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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五十三章 吉上的绝望

疏枝漏明月,密芦掩孤身。

洛伊果然让自己歇息了下来,她惊喜地发现梅林的空枝已经结出了花苞,细细的尖嫩之处隐约可辩赤红或是腊白,浅白的阳光碎银一般透过了花苞与树枝,深浅不均地铺在脚下,让每一个步伐都变得怡然轻爽,洛伊轻舞双臂,看着浅紫的罗袖在树下绕出婉约的弧度,嘴角一弯,仿若回到了少年之时,极喜在梅下起舞,已经多少年没有再尝试过?

却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洛伊才恢复了平时端庄之态,微咪着眼,渐渐看清了琉璃以及她身后的滁盱。

滁盱晚自己三日回都,是她令罗定传他今日入府一见。

思来想去,即使此次事件与吉上小英都没有关系,还是有让人放心不下的隐忧。小英及其家人不过是普通百姓,被滁盱买通为其效命不算什么,但吉上却是堂堂高阶神女,滁盱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才串通了她导致仁爱村连环命案一事,而身为神女的吉上,为何要协助滁盱,她究竟怀着怎样的野心与阴谋,这不得不让洛伊悬心。

此时她双目明澈,看着滁盱一身黑色郎装挺拔的身影,以及身前琉璃微粉的面颊——她略带着跳跃的步伐,以及比往常更为活泼的身姿,忽然觉得无可奈何,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阻挡的,就像琉璃对滁盱萌生的青涩爱慕。

三人出了梅林,洛伊并不想入玉华楼中,示意滁盱在楼前花圃的小几旁相对而坐,琉璃已经乖巧到了不用洛伊嘱咐的地步,径直前往茶房中彻茶,倒也免了洛伊将她支开的步骤。

“神宫已被废除,陛下的意思让我来处理神女们的去留。”彻茶所需的时间不算太长,洛伊便不与滁盱绕弯,笑意妍妍地盯紧了他:“你想让我怎么安置吉上?”

一路之上,滁盱都有些心神不灵,洛伊在这个时候这么急切的召见,让他不免紧张,难道谋杀太后的计划出了什么纰漏让她发现了破绽?不,这个计划是他反复推敲仔细策定,任何一个环节都极为细致,再说此时的结果完全是遵循着他的策划,该死的都死了,该废的都废了,绝不会存在漏洞。

但洛伊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几乎让滁盱心神俱裂,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洛伊,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如何作答。

“真织也好渺依也罢,你利用她们一手酿成了仁爱村的血案,若说神宫之中没有你的内应绝不可能,是吉上吧。”滁盱的震惊仿若是在洛伊的预料之中,她更紧地直盯滁盱:“我很奇怪,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说服了吉上成为内应。”

滁盱微挑眼角,习惯性地用妖媚来掩饰内心的惊恐,但他的心底大声警告着自己:不要慌乱!原花不可能笃定是吉上在薰香中落毒,更不可能知道吉上的真实身份,一定要镇静!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立即用蛊媚的笑容加以掩示,貌似淡然实为惊心地说了一句:“原花真是好眼光。”

洛伊一笑,目光寸毫不移。

“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小人撞破了吉上神女与侍卫左岩的私情,以这个为把柄,要胁了吉上而已。”容不得丝毫犹豫,滁盱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清晰地感觉到冷汗瞬间浸湿了贴身的亵衣。

洛伊睫毛忽闪,眸光若芒,许久方才点了点头:“看来神宫果然早就应该废弃,神女们都是普通人,个个芳心思动。”

她相信了?滁盱一边怀疑着一边小心地度量洛伊的神情,一边堆彻起暧昧的笑容:“宫内繁华却又孤寂,神女想必也羡慕鸳鸯眷侣的生活。”

“你不怕如今威胁消除了,吉上将仁爱村命案的真相抖露出去?”洛伊忽然收起了笑容,问得极为认真而严肃,再一次让滁盱心惊胆跳。

“这案子她也有参与,我想吉上当不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赶忙答了一句,滁盱才看见琉璃手托清茶而来,方才暗松了一口气,有琉璃在场,洛伊当不会急着追问,自己也好稳定心神。

洛伊果然不再追问,饮了口茶,耳边便听琉璃左一句滁盱哥哥右一句洛伊姐姐的叫得欢畅,问的都是溟州城的事,三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便见梅林之中闪出了毗昙颀长的身姿,洛伊才结束了这场谈话,最后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尊重神女们的意见,愿意留在宫廷的,编入占天司协助月川大师与流云,不愿意留下的皆可自行出宫,神宫的储银之中会有一部份分予她们,好待谋生,既然吉上与侍卫素有情愫,她必然是愿意出宫的,我送你一个人情,你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免得她只记得你捏了她的把柄,暗地里报复。”

便不想再多说一句,让琉璃送滁盱离开,一边等着毗昙一边暗自度量,果然如此么?滁盱与吉上的关系简单成了这样?两人之间不过是威胁与被威胁?但刚才的确没看出一丝疑点,那么拭目以待吧,她倒想看看吉上的愿望是否果真只是嫁给侍卫?

