腾，不知道。
“没有什么麻烦，少年人，总是还要有点热血的。”南宫艳微笑着说。过了一会她突然又说：“青龙秘境之行，凶险非常，你现在还可以选。”
“姑姑，其实，你知道我一定会去的。”赵武也笑着对南宫艳说。
“那好吧，只要上了那艘船，我可能也无法照顾你，自己多加小心。你收拾一下准备参加晚宴吧，天一观的喜酒，可不是常有。”南宫艳说玩，自己出门而去。
南宫艳走了，赵武还是坐在桃花树下，刚才的话题虽然是因西城侯蒋函而起，但是归结起来却是南宫艳对他的教导，姑姑南宫艳不管如何神秘，外界风评如何凶恶，但对自己总是很好的。遇到师父，遇到这些人，自己是幸运的。
没有自己的诗句和石公子的琴，西城侯会如何？不知道。但是，或许确如姑姑所言，他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生死。
做一个强者，因为我要自己选，不管是体面的生，还是壮烈的死！
赵武看着天上的云霞，微笑着站起来，推开了小院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