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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二十七章 妥协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德曼听小英来报洛伊求见,心中才微微一放,将手中所持的文书缓缓合起,令小英将洛伊带至茶室,她手中的文书正是今日大殿之上言官所呈,厉责毗昙在仁康殿前以跪相逼实为不敬,当重责以警百官,这份小小的文书却有如巨石一般压在德曼的心头,让她沉重了一个早上。

就算是心内对毗昙的坚持有些恼怒,但依然不想惩罚他,他只是在坚持自己的爱慕,并不是心存不敬;但此事已经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争论,若是毗昙一意孤行,只怕会有更多的弹劾。而让德曼更觉沉重的是,目前看似平静的朝局,实际上一直暗流汹涌,毗昙这一跪有些人便摁捺不住,而这平时毫不起眼的言官身后,是谁在安排挑唆?

一边沉思一边往茶室走去,面色凝重。

洛伊刚至茶室,见德曼入内忙侧身一旁,堪堪一礼,眉目之间极为淡然,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但德曼当然明白她来见自己的目的,免了那些虚伪的客套寒喧,直问道:“原花可有了决定?”

“陛下看来是笃定不会准小女与毗昙联姻。”洛伊缓缓抬眸,她甚至轻轻一笑:“陛下圣明。”

反而让德曼惊讶无比,微抬了乌黑的秀眉,目中便有疑惑。

“陛下不曾听小人妄言责罚于毗昙,当然明白他并无不敬之心。”洛伊缓缓解释,目中极为真诚:“臣下有一请求,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再是让德曼心中一震,双目直视洛伊,细细探视,洛伊从未在自己面前自称臣下,以示她并非自己的臣子,如今坦然承认,是否暗示今后会完全为己所用?若是如此,必是己之幸事亦为新罗之幸,于是颔首:“你说。”

“谢陛下恩典。”洛伊再是一礼,极为恭敬:“臣下请求陛下莫要逼毗昙抉择,请恩准由臣下出面许许劝之。”

听了这一句,德曼立即洞悉了洛伊的想法,她想放弃了,她想放弃与毗昙之间的爱慕与缘份,这决定是否来得太过仓促,她为何这么轻易的放弃?这么想着,便是秀目微咪,身为统领国家的王者,既不能放弃自己的坚持,又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妥协,有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位于高高金座却是颤颤危危,如此心情,德曼无法对他人倾诉。

对于一个王者来说,任何的软弱都可能是致命的,所以她维持着自己的坚锐,不想轻易对洛伊做出允诺。

见德曼沉默不语,洛伊也正在揣测她的心思,本以为只要放弃与毗昙成婚便能打消女王的顾虑,看来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如今的德曼心思深沉难测,心中便怀了丝忐忑,只等着德曼表态。

萧瑟的秋风从低矮的轩窗卷卷而入,俩人衣袂飞扬,时间却仿若凝固,宫女们新添的清茶袅袅散发着幽香,却有一丝不易发现的苦涩弥漫,在静谧的空间默默张扬。

忽然一声长叹,女王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凉:“爱慕果然是极易让人放下的,朕以为小姐会坚持。”

像一把微吐寒气的利刃无声无息地扎进洛伊被酸楚浸泡得发胀的内心,悄然无声却带着锐利的疼痛,轻垂的指尖轻轻颤动,洛伊却没有时间顾及那个突如其来的伤口,她的语音清晰无比:“因为臣下是清醒的。”

“陛下。”洛伊坚定的抬着眼睑,一双秋眸依然如水:“臣比毗昙更清醒,明白爱慕与梦想之间必须有一个抉择。”

“小姐的梦想是什么?”忽问,德曼唇角紧绷,目光中的锐利并未减少半分。

这一问让洛伊陷入了短暂的愣怔,她的梦想,在过去的二十年便是为了获得纯粹的自由,但是她现在似乎明白了,这个世界芸芸众生,无论是尊贵还是卑贱,也无论是千年之后还是如今眼前,都没有自己奢望的纯粹自由。

“臣的梦想,便是助毗昙成就他的梦想。”

“可是他在坚持,你却放弃了。”德曼的目光更加锐利了几分,其实她是多么希望目睹一场纯粹的爱慕,即使自己只是旁观,但也想旁观一场感人的爱情。

“毗昙的梦想并不是臣,只是他被眼前迷惑而已。”洛伊微笑,心怀苦涩:“他从未曾想过抛弃一切与臣远离宫廷,他想的是两全其美。”

德曼再次陷入了沉默,锐利的眼神之中探究的意味更浓。

“毗昙自幼被母亲遗弃,而他的师傅文努,自从他年幼之时并教习他经史礼仪,期望着他能成为国之栋梁,在他的心中,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光辉之梦。”洛伊更加诚恳了下去:“陛下是第一个给予毗昙信任之人,也让他接近了心中的光辉之梦,他想助陛下实现三韩一统,这才是他的梦想。”

