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搬新房，好消息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传到了贺家村那些人耳朵眼里，杜大山不好意思上门来道贺，便让郑小香带着三个弟弟来贺喜。
郑小香来的巧，赵家的饭菜刚上桌，齐齐整整坐满了人，她挺着大肚子，牵着最小的弟弟杜若全，身后还跟着两个，拖家带口，委实不易。
张秋兰赶紧上去扶她：“小香咋来了，这么大的肚子，就别走了。”
郑小香说：“我听说若春家里搬新房，十里八乡都晓得了，她爹让我送些家里生的鸡子过来道贺，别的也拿不出手，就这些，十几个鸡子，别嫌弃。”
她把手里拎的篮子放在桌上，三个弟弟走了半日的路早就饿扁了，不由分说，爬上桌开始拿桌上的点心吃。
小孩子吃东西就是这副熊样，张秋兰在旁边打量几个孩子，较先前来看，真的胖了一些，郑小香一心一意为杜家着想，旁人看在眼里，连杜若春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杜若春本也不是多嫌弃郑小香，就是碍于先前的事情，有点过节，如今来看，杜家没有郑小香还真不好办，既然如此，就对她好一点也不为过。
“姨，小香也是客人，给人端个凳子，拿副碗筷，让她一块坐下来吃罢。”
她吩咐。
郑小香笑着坐下来，看满桌的菜式，都是自己没吃过的，这些日子日日腌菜就稀粥，肚子里都没油水，不由地饿起来了。
杜若春看她的身子也有月份了，怎么还这么小，是不是吃的东西不好，孩子不长个。
她把桌上的红烧鲫鱼和红烧肉挪到郑小香面前：“有孕的女人多吃鲫鱼，多吃肉，你看你，肚子这么小，几乎就没长。”
感觉到杜若春态度有变化，郑小香有点紧张，答：“大夫也说得多吃一些，可是咱家情况就是这样，吃不了好的，没事，只要孩子没病没灾就行了，小就小点罢。”
“吃完饭让我相公给你把把脉，我家还有些药材，拿回去按时辰喝，你得多补补。”
杜若春说。
“若春，谢谢你了........你不生我的气了罢？”
“生气，生什么气？”
她问。
“以前你好像不大喜欢我，我也不晓得你生啥气，是不是怪我和你爹爹在一块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他人好，靠得住。”
郑小香倒也比阮氏好上一些，阮氏眼里全是杀气，郑小香就跟小狗一样，两眼水汪汪的，楚楚可怜。
赵泽野在旁观察郑小香的脸色，提醒她：“你现在应该是血亏了，脸色发白，寻常是不是怕冷，晚上睡觉双脚怎么也不会热，你要多补血。”
“...........”想不到赵泽野这么厉害，光是看就能看出自己的毛病，郑小香心里不由的敬佩他几分。
杜若春看她也是因为嫁到杜家去，穷的实在没东西吃才这副模样，但凡有钱一点的人家，不至于说有了身子都吃不上一顿好的，杜大山寻常也不在家，管不着这个女人，杜若春便说：“我这里还有几包晒干的枣子和桂圆，这两样东西都补血，你拿回去每日熬汤带肉吃下，最好能加一颗鸡子一块煮，搁红糖最好了。”
张秋兰听吩咐去房中取出两包晒干的红枣和桂圆，递给郑小香。
她不好意思道：“不拿了，怎么好拿你的东西呢，你爹爹那个人不喜欢拿你家东西，会说我的。”
“你现在怀的是杜家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弟，也可能是个妹妹，这是做长姐该给的，对了，快过年了，我爹啥时候回来？”
“过几日就回，他也在镇上呢，我早上还去找他了，灰头土脸的，忙着给人盖新房。”
杜大山卖了老命在外头干活，家里负担这么重，难为他了。
杜若春取出一些银子：“拿回去买些酒肉准备过年罢。”
突然对人这么热情，郑小香不大习惯，不敢接。
“我不是来要银子的，说实话，就是来道个喜，你不嫌弃我就不错了，不敢拿这些。”
“我可从没嫌弃过你，以后杜家里外要你多照料，弟弟们淘气，请你担待一下。”
几个弟弟还穿着草鞋，里头是破了洞的袜子，衣裳也都短了，胳膊和脚腕露在外头，冻得通红。
郑小香自从去了杜家，也没穿过像样的衣裳，听说以前的好衣裳都当了钱贴补家用，现在穿的是张夏花留下的旧衣裳，满衣裳的补丁不说，还有一块块的洗不干净的污迹，像她这么勤俭持家的女人难得，又有这份心思，愿意照顾继子，实在让人意外。
