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派勾结贼寇，意图颠覆武京武林，六扇门奉命查办，如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声。
众人面色齐变。
刘毅喃喃道：“好一条釜底抽薪的毒计，他知道没了苍云派，我就算是巧妇也难为这无米之炊了。”
许冰眉头紧皱，李苍云脸色惨白。
她已预见即将要发生的事了。
有人跑进来报告：“掌门，六扇门周大人带人闯了进来，见人就杀，咱们怎么办？”
李苍云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大家能跑的都跑，六扇门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是。”
那人离开之后，李苍云颓然坐下。
自己竟然还以为周游是个尽忠职守的好公门！
但她好歹是许冰的贴身侍女，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很快就恢复过来。
“你们跟我来。”
她走到自己的床边，伸手在床底下一掀，床板翻动，露出一个洞口。
“你们躲到这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刘毅和许冰对视一眼。
刘毅道：“我和许冰联手，足以杀死周游。”
许冰点头，李苍云却摇头。
“现在的情况是不行的。六扇门高手无数，可不止周游一个。你们要不躲起来，被发现了必死无疑。”
许冰问：“那你呢？”
李苍云道：“我是苍云派的掌门，一定要先出去看看情况，再作决断。”
许冰道：“不行，你跟我们一起躲进来。”
李苍云朝她一笑，让许冰想起了两人小的时候。
那时李苍云就经常这样对着许冰笑，许冰则总是嘲笑她没心没肺。
她其实是个天生的毒舌，只是良好的教育掩盖了这一点。
李苍云一笑过后，突然窜出门去！
许冰抬脚就要去追她，刘毅却把她拉住。
喊杀声已很近了。
许冰拼命挣扎，用巴掌扇，用长腿踹着刘毅。
刘毅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也有不是吗！”
许冰怔住。
两人躲到了秘洞里。
秘洞是一个四方形的空间，里面一片黑暗。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就会专心于自己的耳朵。刘毅和许冰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渐消失了。
刘毅和许冰又等了一会儿，才从里面打开机关，爬出秘洞。
李苍云就倒在床前，倚在床边。一条粗重的血迹从门口延伸进来，显然她是一边失血，一边挣扎着爬回来的。
她的一条小腿已被人齐根斩断，一条手臂也是。她的胸口上有一道很深的剑伤，显然已经伤及了心脉。
但她还没有死，她还剩最后的一口气没咽。她听到机关的响动，就转过头来。
许冰见到她的惨状，一行清泪忍不住流下。
她轻轻地抱住了李苍云。
李苍云挣扎着从她的怀里掏出了许冰的匕首，颤巍巍地递给许冰：“小……小姐，我不能……不能再辅佐你了。你……好自……为之，不要上了……男人的当。”
许冰默默流泪，只是点头。
李苍云忽又死死地盯着刘毅，回光返照般道：“刘毅，你若对不起小姐，我绝对不放过你！”
刘毅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然后李苍云死了。
许冰静静地抱着李苍云的尸体，抱了很久。
“我要报仇。”她的语气很轻，很淡，“我要杀光六扇门的人。”
刘毅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李苍云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但要不是因为他的介入，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为李苍云报仇，他责无旁贷！
如今苍云派被灭，他的处境已然糟到了极点，但局势也因此变得清晰。
他真正的敌人是六扇门，是周游，而不是他手下的这些江湖帮派。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他在武京已是步步荆棘，只要他一出现，六扇门和各大帮派就会联起手来把他干掉。
刘毅回了趟海沙帮，取来了几张人皮面具，扔给许冰一张，剩下的自己留着。
许冰用一种看什么恶心东西的眼神看着手里的面具。
“这东西你戴过没有？”
“戴过。”
“有没有没戴过的？”
“没有。”
许冰把那张面具揉成一个团，扔给刘毅。
“好恶心，我才不要你戴过的东西。”
刘毅扑上去把她摁住，然后把面具捂在了她脸上。
……
之后数天，刘毅开始闭关。
接连的逆境与苦战令他在刀法上有了新的领悟，想要将这领悟化作力量，就需要闭关。
他不吃不喝不言不动，一坐就是三天。
这三天中他将自己的意念完全沉浸入如雪花般纷乱的心绪，试图将其整理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好像解剖自己一样，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即便以刘毅的意志之坚，也差点就坚持不住。
但对许冰而言，刘毅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他能痛苦而死，那便让他就这样死去好了。
许冰也很痛苦。刘毅自己都不吃饭，更加不会再给她做饭吃，她只能一个人出去买。
刘毅给她的面具她好好地戴在了脸上，倒不用担心被人给看出来。但身边明明有个活人，这些事却要她来干，这让她的心情很不好。
可她也知道刘毅现在正处于极其紧要的关头，所以这些她都忍了。