——

毗昙一边迈着迫不及待的步伐,一边好几次回头目送滁盱的背影,远远地就逗笑了洛伊,他总是关注着她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异性,孩子一般的心理却让洛伊极为受用,就像是盛夏忽降的一卷清风,总能让她心旷神怡。

“他怎么进来了?”毗昙才刚刚站稳,果然张口便问。

洛伊笑了,唇角的弧度完美若盛放的苑池仙葩,轻轻地握住毗昙的指尖:“一些公事,我不想出去,就让他进来了。”

弃了残茶,洛伊挽着毗昙的手臂,一边往楼内行去:“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玉华楼的初层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会客室,正中摆着一张红木精雕的榻椅,上铺雨后天青的柔软锦垫,中间架一个小几,便可供俩人并肩共饮;左右下侧各是两张精巧的桃木短背靠椅,面前并设小几,是给客人用的。榻椅之后是四扇顶梁而立的巨大木屏,镂空雕出春柳、夏莲、秋月、冬梅四幅情致各异的景色,与窗外紫苏、金菊遥相呼应,壮观而不失婉美,贵重又不复繁琐。

俩人携手并肩坐于正中的榻椅之上,哑姑便恰好呈上了新彻的红茶,色泽浓厚,看着便觉喉间一暖。

“那名死囚被毒烟熏了三日,果然出现了头晕目眩之状,请了御医检查脉象,说与太后当时相同。”毗昙接着洛伊刚才的问话,答了这么一句:“另一名死囚直接服用毒药之后,当即暴死,七窍流血,死状与渺依无异。”

心内一黯,洛伊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毒果然是落在薰香里,太后与静秀是被毒烟慢性长薰而中毒,渺依却是服毒而亡?”

“当是这样不错,渺依定有解药,因此她虽然长伴太后身旁,却丝毫不受毒烟的影响。”

细细一想,洛伊一叹,这貌似是唯一的解释了。

即使吉上有机会在熏香中落毒,她却无机会跟去纯阳殿偷偷地替渺依解毒,更不可能从阏川的腰上取下天牢的铁匙,入内逼渺依服下剧毒暴死,不是她,也不是小英,只能是渺依了,洛伊不欲再思,神堂总算被废,这个在新罗存在了近千年历史,与王室分担神权牵涉国事的机构总算是在善德女王的时代结束了她的命运,直到此时,历史还是依据原有的轨迹发展,看不到丝毫的改变。

洛伊抬眸,目如春水,盯着面前修眉俊目的男子,他正在为再一次完成使命而欣喜,他对于属于他的狰狞命运一无所知,此时他的明媚,微笑之时唇角美好的弧度,都像锋利而单薄的铁片呼啸着削过自己柔软的心脏,于是不由自主地拉紧了他的手,笑容还是清澈的,双目也是深遂的:“既然此事告一段落,就暂时放下吧,秋风凉爽正当时,可愿陪我往落雁塘边走走?”

新婚之后即遇秋洪,再经疫病之险、国丧之惊,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略为悠闲的午后,毗昙当然愿随洛伊的雅兴,俩人漫步在秋水之畔,气宇轩昂与婀娜婉转相得宜彰,深黑锦衣与一抹嫣红翩翩纠缠,仿若蝶翅双双比翼,苍白的天空有飞雁南归而去,雁翅划过天幕留下浅淡的痕迹,云层之下的秋风似乎被雁翅撞碎,落在清澈的湖面之上,激起一阵碎碎的涟漪。

这就是徐罗伐的深秋,阳光虽然减了赤金的颜色,褪尽炙热,但一抹浅黄还是能带给人些许温暖,不过一致夜暮四合冷月西照,急切的秋风已如锋利的刀刃,带来的是刮骨之寒。

神宫虽然已经废除,但因为国丧未尽,曾经的神女们还是被软禁在寒月殿中,由无名之徒严加看守,今日恰逢滁盱值夜,到了子时,寒月殿已经悄无声息,高阶神女居住的庭院之中,忽然发出轻微的一声门响,月光倾泻在吉上玉白的神女服上,冷洌如雪。

步履无声,踏于庭外,吉上极为小心地打量四周,月桂的暗香未尽,只是疏淡了不少,神宫最后的一个残秋,怎么也比平常凭添凄凉,吉上对这里却并无留恋,她是要付一场约会,一场与首领滁盱的约会。傍晚时分,她在寒月殿见到身着郎装的滁盱,俩人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之时,她听到了一个细若蚊吟的声音:“子时,玉兰堂外。”

