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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六十一章 只得一心人

瑞雪染青瓦,清辉落玉瑶。

花厅沉静,五色纱缦奔涌如涛,彼时仿若只剩梯下相对的两个身影,再也没有人在他们的视线中,俩俩相望,流云手中的花郎之匕纹丝不动,她坚定地在等待着阏川的答案,她看到阏川紧捏成拳,放在胸口。

“我的心,从未曾变。”阏川一字一句。

“那么你听好,我绝不允许一心二用的爱慕,属于我的,必须仅仅只属于我。”流云缓缓将手臂收回,但还是紧盯阏川不放:“我要的不是一时的温存,而是终生的,独一无二的爱慕,你是否能坚持。”

阏川再无犹豫,上前一步,紧紧地拉住流云的手臂:“我的一颗心,再也容不下别人,今生若能与你终老,便是最大奢望了。”

流云略略举眸,正对着阏川目中的光芒,这是他从未曾明说的承诺,虽然现在俩人处于国香堂,虽然就在刚才她还亲眼目睹了他怀中抱着其他女子,可是这时她愿意相信他,他说了,她就相信,所以这时流云轻轻一笑,目光便温柔了下来,她点点头:“那我们走。”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阏川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困扰了他十余日的名牌与出入令,他甚至没有再看鸢尾一眼,便拉着流云迫不及待地离开,他们两肩相依步伐如飞,将灯火辉煌的西市远远抛在身后,尽管夜冷如水,月色昏黄,但十指相握的小小温暖便足以让两人忽略寒凉。

而被两人抛在身后的国香堂中,此时议论之声不断,贵族们空前的兴奋,干脆将酒案一拼交相议论起来,而伴于身旁的花娘们目光晶莹,也在为刚才上演的一幕感慨不已,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这毕竟是所有女子最为纯洁与美好的奢望,可是身在这个男权社会,这个愿望是多么的薄弱与不堪,总会为了各种理由放弃,身为女子甚至不能抱怨一声,即使身份贵重的贵族之女也难逃这样的现实,更何况是沦为妓房之中的烟花女子。

她们的一生,是注定不能拥有爱慕的。

鸢尾在花厅之中站了许久,直到喧闹之声有如潮水将她淹没,才缓缓踱出,她的双目同样晶莹剔透,但面容之上却罩了一层秋雾一般的迷茫,踏着月色绕过花阁,回到只属于自己的静谧后院,却在井旁的月桂树下失了神。

流云今日所做的一切,仿若一颗卵石裂冰,激荡了她早已经结冰的心湖,独一无二的爱慕,她以为她早就放弃了,不过唯愿与爱慕之人相守而已,但是毕竟曾经这么奢望过,奢望恋慕之人的目光只在自身,奢望他的微笑与灿烂只为自身绽放,奢望他也会握拳于胸、誓言鼎鼎。可是拥有了如此多奢望的自己,却从不敢有如流云一般直面与质问,所以,才会这般凄凉吧,所以,才会最终放弃吧。

惨淡的人生,又能怨恨谁呢?

深凉如涛的晚风依旧从英耳峰源源不断地涌落,有如野兽的呼啸,愈渐尖锐,婵娟清薄半掩于深黑的云层,只有稀疏的星辰相伴,虽是圆满也显得孤单冷清,月色照亮了飞絮凌乱,今冬的第一场雪,无声降临。

矮墙之外一个黯黑的身影无声飘落,玄色大氅抖落点点银白,滁盱遥望着立于月桂之下的鸢尾,步步无声,却蓦地发出一声冷笑:“你输了。”

仿若从一场春梦惊醒,鸢尾这才感觉到了寒凉一般,蓦地一个冷颤,忍住泪意盈盈一拜:“鸢尾无能,甘愿领罚。”

夜色瞬间凝结,飞雪仍然无声,滁盱冷冷注视鸢尾卑微低伏的身影,良久才说:“罢了,我也没有奢望过你能成功。”

鸢尾一愣,她清淅地捕捉到了滁盱语气之中的一丝落寞,瞬间心思电转,这是怎么了,青獠令竟然也有如此情绪,没有奢望自己成功,那么为何要让自己勾引侍卫府令?这不像他,他绝不会做毫无把握之事,也不会轻易放弃目的,究竟是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

