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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章 百里之外

圆日余晖耀城野,千骑铁甲围金汤。

德曼此次带兵出征大倻城,规模及其盛大,封金舒玄为大将军,率兵部六禁并各部花郎,于三日之后从和平门开拔,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在那一日忽然放晴,烈日凶狠悬于碧空之上,凄厉的号角撕破长空,战鼓齐鸣铁蹄纷沓,德曼一身胄甲横跨于铁马之上,领于众人之先,她的身后,是手持将旗的金舒玄。

十花郎在风月主的带领之下一字排开,徽章闪耀黑氅飞扬。

他们的身后是各部郎徒,再有便是铁甲兵士,所有人都是面目沉肃,这支沉重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行,威风凛凛铿锵有力。

押运粮草的队伍行至最后,而洛伊与流云正是跟随在这支队伍当中,德曼亲命洛伊与流云必须跟随,但考虑到二人不善马术,极为贴心地与二人安排了一辆马车。

“其实我也想一身甲胄带着兵马前行,多帅呀。”流云叹了口气,才放下车窗缩回脖子,意犹为尽。

“比你郁闷的尚有人在,你看那城楼。”洛伊推开另一侧车窗,指了指一身红衣俏然于城楼之上的翩翩身影,安慰道。

是春秋。

德曼命他留守新罗宫中,此时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想来一定是心怀戚戚满面愁色。

春秋直立于城楼之上,目送着声势浩大的队伍迎着金阳消失在眼帘之中,只余半天黄尘空舞,方才喟然一叹,略一斜眸,见到宝良身旁的侍女正满面焦急在旁踌躇,才侧了身子看着她。

自从回宫之后,宝良便病势缠身,当然是担忧其父其祖,家族不是想要放下便能舍去的存在,想必今日,听得这战鼓声声更加是忧郁不堪了吧。

也不多问便走下城楼,一路回了皎月殿去。

宝良半倚着睡榻,神思昏沉,春秋顺利回宫令她的心刚刚放下,却又听闻父祖随玺主突围而去,便又开始焦虑浮躁起来,起初不敢在春秋面前略有表现,只得强抑着,夜夜以泪洗面不得安睡,如此便着了凉病了起来。

今日更是听说了公主亲征之事,一时心急竟然晕厥过去,才悠悠醒来,只觉满心苦涩。

为何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为何自己爱慕的夫君与家族之间的矛盾如此不可调和,前途茫茫凄凄惶惶,不由得让宝良双目含泪,究竟应当如何是好,难道就要在这温柔宫阙之中等着恶耗传来。

她的爷爷、父亲还有哥哥们……

忽闻一声门响,泪眼模糊之中殷红的身影渐渐接近,温柔的指尖抚上面额,两滴晶莹之泪忽然滑落,清淅的是春秋一脸温柔。

“总是在生病的时候落泪,病才不会好。”春秋替宝良拭去残泪,嘴角噙笑,将虚弱的病体拥入怀中:“不用担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妻子。”

所有的悲伤便在那一刹忽然决堤,宝良只靠在属于她的肩头泪落如雨,春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也是哀伤不已,他们又有什么罪呢?残酷的原只是命运本身而已。无论是宝良、英娜还是君罗,都无法抗拒的命运,各自只能生活在各自的命运之中。

一这安慰着宝良的春秋,一边伤感不已。

——

德曼所带领的军队驻扎在大倻城外的百里之处,这里处于高地,正与大倻城遥遥相对,德曼负手远望,依稀可见远处的巍巍城墙,战士们的长枪正映着落日折射出艳红的一片光影,看来美室已经得知军情,整座城池闭关相待严防列阵,她一定正在揣测着自己的用意,但是她不会料到将要发生什么,美室,这一次一定会有胜负之分。

并未有任何进攻的迹象,首先是围城,大军分成若干部份将大倻城团团围住,先要截断水源,所有的事情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再过两三日,会在水中投毒的消息便会遍布全城,大倻城转瞬便会成为人间地狱,恐怖滋生,自己若是美室会如何处理?

德曼立于落日之下沉思,强大的美室不会束手就擒,她会怎么办?打开城门与自己决一死战?或是调兵前来解围?若是如此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而百里之外的大倻城内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若是往日,此时应是饮烟袅袅的闲睱时光,而今日即使是百姓们也没有了安心饮食的心情。

城门紧闭,常有兵士穿城而过,战争一触及发危在旦夕,自然是民心难安。

城主府内也是一派紧张压抑,所有的人都关注着他们的首领,玺主美室,她在听说大军围城之时便保持着沉默,只听着不断来报的军情,却连眉头都未有略蹙。

直到石品再度入府,重重一礼之后,语气急促:“玺主,他们截断了董江流域的水源,并且城内已有谣言滋生。”

夏宗再也沉不住气,尖声问道:“是何谣言。”

石品满面为难地盯着美室,却看不见一丝授意,再度环视焦急的众人,这才说道:“说是会在流入城内的水源之中投毒,并且已间安排入城的佃作们也会在井水之中投毒!”