玉兰堂是上天官渺依所居住的殿堂,但此时她的头颅还悬在竹杆高挂于国都的城墙之上,因此玉兰堂已经被铁锁封死,不知道上天官已经分崩离析的灵魂,是否还找得到曾经的居所?神女本是无亲无靠的孤女,现在王宫再度将她们遗弃。因此在这个晚上,吉上微凉的手指滑过紧闭的红漆木门,以及盘桓其上的森森铁锁,心中还是掠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凄凉。

仿若并未听到任何声响,只觉腰上一紧,微热的气息扑打耳畔,甲革有些冷硬的质感紧贴着吉上僵直的背脊,她忽然觉得足底一轻凌空而起,再次落下之时已经身在玉兰堂中,迫不及待的转身,吉上的乌眸忽然折射出清亮的光辉,就像隐于清潭深底的熠熠火把,吞吐着丝丝点点的热情。

“琨哥哥。”仿若春燕的一声呢喃,吉上不舍得略退半步,时隔了多久,他们未曾尝试如此亲密?

仿若此时不再是残秋的冷夜,也不是身处异国的竣竣王宫,仿若回到了明媚的夏日,金阳穿过玉兰树油光泛瀾的碧叶,活跃在琨哥哥比女子还要细腻的面颊之上,他咪起眼睛,却掩饰不住灿烂,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如此冷清与寒凉。

“这次行动完成得极好。”未待吉上从睱想中醒来,滁盱已经小退一步,他微微垂眸,因为看清了吉上目中的炽烈与热情,所以略蹙着尖尖的眉头。

吉上忽然清醒,眸中的热情尚未褪尽,唇角再挂了几分苦涩:“这都是公子策划得好,我只是奉命而为。”

“若非你告诉我渺依欲替太后研制熏香,以及誓理神女的秘龛一事,我也想不到如此周全天衣无缝的计划。”眉间闪电一般的黑疤在月色下浅浅一跳:“就连是原花也没有太多怀疑,关于太后驾崩的这个事件。”

“这都是亏了公子的双机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毒物。”吉上轻轻一笑,避开了显而易见的失落。

“但是吉上,原花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双狭长的目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丝不忍,但再与吉上震惊的目光接触之时,又隐藏得一丝不见,回复了以往的冷洌。

吉上不敢置信,原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

“她知道了你便是我在神宫的内应,还好我急中生智想起你曾经说起的侍卫左岩,才遮挡了过去,但是为了避免原花再追究,你唯有与侍卫成婚方可,今晚见你,主要便是为了此事。”滁盱低头看着颔下半仰的面孔,语气一如冬日经过数场雪后,已经开始渐渐凝霜的湖面,冷静的将吉上包围。

吉上生生打了一个冷颤,于是羽睫颤栗不停,渐渐掩不住眸中惊慌的神色,这时她连退数步,但是滁盱坚决的面孔却在瞳孔之中愈更清晰,锋利的下颔如刀,他再也不肯为她展露温存。

心房之中一阵猛烈的收缩,吉上清晰地听见一个破碎的声音,坚利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柔软,疼痛让她猝不及防,溢出的血液蓦地染红了眼眶,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却还是残忍的宣告了自己的命运,嫁给侍卫左岩,为何这句话要从他单薄的嘴唇中这么清晰地蹦跃而出。

什么叫做字字如刀,吉上总算是有了体会。

她想起自己告诉他左岩忸忸捏捏将一盒香粉递给自己之时,原意是想激起琨哥哥的醋意,有其他的男子喜欢她,虽然明明知道她是神女,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神女,但还是以这种方式表达了对她的渴望以及思慕,琨哥哥,我以为你至少会不甘,因为我记得许多年前,我在桃树下假寐,你偷偷的用指尖划过我的额头,然后你分明了伏下了身子,因为我感觉到你炙烫的呼吸。

你一定很近很近地看着我,然后你说,可爱的孩子。

那一个瞬间吉上一直铭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当是那番类似的情境。

可是这是怎么了,难道关于过去你真的已经完全忘记?

“琨哥哥,我不想嫁人。”吉上咬着唇,当她尝到齿间弥漫出一股清淡的血腥时,总算是说了这么一句。

“可是吉上,你根本没有选择,走到这一步,我们都已经没有选择。”

我们,吉上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凄然一笑,她知道“我们”所包含的并非仅仅是她和他,而是他们的整个家族,还有他们万分怀念却只能南望的故国,这些就如沉重的铁枷一般重重地锁在她的项上,因此报以爱慕,只能是双目湿润而已。

我们,好吧,至少我们还是为了相同的目的,琨哥哥,至少你还没有完全地抛弃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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