“而臣明白,眼前这样的情形,陛下要维持对毗昙的信任,就必须控制他手中权势的扩大,在他的心中,梦想与爱慕都不想放弃,他无法做出抉择,因此只有臣下做出抉择。”愈渐坚定,洛伊忽然“砰”然下跪:“臣决定与毗昙一起成为陛下的忠臣,因此请陛下不要再将这个残酷的选题压在毗昙的肩上。”

突然的跪拜之礼让德曼极为震惊,她更牢地盯住洛伊,半响才将她扶起:“朕心甚慰。”

洛伊方才轻舒了一口气,只是心头的疼痛却愈加尖锐:“臣绝不会与毗昙成婚,但是请陛下给臣以时间慢慢劝解。”

“朕相信你。”德曼终于颔首,只是这样的结果明明是她最希望见到的,为何心中却是酸涩不宁?

而洛伊告辞了女王,径直行至殿前,见到檀柱之前,毗昙坚定不移的身躯,忽然间步伐一窒,是她背叛了他吗?是她背叛了爱慕,此时甚至无法正视他深遂浩瀚的一双乌眸,应当怎么相劝其实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必须放弃了,洛伊站在空旷的正殿之内心若刀绞,但最终还是平稳了步伐慢慢接近。

毗昙,最终还是我放弃了。

眉间却没有一丝哀痛,洛伊将毗昙轻轻扶起:“回去吧,陛下已经允许了。”

——

东厢之内的陈设丝毫未变,一如他的主人曾经长住之时。

毗昙环视着熟悉的一切心内安慰,再垂眸望着眼下的女子,她正忙着用温热的水巾软敷他青紫肿胀的膝头,她微微地拧着眉,柔荑极为小心地触摸那片青紫,瞬间让他疼痛全消。

却仍然是有些怀疑地,于是问道:“我跪了一宿陛下都不曾心软,你究竟是怎么说服的她?”

洛伊不敢抬眸,用力抑制住眼内的酸痛,语气极为清淡:“陛下早就心软了,只是你这么倔强,她一时下不来台而已,我再去求,陛下便应允了。”

还是放心不下,毗昙一把将洛伊扶起,牵引着她靠坐在自己的身旁:“若是如此,为何不干脆定下婚期?”

轻轻一叹,洛伊无奈地强迫自己迎上毗昙的目光,不能让他起疑,否则前功尽弃。

“毕竟是王室的婚礼,一切都当慎重,你要记住,这段时日万不可逼迫此事,操之过急反而会让好事生变。”

愣愣地盯了洛伊一瞬,毗昙方才释然,他相信她,若是她都不能信任,这天底下怕是再无可信之人。

直到温热的水巾渐冷,洛伊方才揭了下来,仔细打量毗昙的膝盖,肿胀得浑圆乌青,怕是一时难消,一颗心便像是被乱麻勒紧,眼眶泛红,却又因愧意紧压不能滴下泪来,就连呼息都极为困难,忽然避开目光。

正不知如何缓解,还好听见琉璃有些迟疑的声音。

“姐姐,美生公他们在院内求见。”

“真是让人不得片刻安宁。”毗昙紧锁乌眉,语气极为沉重:“没得让他们挠了安宁,琉璃你让他们先去我的府上。”

这才起身,整理了裤管足靴,方才与洛伊告辞:“我先回府,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好好休息才是正经。”洛伊强压喉间的酸楚,装作没事人一样:“不要担心我。”

可泛红的双目还是泄露了心中的伤痛,毗昙见她担忧,心内更添不宁,却连忙祭起轻快的笑意:“我听你的,正如你所说,我们尚有一生一世。”

却险些让洛伊悲痛决堤,连忙略转了身子,装作收拾案上的茶碗玉碟,一边轻轻嗯了一声,却在目送毗昙苍松一般的身姿最终消失在院门之外时,两行清泪终于无力地滑落。

城西金府,宽敞的正堂之内,数名紫衣大等依次静坐,目光若有若无地观察着堂前正坐的毗昙,却没有人敢擅自出声。哑姑带领着一帮侍女鱼贯而入,替众人捧上热茶,她自己则手托满满一盘的茶点,放在毗昙身旁的案上,泛红的双目中之中带着丝丝恳求,挑出一碟毗昙平时极为喜欢的水晶鲜虾芙蓉饺,固执地托举在他的面前。

毗昙无奈,拈起一只吃了,缓缓地说:“我已在洛伊处用过茶点,你先退下吧。”