“此事到这便罢,阏川的东西送还便可。”滁盱缓缓背身,悄无声息地跃过红墙,就此离开。细碎地冷絮扑打在他的脸上,细长之目便染了渐深的寒意,花厅之内的一幕,完整无误地落在他的眼里,他在窗外,暗影之中,目睹了流云的质问,那时心中尚余一丝侥幸,若是就此对阏川失望,也许她便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她这么轻易就信任了,她这么信任他的诺言,于是薄弱的希翼就此碎裂,接踵而来的是更深的讽刺。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人插足,输得竟然是这么彻底与干脆,让滁盱蓦然清醒。

其实一直明白的,就算是流云与阏川之间感情破裂,终究与自己也是殊途之人,爱慕,是他给不了的,承诺更是他给不了的,他永远只能是在她身后目送的一个人,甚至终有一日连在她身后目送也是不能,他与她之间的缘份就如今晚突如其来的一场瑞雪,凌乱无根,只能在月色之下乱如飞篷。

未待落下,便融化无痕。

种种幼稚的安排只是出于自己的不甘,也罢,当遗憾来时,也可以这样安慰,我是挣扎过的。

——

经过了三、两场雪,便迎来了女王时代的第一个冬至,偏是这一日,久违的阳光忽然刺穿了云层,照得天清如水,也照得一片银白渐渐消融,露出了青瓦、红墙、万树朱梅。洛伊早已清醒,却一直将自己卷在温软的锦被之中,直到天光大亮,阳光将轩窗之上的白桑纸涂上一层浅黄,若隐若现的明媚实在诱惑,才让洛伊坐起了身,刚刚推开轩窗,便见银白的世界一夜之间变得色泽鲜亮,虽然扑面而来的寒凉更甚于雪中,也让她精神一振。

梅园正对窗下,经过了几场冬雪的洗礼,正值喧闹的时节,蜿蜒其间的玉卵小道几不可见,居高临下的一望,玉华楼便如被斑澜彩雾拥托一般,只见赤红、粉朱、玉白三色相互渲染,却瞧不清任何一朵梅花的形态。

远端英耳峰顶的积雪尚不及消融,峰顶便与长天一色,雄壮的山峰瞬间精致了许多,曲线婉转,仿若铁骨铮铮的英雄忽然展示了内心的温柔多情,另有一番动人的神采。洛伊正看得出神,却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回头便见琉璃一双明澈灵动的眼睛,原来是她为自己披上了长裘。

“果然还是哥哥说得对,知道姐姐定会如此,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就守在屏外,一听你起身便来伺候。”琉璃一边说着,一边拎起暖炉上的黄铜壶,热水注入青盆之中,响如滴翠,润雾缓缓升起,冬日的清晨就此温暖而鲜活,害怕着寒凉却眷念着这样的温暖,因此洛伊从不曾讨厌过冬季。

“毗昙呢,这么一大早,他就入了宫?”一边用热巾敷面,一边问着琉璃。

“天色未明哥哥就入宫了,说是今日冬至,早些忙完公事赶着回来与姐姐共进午餐呢,说还要邀请阏川郎与流云姐姐前来,嘱咐要在梅林中的玉雾亭里设宴,这不秦管家一大早就送了许多美酒入园,今天流云姐姐可该高兴了。”流云一边说得轻脆,一边替洛伊梳着发髻。

洛伊听了浅浅一笑,再问:“今日虽是晴天,却已经开始化雪了,倒比下雪的时候更冷,他出去的时候可穿够了衣裳?”

“穿的是姐姐和哑姑缝的那件玄紫朱鹤锦袍,外头罩了一件白虎绒的大氅,哑姑怕哥哥冷,还替他围了兔绒立领。”琉璃替洛伊将青丝挽起,瞅着铜镜之中模糊的容颜,一双乌眸满带喜悦:“姐姐,你梳这芙蓉髻真漂亮。”

“这都是你手巧。”洛伊打开妆台上的朱樱锦盒,拣了支浅紫白蕊的绢花插在发际,又拣了支细雕碧玉冰梅的簪子插在琉璃的发上,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笑道:“知道你有时间没瞧见流云了,今天也跟我们一起到梅林里吃饭吧,只是你可仔细着,别一高兴又喝多了酒。”

琉璃听了喜不自禁,但唇角不过微笑初绽,旋即又凋零了下来,她想到过去的十年,那些晦涩的日子,那是她不堪回首的前世,却仿若红蔷薇上的锐刺,折断在她柔软的心底,每当欣喜沉入心房,又总会激起刺痛,瞬间就酸涩了眼眶。她飞快地转过身去,一边说道:“我先下去折两枝梅花上来,插在窗下的凝彩美人高颈瓷瓶里,这也是哥哥吩咐的,说姐姐定会喜欢。”