“什么?”众人大惊。

而美室也是略一挑眉。

大倻城从未面对过来自东边的敌人,美室也从未想到过会有如此计策。

董江水域一经截断,只能靠着山泉水与井水维生,若是再在水源之中投毒,不用半月,大倻城必然会成为一座死城。

宅心仁厚的德曼,果真会做出如此毒辣之事?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这就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夏宗大急,他已经不能安然于坐,跳起身来像只无头苍蝇般的在厅内乱撞。

其余的人虽然着急,但他们的目光依然在美室的身上,却看到美室一脸平静,这下,就连薛原都焦急起来,这不像玺主,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说。

而美室干脆站起了身,略提着裙摆走出了众人的视线,只留给他们一个华丽而孤寂的背影。

“这……究竟应当如何……”世宗显然也慌了神,与美生面面相觑。

只有薛原尚能保持清醒,他目送着美室的背影却坚决的下令:“柒宿与石品镇守后山,防备着敌军绕过城门偷袭,宝宗也要继续注意敌军的动向。”

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城门,绝不能退步!

而美室身于庭院之中,仰着脸看着天边的夕阳,如此绚烂华美无比,终会冷淡褪色被黑暗吞没,正如自己一般么?再是如何华丽,却是末路了。

美室从不轻易认输,可这次,看来是真的……

因为没有考虑水源,这是一个致命的漏洞,而自己的敌人却无比精准地掌握了这一漏洞,虽然美室非常笃定德曼不会真的在水源中下毒,可是这样的谣言会极快的散布,一旦如此,大倻城会陷入恐怖的气氛,逃兵会越来越多,终会成为众叛亲离的局面。

若是打开城门公开迎战,便是要与毗昙决一生死,那小子如此坚决定会不顾性命厮杀迎战,自己一方的兵力比起德曼不占优势,没有胜算。

唯一之计便是调边防之军队加以救援,可是这也不行,边防之军队乃国之根本,不能这么做。

形势已经万分凶险,黄昏却还是这般辉煌,美室微微一笑,半抹残阳便染红了她的笑容,依然绚烂耀目。

——

事情的发展正如众人所料,董江流域之水一经截断,水源会被佃作投毒的谣言便在城中滋生,开始只是些流民,后来越来越多的兵士,甚至是宝宗等人领导的郎徒们,不断地有人逃往城外,城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恐怖,而薛原等人也是越来越惊慌失措。

“玺主,不能再犹豫了,现在就送信给速含城的将领吧,让他带兵前来,只要有了速含城的兵力资源,我们就能与德曼交战。”

这个午后薛原再也不能自持,他独自闯入了美室的香阁,心急火燎地说道。

而美室却笑得一如往日般平静优雅,她注视着薛原的目光温柔多情,她的柔荑扶着薛原的手臂,即使是语气也柔软了下去:“公卿知道美室不会那样做。”

“玺主……”

“公卿有没有怨怪过美室?爱慕的究竟是谁,公卿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吧。”午后的娇阳笼罩着玉瓷一般的面容,半个温暖的身子倚在薛原身上,俩人亲密无间倚在轩窗之前:“有时会对公卿怀有歉意,美室的心只有新罗。”

薛原的心便重重往下沉去,他半搂着美室的腰身,颇有些担忧:“玺主……”

“爱慕一个人,便不会让他毁灭,不会让他身处险境,无论如何都会想他安然无恙,这便是爱慕之心。”美室柔睫轻闪,笑得更加动人:“美室一直深谙爱慕之道,又怎会做出公卿提议之事。”

“可是玺主,难道,是要放弃了吗?”薛原这么说着,语气颤抖不已。

“这么多人的生家性命都在我的身上,现在还不是这么放弃的时候。”美室轻拍着薛原的手,仿若安慰:“美室时常感念公卿的一片真心,当不会就此放弃。”

说完递给薛原一个明亮的笑容,缓缓起身。

薛原却并未开解半分,他注视着美室,这是他不熟悉的玺主,这样的玺主让他极不安稳,不能就这么看着,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你说得对,怎么能让爱慕之人毁灭,怎么能让爱慕之人生处险境?

这个午后,薛原捏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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