哑姑方才略略放心,昨日她便从家丁们交谈的口形之中,得知毗昙在仁康殿罚跪的事,也是一宵未眠,她视美室为自己的主人,而毗昙既是美室之子,同样是自己的主人,而她之所以延续这残破的人生,也只余侍奉毗昙而已。

哑姑等侍女离去之后,正堂重新恢复了寂静与压抑,虽然秋意寒凉,但美生还是觉得背脊之上汗意密布,他扫视了一眼众人,见其他人也是紧张莫名,比起玺主来,毗昙倒是更令人畏惧。

“说吧。”

轻脆而简略的两个字忽然坠地,震动得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双眸。

“毗昙公。”见毗昙直视着自己,美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自己也在奇异着究竟在惧怕什么,但不敢再沉默了,忙扯了一丝殷勤却不切实际的假笑:“昨日究竟是为了何事,才与陛下僵持不下呀?”

问完紧张的却是自己,小心观察着毗昙的面色,全身绷得僵直。

毗昙先是眉头一蹙,才缓缓松开,仿若极不在意一般:“是因为我的婚事,我要与洛伊成婚。”

众人没想到毗昙这么直接地便将谜底揭开,虽然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却反而面面相觑,不知道应当说什么,而毗昙扫视了众人一眼,嘴角莫名一牵,仿若觉得有趣一般。

这显然刺激了极易冲动的夏宗,他脖子一梗,不怕死地出声质问:“司量部令可不能这样,怎可为区区一个女子置大家的利益而不顾?”

这句话过后,堂内再度陷入沉静,美生额头上凝结了颗硕大的冷汗,当他看到毗昙忽然冷洌的目光时,几乎瘫软下去,狠狠地瞪了夏宗一眼,却听毗昙一声冷笑。

“我与洛伊的婚事,会损害到夏宗公什么利益?”

毗昙竟然没有发火,这才让美生松了一口长气,略略闭目,呼息方才渐渐平静,而毗昙之所以忍耐,也是因为他心中的疑惑,他不明白德曼为何反对他与洛伊联姻,因此他想听听夏宗的说法。

“陛下不可能准许您与洛伊的婚姻,洛伊身为原花,节制徐罗伐所有花郎,若是与司量部令缔结婚姻,必然会导致权势滔天,陛下不可能眼见这样的情形发生,重蹈当初玺主控制大权的局面,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夏宗忽视了美生警告的眼神,摁捺不住地将昨日以来大家的分析倾泻而出:“司量部令若是坚持,陛下定会大怒,说不定会降罪下来,我们都是依靠着司量部令才能维持家族荣利,怎能为一个女子置大义而不顾?”

说完干脆瞪着细长的一双三角眼,豁出去一般直视毗昙,他就不明白了,母亲是何等睿智之人,怎么能将大业交付在这么一个小子手里?竟然为了爱慕与女王敌对,天下怎么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仿若远天的一道银雳刺破了层层迷障,毗昙方才恍然大悟,其实这些道理一直就在眼前,不过聪明如他也有当局者迷的时候,原来女王一直对自己怀有戒备之心,可为何又突然允许?沉沉疑虑铁石一般地压在心头,毗昙无睱去理会夏宗的无礼,只是凝眉细思。

美生等人见毗昙并未发怒,心中也都存了纳罕,但谁也不敢轻易出声,夏宗还想再说,却被美生一把扯住,这个程度也就够了,若是不依不饶,难保不会激发毗昙的怒气。

“此事先可不论,我倒是认为另有一事必须要引起重视。”一直静坐不语的薛原缓缓说道:“今日大殿之上,便有言官上奏,斥责司量部令对陛下不敬,呼吁陛下严惩以敬效尤,那言官如此摁捺不住,他的背后定有人指使撑腰。”

“陛下对司量部令如此倚重,有的人表面上不敢说道,内心中却是极为不服,我们的确不可轻视。”廉宗此时也插言,他对毗昙的个性深为了解,知道要劝他放弃与原花联姻绝无可能,此事只能另想办法,便顺着薛原的话往下说来。

毗昙这时才知自己在殿前这么一跪引起了这么多的非言非语,也是冷然一笑:“既然他想与本公为敌,本公必不会让他失望。”

却也不急着下令,反而一挥广袖:“今日就议到这里,关于本公的私事,你们勿须理论。”语气已经及为冷洌,不庸置疑,更有寒如冰椎的目光刺向众人。

便没有人敢多说一句,弓身告退,而毗昙却长时间于堂内静默,一双浩瀚的星眸之中暗涌滚滚,细细琢磨着洛伊今日的每一句话,她会欺骗我么?不,她绝不会欺骗我。

一边怀疑着一边安慰着,一颗心有如飘扬在怒海之中的孤舟一般,终是在倾覆的边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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