但她暗暗决定，等刘毅出关了，自己非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不可。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许冰刚吃完东西，正准备按往例把剩下的饭菜跟供品似的往刘毅身前一摆，刘毅却已跳下床来。
“摆着别动，饿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每天把吃的放到我鼻子底下，对我是多大的折磨？”
许冰看了他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些香喷喷的饭菜全部倒掉了。
刘毅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许冰道：“想吃饭自己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什么样子！”
刘毅惨叫道：“姑奶奶啊！我现在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从床上跳下来都费劲，你还要让我自己做饭？”
许冰道：“你爱做不做，不做饿死你。”
刘毅恨不得把她扑倒在地上，把她扒得赤条条的，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只好去做饭。
“你得帮我，否则我就真的饿死了。”
许冰挑了挑眉，竟然答应了。
两人像对恩爱的小夫妻似的，一起把饭做好了。许冰两眼放光，一坐下就开始吃。
刘毅看得愣住，问：“你不是刚刚吃过了？”
许冰只顾着吃，完全不搭理他。
刘毅这才知道许冰为什么会把饭菜倒掉，原来是她想吃刘毅做的饭了！
刘毅不禁感到些许小小的自豪，他也实在是饿了，就坐下吃了起来。
两人吃完饭，自然是刘毅去收拾碗筷，然后许冰问起了他闭关的成果。
刘毅微微一笑，拔刀出鞘，斗室中立即亮起了刀光。
弯弯的刀光，弯弯的像许冰的眉，只一刀就将床上的布头、桌上油灯的灯芯和门上的橛子同时斩断。
这三样东西并不在一条直线上，而是一条弧度极大的曲线。但刘毅全力一刀，就将这些东西全部斩断。
许冰震惊了：“你已达到曲直如意的境界了？”
许冰用的是匕首，属于短剑的一类，和长刀差别甚大。但武学的境界却是共通的。
刘毅却摇头道：“只能说是一只脚踏了进去。心境不好的话，可能会发挥不出来。”
心境对高级武学的影响是很大的，许冰也知道，就点了点头。
刘毅从许冰这里了解了下这几天武京的局势，竟然感到了一阵困乏。
他枯坐三天，对精神的消耗极大，的确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他爬上床，许冰却把他拽了下来。
“你上床干什么？”
刘毅懵了：“睡觉啊？”
许冰皱眉道：“那是我的床，你睡地上。”
刘毅抗议道：“为什么前几天就可以？”
他一说这话，许冰的脸上竟然红了一红。
一想到前几晚自己在刘毅的身旁入睡，看着刘毅的身影，那种有点安心的感觉，她就恨不得把刘毅干掉。
“没有为什么，总之现在不行。”
刘毅只好睡到地上。
第二天两人戴上面具，去城里打探情况。
两人的目标是武京六扇门东城司衙门。
东城司衙门几乎可比杭州的六扇门总部，威严肃穆而又不失堂皇，此时却有一群披麻戴孝的老百姓跪在衙门之前，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刘毅见这些人里尽是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已然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他看了眼许冰，许冰正好也看向他，两人目光一对，就明白了各自的想法。
两人立即去买了两块白布，刘毅用刀将布裁了裁，和许冰披在身上，回到衙门之前，和那些老百姓跪在一起。
两人气度不凡，在这些老百姓中本是鹤立鸡群，但是垂下头去，就没人能看得出来。
领头的是个双眼通红的大汉，他大声叫道：“六扇门杀我亲人，天理何在！”
众人也跟着喊：“六扇门杀我亲人，天理何在！”
这些人正是苍云派被六扇门屠杀的弟子之亲属！
百姓们应该是刚来，叫喊了一阵，围观的人才渐渐增多。
这时一个捕快走了出来。
“大胆刁民，聚众闹事，不要命了吗！还不快快散去，省得死了没人收尸！”
众人有的死了丈夫，有的死了孩子，有的死了兄弟，哪里肯走？抗议声越发大了起来。
那捕快“锵”的一声抽出刀来，举过头顶，道：“你们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领头的大汉噌地起身，怒道：“你们这些狗官，何曾跟我们这些百姓客气过？现在无缘无故杀了人，连个借口都懒得找，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众人纷纷附和，那捕快大怒，挥刀就往大汉的脖子上砍落。
那大汉胆色颇壮，挥拳反击，可他那庄稼把式和六扇门的高手比起来是那样的幼稚可笑，那捕快甚至都笑出了声。
却听嗤的一声轻响，捕快手里的单刀被什么东西大力击中，竟然反弹回去，以更猛的势头擦过了他自己的脖子。
血线显现，伤口绽裂，喷出一团血雾。
捕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下子慌了，他们是想要公道，但他们没想杀害公门，他们没这个胆子。
大家就要一哄而散，忽然有人叫道：“大家不要慌！这位大哥武功高强，根本不怕六扇门的狗官！咱们必须讨个说法！”
领头大汉正茫然间，听到这个声音就循声望去，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众人却又有了些信心，领头大汉一拳反杀捕快，他们都是看见了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
