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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现成题目

进行政治体制变革需要一个题目。通常意义上政治体制是极为稳定的,除非受到极其重大的冲击而不得不改变时才做出调整。例如,中国历朝历代找不出设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先例,但就是因为二次鸦片战争输给洋人太惨,不得不有此调整;又比如新政改革与预备立宪的开始,就是受了庚子之变与日俄战争的刺激。这种被动性的调整,自咸丰以降,几逾50年,虽然扭扭捏捏、不情不愿,但却不得不为之。

林广宇所极力主导的第三次官制改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未有突出的刺激事件,但其实质仍然是这种被动反应型变革的维系,唯一区别较大的,乃是上位者的积极态度和异常热衷的用心。

唐绍仪找的大题目是约束地方权力、恢复朝廷威信——自洋务兴起以来,特别是庚子年间东南互保一案,各地督抚把持地方,几乎尾大不掉。当然,这个题目太过于庞大,而且其限制各省督抚权力的用意也太过于明显,是不适宜作为理由宣灌的,那么还要在大题目之下寻找合适的小题目予以表征。

而这个小题目就分外对人胃口——盐政。

“禀皇上,收束各省权力,当在事权、兵权、财权等诸方面一一行事,可谓羌无繁杂。目前,各省兵权已收了一些,虽然督抚都有怨言,但对于新军划归国防部统一指挥却不敢有公然反对之意——否则便是包藏祸心。但是,有财才有兵,如果各省不肯拿出钱来养兵,国防部即便能指挥的动各地新军,也难以维持。臣以为接下来便该收拢财权。目前国家各项收入,以关税为第一,但关税分为海关常关,海关税的征缴还有一个总税务司插手,涉及洋务,办理起来并不容易;以田赋为第二,但田赋俱为常数,而且祖宗有‘永不加赋’之言,整顿功夫不小,所得不丰,是为事倍功半;以厘金为第三,但厘金者各省俱各有体制,自定章程,散布于各县,勘察极为困难。臣等主张在第四个大项,即盐税上着手。”唐绍仪说到这里,便抬头看了财政大臣载泽一眼。

动作幅度虽小,但林广宇看得真切,知道两人已在私下进行了沟通,便打算听载泽如何讲。

林广宇的猜想果然不错,载泽当上财政大臣后,很是踌躇满志,急欲做一番事业,希望将来能顶替肃亲王的协理大臣名头,因此对整饬国家财政极为热心。虽然各省督抚都有怨言,但他毫不退缩,抓住湖北、直隶两省因为事故变乱而狠狠进行了一把财政清理与勘察工作,取得了不小的成绩。

按照他的想法,财政部应该掌握天下之财,现在朝廷没有进项来源,所得完全依靠各省解部,既在数目上难以保证,在时间上也屡屡有所迟延,甚至还发生过故意少解、不解的现象,让他极为愤慨。他原本准备的大题目是通过划定中央税和地方税来进行财政分权,使得朝廷财政不用再仰地方鼻息,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因为缺乏具体的可操作办法再加上时间紧迫,实施难度不小。

故而,载泽听从了唐绍仪的办法,决心先把盐政的权力收归到财政部去。当然,御前会议之上他不会这么说的,否则便显得揽权的心思过重,传出去不免为各省所警惕,到时候如果哪个督抚不服给他针锋相对的来几下,可就麻烦透顶,只道:“奴才倒有个思路,整顿盐务不妨从直隶入手,一旦有了成效,再行推广也不迟。”

“从直隶入手?”其余几位重臣交头接耳,唯独周学熙面上有些难堪。

林广宇问道:“为何先从直隶入手?”

“其一,直隶在京畿佐近,便利勘察、监督;其二,直隶既要建设成模范省,便不能不先行一步;其三,直隶盐税以长芦最为大宗,易出成效;其四,直隶盐政混乱不堪,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前三条都好理解,唯独第四条矛盾指向太过鲜明,林广宇不得不多问一声:“第四条做何解?”

“这岑大人的功劳。”载泽不慌不忙地说道,“前次查处段芝贵收买杨翠喜用来贿赂载振一案,里边有个关键的中人,那便是直隶的盐枭。这个盐枭还不是直隶最大的,但家财累累,不下100万两。岑大人通过察访得知,直隶盐枭原与盛宣怀、奕劻、杨士骧等多有经济上的往来,每年供奉数十万两银子,这一大笔钱怎么来的?依奴才看,完全就是国家盐政所短少的税收。

岑春煊站出来印证了载泽的言语,他讲到:“臣奉旨勘察,结果发现该盐枭近十年前与此等贪污犯往来之银两数目居然达98万两之巨,虽然里面还有其余盐商委托其办事的添头,但就数额而言,实属触目惊心。”

林广宇点点头表示嘉许:“这倒非办不可,否则只查处了受贿纳赃的贪官,没有逮住那些送银子行贿的,这官风永远正不了,派谁去都一样。”

“皇上英明,奴才派熊希龄善加统计,认为按照目前直隶对盐斤进行加价的法子,国家岁入起码在5000万两以上,但目前堪堪只满2000万两,可见有3000多万两不明不白地落入了某些人的腰包。而盐价暴涨,弄得老百姓吃不起盐,对朝廷和官府怨声载道……”

把老百姓挂在嘴边,有事没事拿出来说一通是维新元年以来才有的新鲜事。各部大臣、各省疆臣知道皇帝关心民众疾苦,最厚百姓,因此都如此炮制。虽然对其实际效果林广宇心中有素,但他依然认为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这样不行。”皇帝颇为不悦,“打着朝廷的名头加税,盐价弄得恁高,百姓怨声载道,国家拿不到财政,只便宜了一班贪官污吏和奸猾盐商,职官部倒是出了个好主意。”

一直在旁边颇为关注的周学熙发言了:“皇上,盐商当中也不见得全是坏人,有些就颇为遵纪守法,能遵照国家法度,纵有不法情节,相当程度上也是因为上官勒索,不得以而为之,将来查办,于情于理要予以区别。”

“这是自然!”载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学熙一眼,“天下之大,怎会无盐商是好人?”