洛伊却未留意琉璃的仓促,只感念着毗昙在自己身上的处处用心,自从入冬以来,她因为俱冷,并未日日入宫,毗昙因为公务缠身不能常伴身边,但他的关怀却让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温暖,甚至让她时常恍惚,总觉得一切的美好都来得不甚真实,总害怕有一天这些会戛然而止,有时会在夜里忽然惊醒,没来由的一阵忐忑,但毗昙平稳的呼吸在她耳旁阵阵温热,又会让她极快地陷入梦境,总是在他的怀里,恐惧着未来的凄凉。

未来就像一根锐刺,使终威胁在心底。所以才无法对这样的幸福安然若素,所以总是无法放下所有享受这样的岁月,所以当遗憾来时……

——

玉雾亭位于梅林深处,翼于人工穿凿的碧溪之上,坐于亭中既可听水声潺潺,又可观水中锦鲤曼妙,更兼围着亭植下的密密一片白梅,有如香雾围绕,因此得名玉雾亭。今日既要在亭内设筵,早早便安放了一张满月形状的餐桌,翠玉清润的玉石桌、深紫璀璨的琉璃碗、温白的阳光穿过花枝斜斜而入,便像是带了白梅的清香,落满了一圈衣襟。

流云才到了亭中,尚未安稳坐上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一纵身跃入了白梅里,绕着一棵棵梅树转个不停,一身玄黑的长衣在梅间缠绕,黑白分明倒成了一景,惹得琉璃瞪着一双琥珀一般的眼睛,看得满面羡慕。

“我说流云,咱们多久没有畅饮了,你老在林子里转悠个什么劲?”毗昙大笑,拎了一壶酒往椅子上一坐,又扔了一壶给对面的阏川,再侧身仔仔细细地替洛伊倒上一杯。

“我在看这梅花,宫内也有一片梅林,但比起这里来可差远了。”话虽这么说,但流云一闻到酒香,风一般地又卷回了亭内,抢过阏川手中的酒仰首就是一口:“这恍眼看上去虽然只是一片雪白,可是细细一瞧,却交错着绿萼冰魂、雨落珍珠、凌波仙子三种名品,非但如此,并且株株形态奇绝、疏密有秩,幸亏植者懂得梅的气节,才不亏了这些名品。”

“你就这么绕了一圈儿,就看出了这些?”阏川伸出手再找毗昙要了壶酒,规规矩矩地满上一杯,一边惊奇地盯着流云。

“定是惜花之人,才能植出这片梅林来,你看毗昙多用心,不像某些人心粗得跟筛子似的,什么风花雪月、花前柳下一应不懂,唉,真是无趣。”流云凤目一横,软软地剜了阏川一眼。

阏川被这话说得满面通红,也不知道流云是真的怨怪他还是在打趣,不尴不尬地喝了口酒,一声不吭;洛伊见他们俩经过国香堂的一场风波,倒像是彻底揭开了窗户纸,也是浅笑不语;只有毗昙偏要凑趣,拍着手笑道:“谁说阏川不懂得风花雪月了?人家可是国香堂花魁的入幕之宾,这可不知引得徐罗伐多少贵族垂涎三尺!”

阏川一口酒正在喉中,险些没有喷了出来,呛得捶胸顿足,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当即就说:“毗昙你快快住嘴,这事情不提也罢。”

其余四人却大笑起来,就连流云都笑得前俯后仰的,原来国香堂的事阏川早就对她解释了个清楚通透,流云早已不放在心上,大方地将这段往事拿来佐酒:“毗昙你不提起我都还忘了,都你做的好事,明知阏川榆木疙瘩一个,还给他出那么一个馊主意,你那什么迷药早被那鸢尾发现了,就这傻子还真以为人家醉了,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人家下楼,还好没真送入香闺,要不还不知道被迷倒的是谁呢。”

毗昙笑得直不起腰,拍着桌子喊冤:“那药绝对是好药,就是这唱戏的没入戏,怨得了谁?话说,那晚在国香堂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听贵族们传得沸沸扬扬的,也没抽出时间来问你们。”

阏川这会儿子就差拔个地缝钻进去了,万般无奈下求救般地看向洛伊。

“我也好奇着呢,听说流云你逼得阏川当众盟誓,果真有这事?”洛伊将阏川的窘迫瞧在眼里,却不解围,反而接着毗昙的话问。

“我当时杀了他的心都有,逼着盟誓算什么呢。”