那个声音又道：“而且咱们今天过来有很多人看见，六扇门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只有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才能保得平安。”
就有几个人对那领头大汉叫道：“老陈，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了！我们都跟着你干！”
老陈越发茫然，只有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高手，但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许冰冷冷地看着刘毅，道：“你真会演戏。”
刘毅呵呵一笑。
几名捕头带着一大批捕快涌了出来。
他们看到那名捕快的尸体，吃了一惊，什么也没说，就朝老百姓们冲杀过来。
刘毅眼神微冷，对许冰道：“武京的公门腐烂至此，武阳王还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许冰冷冷地道：“皇帝老糊涂了。话说，你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刘毅把手中的一把石子全部射了出去，哼道：“你倒挺有良心的，怎么会狠下心来杀侍女呢？”
许冰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她的语气还是冰冷的。
“因为她们威胁到了我的安全，你明白吗？”
刘毅明白了。他有些后悔，因为她看出许冰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很矛盾。
放过侍女，自己就有可能被出卖；可是杀了她们，她又会陷入内心的自责。
只要杀人就有罪孽，这是谁也避免不了的。
此时那些捕头和捕快早已被刘毅的暗器全部放倒，老百姓们则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老陈根本连动都没有动，这些公门就倒在了地上。
如果这真的是老陈干的，那老陈就不是人，而是妖人了。
众人正茫然不知所措，刘毅起身叫道：“这一定是老天爷降下的天罚，在惩治这些贪官！咱们能讨回来公道啦！”
他欢呼一声，冲上去逮住一个捕快就往死里揍，拳打脚踢，用的是正宗的王八拳。
王八拳四肢动物都会，而且气势威猛，极富感染力，百姓们看着看着就热血沸腾起来。
妈的，拼了！让这些狗官知道我们的厉害！我们活不下去他们也不能活下去！
百姓们冲了上去，只剩下几个弱质女子，还有个扮作小白兔的大白鲨许冰。
众人打得不亦乐乎，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放肆！”
周游乘马而来，见到这一幕怒喝一声，凌空一拳击向人群。
他的拳劲何其恐怖，砸下去的后果不敢想象，少说也要杀死五六个人。
许冰掏出她的匕首，高高跃起，就往周游的后心刺去。
她的动作优雅，一跃一刺既迅捷无比，又无声无息，本来已是万无一失。
然而周游却好像对身遭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许冰刚跃起的时候他已转过身，许冰递出匕首时，他也发出了他的拳劲。
拳未到，劲先至。许冰的匕首甫和拳劲相触，就被拳劲撞歪，然后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就朝许冰的身上砸了过去。
这时刀光一闪！
周游冷哼一声，砸向许冰的右拳都不收回，就想用左拳先挡下这一刀再说。
他的拳头迎向了刀光，他自信他的拳劲不输于对方的刀劲，他自信他一定能接下这一刀。
然而刀光即将照到他手上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个极大的偏折，竟将他的拳劲完全地绕了开去。
周游大吃一惊，左拳来不及变招，右拳更来不及收回。刀光闪过，两根手指就被无声无息地卸了下来。
自他艺成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挫败，这种境界上的差距，竟让他感到了一些恐惧。
这时刘毅的第二刀又已砍至，同时许冰的匕首卷土重来。
周游以无上功力随手一拳，就逼退了许冰，抽回手来，两只手一起迎战刘毅。
刀光闪至，他双掌一封，就如在他身前立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然而刘毅的刀光一个跳跃，就跳过了城墙，继续朝他攻了过去。
刘毅的刀光虽是第二次发生弯折，周游却更加震惊了。要知道他这招“铜墙铁壁”的防御之广，在天下武学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突破了？
曲直如意之境界，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刘毅的刀光可以变化，周游的防御却不是说撤就能撤去的。
刀光照到他的胸口，然后消失。
周游呆呆地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他的双掌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很久都没有改变。
过了很久很久，那马轻轻一动，周游的尸体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捕快们也已被许冰杀尽。而罪魁祸首的刘毅和许冰，此时已经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