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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各取所需的夜谈

虽说史不记载的未必就都是无名之辈,但对于一个皮囊是西河浪荡无行纨绔子,灵魂是现代按图索骥文科狗的生命结合体来说,一个既未曾听说又史无记载的人,自然与路人甲乙丙丁别无二致了。

于是,这个没有丝毫攀附意图的刘家少年郎用足以把对方噎得喷出一口老血来的语调淡淡地反问道:“怎么?葛秀这个名字,在西河很有名吗?”

“这么说吧,在并州地面上,凡是与酒有关的人,或多或少都应该会听说过老夫的名号。”葛秀垮着张脸不厌其烦地解说道:“当然,你是个例外。不过我听说你与你父来西河前,也曾是洛阳城中的翩翩少年郎,想必你或许听过一个童谣:”

“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时时能骑马,倒著白接篱。举鞭问葛疆:何如并州儿?”葛秀用浑厚的嗓音将几句童谣轻轻念出,酽酽的滋味颇有点像杏花烧出缸时四散的香气。

这首童谣刘越是知道的,它说的是时为青州刺史的山简在高阳池醉酒后骑马归家的故事。山简可是个声名显赫的官二代,他的父亲山涛山巨源是竹林七贤中的核心人物,也是西晋武帝时位列三公的极贵勋臣。本是个可以躺在父辈功劳簿上醉生梦死的人,山简却靠自己的实力创下了一片天地,他性格温润典雅,有其父之风,年轻时便与嵇绍、刘漠、杨淮等名士并重于世,仕官后更是平步青云,四十余岁便已独镇一方,现如今更是入了台阁,转任尚书。

这葛秀用这首童谣来说明自己的身份,难不成他与山简有着极深的渊源?刘越暗地里又将这童谣默念了一遍,心中顿时了然,他用试探的语气向葛秀问道:“足下莫非是尚书山简麾下爱将葛疆的亲族?”

“正是家兄。”葛秀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得意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

“失敬失敬,”刘越收敛起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朝葛秀躬身施了一礼道:“小子无知,不识先生尊贵,还请恕罪。”

“你这猢狲,何以如此前倨而后恭?!”葛秀见状哈哈大笑,他惬意地举杯抿了口酒,眯着眼朝刘越笑骂道:“都说你刘越是个泼皮无赖,今日一见,果然是人言不虚。”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哥哥我可是还想回洛阳去混日子的,没理由要给自己挖坑跳,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堵墙嘛。刘越一边想一边讪讪地朝葛秀笑道:“小子听说山简山尚书极好饮酒,豪放潇洒甚至还过于其父。足下在并州专于酒道,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吧?”

“是啊。”葛秀咂摸了一下嘴唇,感慨道:“山尚书对家兄极为爱重,对我葛家也恩德深厚,老夫自知无力像家兄一般为尚书冲锋陷阵、慷慨赴死,便只能另辟蹊径,在尚书爱好的酒上做做文章了。”

“不瞒你说,而今在并州除了西河邻家酒肆之外,其余各郡各国都有老夫的产业,而且老夫所卖的酒,在整个并州都无人可比。为了将天下美酒尽数收入囊中,老夫在天下各州郡县皆设有酒庄,分遣家奴入据经营,一旦发现有美酒出现,老夫必亲自前往品尝,鉴其品阶。一等者封而献之,次等者沽而卖之。次等以下,一滴不取,任其自用。”

“以先生观之,我这杏花烧,应当是第几品的酒?”刘越听完他的介绍,出言问道。

“你这杏花烧与天下一切美酒均不相同,”葛秀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缓缓说道:“酒之好恶在于曲,酒曲越好,所酿的酒甜度就越低,烈度就越大,但当今天下最好的酒酿,其烈度也难敌杏花烧的一半;酒之优劣在于滤,滤是祛除酒酿中糟缪的不二法门,滤法越精酒水越清,品相就越好,但当今天下最好的酒水,其清亮程度也不敌杏花烧的一半。由此可见,杏花烧乃酒中绝品,远非时下所有上品酒能比。”

“能酿得此等绝品好酒,若无仙家之法决不可成。”葛秀目光炬炬地盯着刘越,沉声道:“老夫可以不问你的酿造之方,可以不看你的酿造之所,但你一定要答应老夫,所有出产的美酒,除了自用外,必须一滴不少地全部供应给我,不得流入其他任何一家酒肆。”

“这……”刘越迟疑了片刻,歉然朝葛秀拱手道:“先生既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想必一定知道小子与西河酒商王勋之间的龃龉。王勋设计陷害于我,毁我名节,夺我田产,若非有幸蒙神仙搭救,小子此时早就化作野郊的一黄土了。小子得此仙家之法,并不是为了用它来酿酒获利,而是为了用它来报仇雪耻。”

“因此,只要王勋一日不死、家道一日不复、名声一日不挽,小子便一日不敢将杏花烧专供于一人。”刘越激动的话语在葛秀听来带着丝丝的哀伤之意:“还请先生能体谅在下的这点私心。”

“你的事,老夫有所耳闻,既是蒙冤受屈,老夫自然也不至于袖手旁观。”葛秀轻轻放下酒碗,柔声安慰道:“王勋原本不过是西河一个小小的酿酒师,杏花烧未出之前,老夫见其所酿的酒还算不错,于是稍加帮衬,将他家的酒列入了邻家酒肆的专用酒,从而使他一跃成了西河最大的酒商。”

“但你这仙方一出,王勋家的酒必然沦为杏花烧的陪衬。老夫原本还想着将其与杏花烧在酒肆中一并售卖,但此人品性既然如此恶劣,老夫又岂能为了些许微末之利而置大义于不顾呢?”葛秀平淡的脸上显露出几缕坚毅的神色,他轻轻拍了拍刘越的胳膊,沉声道:“区区一个王勋,老夫就做主替你料理了。明日开始,杏花烧便在邻家酒肆正式开卖,你只管把酒做好,其他的事宜我会安排李金全力协助你。”

夜渐渐深了,刘家老宅后院的烛火又亮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悠悠熄灭。据老家人刘忠后来对当夜不在家的刘虔说,刘越将葛秀送出大门后,随即钻进了宋先生的酿酒坊,两人在坊中秘密商议了足足一晚才两眼通红地歇下。至于说的是什么,除了他两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

葛秀出了大门,脸上荡漾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他朝暗夜中冷冷吩咐道:“去一个人,告诉王勋,刘家的酒已进了邻家酒肆,他已经没有了与老夫讨价还价的本钱,若想死得痛快些,就该早点把酿酒的方子献出来。”

“跑一趟洛阳,把这酒快马加鞭送到山尚书府上去。”葛秀轻轻摩挲着手中一个光洁的酒坛,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丝丝诡异:“着人去建康一趟,问问建康令鲁胜,他昔日在洛阳讲学时,可曾向人讲授过制酒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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