吃了饭，杜若春给她捡了十几副补药，把她送的鸡子悉数还回去，还捎上两包东西，一些银子，郑小香走一步回一次头，忍不住对她讲：“若春，你和赵公子成亲也这么久了，虽然头一次落了胎，不过也差不多再怀一个了，以前我没怀的时候不晓得做母亲是这个感觉，你也赶紧再怀一个罢，让你爹爹也开心开心。”
杜若春点点头，让张秋兰送她出门。
郑小香离开之后，她回房收拾自己做的棉鞋，还差一点就可以收工，最近天气又冷了不少，赵泽野没有暖和的鞋子，出门回来，脚指头都冻红了，她不让他出门，要他在屋里好生看几天书，温温书，好赶考。
新家的卧房比原先更大，进门左边搁置了一张红色的刻花圆桌，往里头一直走，便有梳妆台和衣柜，窗边一张软塌，一张矮几，床搁在靠墙的位置。
大床上雕龙刻凤，遮了帷幔，冬日风寒，她总嫌屋子太大，睡得不踏实，赵泽野便把床和外头的桌椅用帷幔隔开，夜里睡觉时帷幔放下来，也能遮风。
屋子的右边是书房，中间没有门板隔挡，是通透的。
书房非常大，落地顶天的木书架就有十排，大书桌搁在窗前，预备了数盏点油灯的铜架，夜里看书依然如白昼亮堂。
远处传来唢呐吹奏的声响，她抬起头，问正在看书的赵泽野：“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儿是尹修的大婚之日，你不是说怕惊吓了紫翾，所以咱们就不去道贺了么？”
“哦，是这么回事，贺礼让人送过去了么？”
“送了，尹修收下了。”
她低头继续做棉鞋，收了最后一针，打了个死结，俯身让他穿上试试。
他穿着新鞋，好像一团火从脚底生出来，暖和多了。
“三月去帝都，天气还是冷的，穿这个差不多了，我给你做了几双厚的袜子，别忘了一起穿上。”
她说。
赵泽野忽然低头问她：“若春，你说我能不能高中，拿个状元回来？”
“当然可以了，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男人，没人能比得上你。”
她微笑道。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他有点失落：“是啊，我一定会拿得状元，到时候帝都的官随我挑选，以后就有你的好日子过了。”
他的话却让她怀疑，是不是慜贵妃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他们之间这么快就达成了协议，要做同盟者？
“相公，以后你去了帝都，是不是很危险，你要和慜贵妃与秦家正面对抗？”
她冰雪聪明，早就猜到了。
赵泽野眸色暗沉，直起身子，穿着新鞋在屋里缓慢地踱步：“原先也只想证明给我爹看，我不是一个无用之辈，我要给我娘争点气；后来遇见了你，咱们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却被他们害死了，这个仇我一定会去报的，这件事非常危险，我本不想牵累你，甚至希望你可以全身而退，提早离开我这样的男人。”
她静静地坐在火炉子旁边，听得火炉里的木炭爆出一声炸裂，火光闪了一下，她的眼神也闪了一下。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帝都的么？”
“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或许你不去帝都较好。”
“你是要我在这里等你报仇雪恨之后再回来？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只要你平安回来，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你。”
她说。
他走到她身边，对她讲：“只要你还是我夫人，他们就不会放过你，现在帝都局势紧张，慜贵妃的儿子与长公主一派支持的皇子有所争夺，一旦有冲突，最先遭难的就是我们，所以你越早离开我越好，我都是为了你好。”
她目光清澈，望向窗外黑沉的云彩，离年节没两天了，他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是真的想和离？
原先那么轻易就答应，和离之后所有的家财全部归她，原来是早有准备。
这就是他爱人的方式罢。
怎么心里这么疼呢？
好像有一只手在剥离碎裂的心，轻轻捏碎，碾作尘埃。（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