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十指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冰凉而几乎无法感知，喉咙发干，这种感觉我最熟悉不过——灵怪出没。
视线模糊之余我听到一声像是呕吐又像是模糊不清喊叫声，等我恢复过来时，看到黄石公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双手抱在胸口，浑身哆嗦，似乎某种急症发作，十分难受。
“别过去。”孙倪一把叫住我，双眼锐利地看向蔡嫧：“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反而会被殷元帅夺灵！”
我这才明白原来黄石公是在请这殷元帅出来判断，却不知为何殷元帅反噬。
蔡嫧则是一脸平静，嘴角微微一牵，第一次对除我之外的人开口：“殷元帅算什么，小鬼一只，敢对我们一族下祝，必将被巫术反噬而死。况且……”
她轻笑了一声，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孙倪。
少女的笑天真而残忍，仿佛在说着一件稀疏平常之事，唯有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蔡嫧绝不是正常人。
我急切问道：“有没有办法？”
跪在地上的老人十分痛苦，嘴里已经开始咳血，他咳嗽得背部剧烈晃动，原本就瘦弱的躯体就像是收缩起来一样，看着格外可怜。
孙倪漂亮的眉毛锁紧，沉默片刻后说：“这是借神之后的反噬，殷元帅符为正一天师三十六元帅符之一，阶位为地司太岁，麾下有五雷四圣，不是什么名不见经的‘天兵’。这也是麻烦所在。”
我看着黄石公几乎已经弯曲成一只虾，倒在地上痛苦得呼气都有些上不来，立刻要打电话120报警，却被陆阴阳一把抓住手，用眼神示意我不要。
“没用的。”孙倪叹了口气：“医院治疗的是人体本身可触碰组织，这是灵怪层面上对意识的控制和影响，就像是你怎么把电脑擦干净，都不能解决里头的程序错误。”
先前黄石公虽然对人不善，却表露了极强自我原则性，让我很是钦佩，此时孙倪近乎束手旁观更是令我愤怒：“那你给个办法出来啊，你不是专门对付鬼怪的吗？用你的白鹿刀斩了那个殷元帅不行吗！”
“不行。”
孙倪言语森冷，她看着地上承受痛苦的黄石公：“医者不能自医，请神上身，就是有这种风险，殷元帅认定他本身才窝藏灵怪，所以正在剥离他一部分的灵，要将其引渡到阴间。如果我强行出手，哪怕是能够赶走殷元帅，甚至再好运一点，斩了这一位，其他三十五元帅就会将我定位，只要我尝试沟通阴间，它们就会出现对我进行缉捕。”
“更何况……”
孙倪眼皮微微垂下：“我要斩殷元帅，就会连同黄石公体内的灵一起斩了，他也就变成痴呆，和死了没区别。”
她这一番言论直白残酷，让我心中恻然，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导致结果如此。此前黄石公也进行过查禁，难道说此前都是蔡嫧故意让其施为，这回却偏偏不喜，要给他一个教训？
蔡嫧则是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用手指捏着手腕上缠着的葫芦藤，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冷漠得让人心寒。
“这就是缺乏正朔道统可能的后果。”陆阴阳则是低声告诉我：“他修行时间太短，没人指点，很多状况不知道怎么应对。再一个关键是，他没有与之配套的法器，很容易走岔路。”
我顿时恍然大悟。
看看陆阴阳和孙倪。陆阴阳本身有奇虫天官为核心，佐以陆家法器“寻虫指”，掌捉虫术，还有一大皮箱的装备，包括奇门遁甲盘，锥锁纆，银钩铜爪，召灵虫等，甚至身上还有血蝠咒，此外陆阴阳还有陆循留下应急手册，更古早时期陆折札记。可以说是装备齐全，更有引路人细心指点。
孙倪也不必说，原本孙家一脉相承至今上一代传人孙寄瑶犹在，更胜陆家。孙倪有十四大蠹首之一“贪狼”作为其社交利器，手持个人专属法器白鹿刀，自创心眼术，研制四象手机，继承“拘役咒”，光是她曾经拿出来的装备道具就有鉴别真伪古宝的“鉴椎”，银丸。一身鉴别鬼神法器本领，更是当世少有。
回头看看黄石公。
他背上那个牛仔包里的东西光是看着都觉得寒蝉，和前两位名门之后比起来简直心酸，黄石公仅仅是在灵宝系一位传人身边跟随了一年，充其量算是见习道士，与动辄从小学到大，被长辈手把手传授的陆阴阳孙倪完全无法相比。
我甚至很确定，不是黄石公不想用法器，只是法器实在过于稀少珍贵，他的财力和能力根本触碰不到。
于是落到了现在的下场。
我眼睁睁看着黄石公在面前浑身哆嗦，最后躺在地上，那唯一的右眼犹自睁大，看向我们，似在求助，又像是在要表达什么。
陆阴阳戴着橡胶手套过去检查了一番，站起来说：“已经死了。”
死了？
我只觉得身上漫过一层寒意。
“现场我来处理。”孙倪十分冷静：“你们先走，不必担心，没事的。”
我有些受不了她如此冷漠：“他就这么死了？我们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
“马烨。”
孙倪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我，这眼神包含着怜悯，又带着一些奇特的骄傲：“这就是‘能力’的风险。自巫术伊始，到东方朔第一次整理分类，一路传承至今，这样死掉的道士实在太多了。这就是应对‘妖魔鬼怪’的成本，做一行，心软是不行的。陆阴阳，带他们走。”
陆阴阳架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蔡嫧，一路返回酒店。
路上我还是有些晕晕乎乎。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了解这一行的人在做什么，无论是云南阎王洞还是西藏念青唐古拉山，仿佛一切危险都会和自己擦肩而过，给我一种总能够逢凶化吉的错觉。
真正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无力，无助，怀疑，自责，还有难以压制的恐慌和思绪混乱，情绪冲动得无法控制，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像是无数溅射的颜料在脑子里闪过，最后只有脱力感和恐惧。
陆阴阳接了一个电话，对我说孙倪遇到了一点麻烦她需要过去一趟。我想要让她不要离开——我实在害怕和蔡嫧单独呆在一起。但最后我依旧没有说出口。
门关上了，酒店的屋子里剩下我们俩人。
蔡嫧过来坐在我旁边，让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马哥哥，你觉得是我害了他吗？”
我保持沉默。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却没有想过……真正所谓的禁鬼，根本不是我啊，而是在那个道公身上。”
我一阵愕然：“怎么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