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从王家大门侧小门一出来，在门房盯着的时候，就仰天深深地一长叹。
“唉~！命呐！”
王掌柜其实不姓王，姓孙，名斌。
但是，离上次他最后一次被人称作“孙掌柜”，业已过去了十几年了。
如今他近五十岁了。大腹便便，一脸富态。走在街上，还常常被误认为是哪家富裕的油腻员外。
就是那种整天除了吃喝嫖赌之外，啥事都不干，躺着收租子，还来得大钱的。
其实，认得他的人都知道他远近闻名，都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王掌柜”。
姓孙的怎地会被叫姓王呢？
这里的缘由，则需要从他自二十七那年起，便死心塌地地做了泉港王家的掌柜。
他先是从掌管一个油盐小店面的小掌柜做起，逐渐做大，最后如今做到了王家的当家大掌柜。
一般来说，这个位置哪怕你是再有能力，若不是王家的人，也坐不上。
但不知是王家惜才，又或是王家无人，还是他实力真是强，他也就坐上了。
而且这一坐，还是二十年。
在一场首次与长河上游林木供货商的商谈中，对方不知他姓孙，而按着惯例以为他是王家人。
也就是第一次叫他“王掌柜”。
他虽惊讶，但也笑着答应。
后来这是被抖了出来，还传为美谈。
商圈人都说孙斌此人做人低调且精明，竟认下姓名之错，而不让对方难堪。
自然而然，半玩笑半打趣的，朋友们都叫他“王掌柜”了。
而当王家听到这消息，反应可想而知。
也可想，后来他在商业上的发展顺利如何了。
便是这样一个人，在经历了十多年的摸爬滚打后，终于坐上了王家当家大掌柜的椅子上。
他又经历了几年将这个他的位子稳固，如今已经是稳如泰山。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在出主家的门后，却忍不住抬头望天，深深地引颈一长叹。
“唉~！名呐！”
他并不是在大堂里面出言劝告王慈的那个人，但那个人，相当于他的嘴。
在一个位子上坐得久了，往往地顺应那个位子靠背的形状，才能坐得舒服些。
他也不例外。
所以，当听到王慈宁愿为了一个一事无成还整天添麻烦的儿子，而抛弃掉王家的整条水路时。
他极度失望了！
和一众手下的小掌柜寒暄一阵后，他也就独自一人地出了门来。
这也是他的习惯。
他的习惯还有，每月固定来主家商量商务事的今天，出来的这会儿，肯定要去街口的包子铺。
因为偶尔又一次他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吃饭，在散会时，走到那儿，见笼蒸阵阵，便吃了一顿。
从那时起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家店很小，而他王掌柜平时地位又很大，每每去吃还是他独身一人，所以也没有人认出来。
……
然而今天，与他对坐，以往都没人的，如今却坐下了一名少女。
少女是雪白的肌肤，黑红相间的装束，宽大的裙摆，a-的胸脯孙斌对此并不陌生，略微诧异。
他不陌生的是曾见过类似这样的装扮，是外洋人。
略微诧异的是一个外洋少女为何会别的地方不选，偏偏选这满是污垢的包子铺。
包子铺里别的地方不坐，偏偏坐他对面。
他注意到少女身后跟来一名黑且瘦的像是奴隶的南洋人，长长的耳朵，穿着很简单的衣服。
坐在了他身边。
桌是方桌，自然可以从容坐得下三个人。
孙斌注意到少女是直盯着他，笑却是对她身后的小二道。
“店家！给本小姐来一笼小笼包。另外再来俩笼，一笼送给我旁边这黑家伙，一笼送给我面前这掌柜！”
“好嘞！”
赚哪国人的钱不是钱？更何况赚外国人的钱还多一些。上到掌柜，下到小二都很兴奋。
却是引得旁边桌上一早些来的食客不快。
“怎么她来得晚，还拿得早呢！”
小二对此也只有劝慰，打出一个人家早已经预定好的了事。
……
不多一会儿，三笼小笼包便端了上来。
一笼在少女面前，一笼在那黑人面前，还有一笼在孙斌面前。
少女和孙斌都没有动，而是在互望。
只有那黑人闻到小笼包发散出来的香气不能自己，在一边狼吞虎咽。
他一口气吃掉了大半笼，这会儿才抽出空来抬头，看到两人面前的还是一筷未动，觉得奇怪。
嚼着嘴里还没吃下去的，就嚷嚷着道。
“你俩吃不吃？不吃给我。”
可是两人都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还是保持着刚才对望的态势。
少女脸上一直挂着的是狡猾的笑。
孙斌脸色却是不好看。
这一点表明了在这一场“对峙”中，谁会是赢家。
孙斌败下阵来，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三分，道。
“你怎地知道我的身份？”
少女脸上笑意不减，只是摇头，并伸出纤长的手指来，指了一个方向。
孙斌顺着观察过去，发觉少女指向的是他来的王家。
心里已然会意。
接着，正色起来。
“你有什么目的？”
少女收下手，放在桌下，终于连上的笑更加地恣意来，露出一侧弯弯白白的小牙，也终于开口道。
“本小姐要收买你！”
说着，她又伸出手来，沿着她面前的小笼包笼屉周边划了一圈，然后轻轻推给孙斌。
孙斌接过。
如同当年别人称呼他为“王掌柜”那般，业已成为本能。
只是他脸上是笑不得，哭不得。
“就用这一笼小笼包？”
少女耻笑。
“难道掌柜的眼里就只看到一笼？”
孙斌将少女的那笼盖在自己的那笼上，然后苦笑道。
“呵呵。难道是这俩笼？”
少女何尝不知道孙斌是在试探她的价码？
而孙斌也何尝不知道少女也是在借机试探他？
两人都巧妙地躲过了对方刺来的矛头。
一边那黑人是受不了了，直接将孙斌手里的那俩笼一起抢到他面前，一边抢着吃，一边嚷嚷道。
“嘿嘿嘿，说来说去不成个事，等这玩意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就想帮帮你们吧！”
吭哧吭哧……
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少女是很无奈地一摊手，道。
“好喽。包子没有了。来谈谈我们想要的东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