这是,徐世昌和唐绍仪朝林广宇使眼色,后者这才明白,原来周家便是直隶大盐商,若是勘察直隶盐政,他家首当其冲,如何不急?

“除了改良盐政,有没有拟查办的官员?”

“有!”载泽踌躇了一番后说道,“长芦盐运使张镇芳嫌疑不小,在盐税中上下其手,在各路盐商与官府中牵线搭桥,甚至直接出面索贿、敲诈,劣迹累累。”

“原来是他?”林广宇一阵冷笑,不提张镇芳还好,一提张镇芳他就想到了他的连襟袁世凯。

“请皇上明示处理。”

“这还用问?明正典刑,该杀的杀,该剐的剐,没什么可说的。”林广宇微微一笑,“放着现成的监察院不用,朕还没有那么糊涂。”

“是,臣遵旨。”

“朕多问一句,跟袁克定有没有牵连?”

“这……”载泽不好回答,唐绍仪不想回答,周学熙不便回答。载泽是因为不想攀咬太多;唐绍仪是因为与袁世凯20年的旧友,不想落个落井下石、赶尽杀绝的名声;周学熙是因为自家也有生意涉及,很怕拔出萝卜带起泥。

“岑春煊,你说。”林广宇喝道,“如实与朕说来。”

“不惟袁克定,便连袁世凯也与张镇芳有千丝万缕之关系,据悉张镇芳每年孝敬给袁家父子十万两银子,否则他这个盐运使的肥缺怎能做得如此安稳?”

“袁克定不可姑息,袁世凯就算了。”林广宇斟酌着,“端方是什么态度?”

“端方一方面急于整顿财政,有心从盐务上下手另一面又因为到直隶不久,局面仍未打开,不敢贸然下手,免得伤了元气。”

“这倒是真话。他赴任直督以来,朕大大小小已经骂了他好几次了,几乎威风扫地,这一次却要帮他一把。岑春煊、载泽……”皇帝开始点将了。

“臣(奴才)在。”

“你二人负责直隶盐务清理专案,岑春煊主要处理贪赃不法之人,载泽主要办理盐务改良,这次给端方留点便宜。凡是从直省贪官污吏处查抄出来的贪墨银两,除去专案经费外,其余二一添作五,由朝廷和直隶对分,也给端方一点甜头。”

“皇上圣明。”载泽大喜过望,周学熙忧心忡忡。

“先别高兴地太早,清查贪官无非是个治标的法子,朕问你,如何保持盐务有序开展?这才是治本之术。”

听林广宇问到这里,载泽不禁额手称幸,来之前,他对改良盐政一事颇为上心,不仅专程请教了熊希龄等精通盐政的官员,另外还对此次文官考试中涌现出来的人物进行了细细考校,最终拿出了条陈。

“奴才清理盐政的思路有四条:第一条,废除引岸制,准食盐全国自由流通,不受阻碍;第二条,改渠道税为源头税,各省食盐出场后,只需就地征收一道税收,其余关卡厘金免予缴纳,既避免层层加码,又避免处处雁过拔毛;第三条,各省设盐务稽查处,一旦直省改良取得成效,便向全国推广,最终使得盐政大权操于朝廷。”

引岸制是清代食盐销售的特殊制度,即各省消费区域划分为地盘不等的销区,采取法律形式严格规定,某省某府县只能贩卖和食用特定产区所产的食盐。甲岸之盐到乙岸出售便是侵权,乙岸食户到甲岸贩盐即为犯私,均为法律所不容。这种划分虽然明确,但在具体规定中却相当不合理,往往一个地方的居民不能就近食用邻岸的廉价食盐,却要远行数十里购置所属盐引的高价之盐。虽然有着以销定产的便利外壳,但其实是以行政垄断、地区垄断为基础的,造成了整体不经济。

因为中国地域广袤,各处自然地理和社会经济状况十分错综复杂。以中央立法的形式硬性规定场处、产量、销岸,本难合理,更不符合商品流转的经济原则。况且,由于各地人口自然增长率不同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旧有的引额分配、销区划分的僵化模式往往越来越可笑,死守着不肯改只能是积弊重重。

而在这种体制下,引票除了维系盐商进行垄断买卖的唯一合法凭证,犹如一张销售特许证,只要持有该证便能获得不菲的收入,蕴藏着巨大的经济利益,而引票又是由各地方盐运使主持签发,盐商为了能获得这种“发财许可证”自然不能不使出浑身解数,在这样的情形下盐运使能不纳贿、不贪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很好,证明你们平日是用功了的。”林广宇琢磨了一下,这个改革思路倒是与他的想法接近,便道,“好生去做,遇有阻碍及时向朕禀告。”

“臣(奴才)等定不负皇上重托。”载泽是因为能够收揽盐政大权而高兴,岑春煊是因为能够继续追究庆-那-袁三角同盟的残留分子而高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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