“我求你们了,这个话题就过去了好吗?”阏川无奈地举起手臂,央求般地看着众位。

“阏川怎么了,当日在国香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能掷地有声,今日就我们几个在,反而倒害起羞来。”毗昙挤眉弄眼的打趣,说完自己撑不住又笑将起来,惹得一边旁观的琉璃也咯咯笑个不停。

流云也不与毗昙理论,反而曲着手指在琉璃额上轻轻一弹,爽朗笑道:“你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也知道我们在笑什么呀。”

琉璃额上挨了一下,也不恼,扭着流云的胳膊笑道:“我虽然小,也听霁月和清风她们都议论着呢,都说流云姐姐你勇敢,堪比男子,又说阏川哥哥情深意重,一心一意委实难得,这故事整个国都可谓无人不知了,我怎么不懂。”

一席话说得众人更愉悦了几分,只阏川还是尴尬,举着酒杯吆喝着不醉不归,这深深宅院、冉冉梅林,好一场开怀畅饮谈笑纵情,这样的时光总是极为轻快地流逝,仿若点水的蜻蜓略微停留就滑过了水面,只有数圈浅浅的涟漪,随后无痕。

冬季的夜幕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姗姗而来,也不知阳光怎么就淡了去,当渐觉寒凉之时,窗外的风已经成了呼啸之势,毗昙“拍”地一声将轩窗紧闭,掌握洛伊的纤肩将她往床上扶,软语相劝:“你今日饮了许多酒,这会儿就别在窗前吹风了,仔细受了凉。”

洛伊乖巧地靠在榻边,借着高高烛台的光影打量着毗昙眉目之间,目光游离若柔软的春絮,轻轻一扯他的广袖,笑道:“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梅林,哪能就被吹病了。”

“整个梅林就在眼前,什么时候不能看。”毗昙顺着洛伊一拉之势,挨着她坐下,温柔的目光就像看一个孩子。

“梅林虽在,叹花期不长,这盛景也就短短几月。”洛伊这么想着,心中又是一阵恍惚,却立即转了话题:“今天瞧着流云与阏川的光景,俩人情愫已明,不过只有一件事我却有些隐忧。”

毗昙见她果然眉带忧色,也挂了心,轻轻将洛伊揽入怀中,等着她说。

“我总觉得国香堂一事出得蹊跷,阏川从未与鸢尾碰过面,那鸢尾莫名其妙地就爱慕起他来,下了个连环套等着那傻小子上钩,未免有些可笑,这当不是她的真实目的。”

毗昙听了,也暗自思索了一回,却摇了摇头:“虽说是有些蹊跷,但那鸢尾也将名牌送回给了阏川,也再没难为他,这事过了也罢,别再废神。”

洛伊听了,也没再说,只在心中默默计较,耳边却听毗昙低沉而温暖的语音:“流云怒闯国香堂,逼着阏川盟誓,这事情都传到了陛下的耳里,今日还召了我过去,细细问了详情,陛下倒也笑了,看她的意思是想成全两个有情人呢,我看他们的好事也近了,莫如废些心思想想预备什么贺礼。”

洛伊叹道:“眼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怕女王陛下会愈觉孤单。”

无心一句却引起了毗昙的思量,原来那晚女王夜探瘐信而不得的事,早就传入了他的耳中,当时心中便是一阵沉重,他以为女王早就放弃了对瘐信的情感,看来并非如此,在女王的心底还是有些些牵绊,她毕竟没有完全放下,爱慕有时候就像只怪兽,若是不连根拔除便只是潜伏心底,终有一日会拔身而起,张牙舞爪地让人失去理智。

可那个人偏偏就是瘐信,一提到这个名字就让毗昙心绪不宁,但这样的不宁偏不能对他人言说,就算是对洛伊也无法启齿,因为不想将自己的嫉恨暴露人前,就算亲密的结发之妻,也不想让她看破心底的潜在的自卑,瘐信,愚直如他,何德何能让众人信赖。一思及此不由唇带讥诮,脑海之中再次出现师傅与母亲的容颜,俩人都毫不掩饰对瘐信的信任与称赞,反而对自己的痛惜却是层层掩饰,偏要等遗憾来时,方才让自己痛悔。

其实毗昙还不明白,那些遗恨也如怪兽,一直蛰伏在他的心底,他从未曾真正的释然,他一直还在恐惧之中,得到的幸福越多,恐惧也就更深一分,也许终有一日,他会被这恐惧吞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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