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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一章 抵都

岁岁有**,千载一东篱。

唐使两日后顺利随着运送贡粮的船到了徐罗伐的平安渡,美生率领礼部官员、和白诸人亲往渡口迎接,当见到满面困顿,一身蓝锦的唐使从帆船上下来,忙弯着腰踩着急步过去,从水路走了近二十余日,还兼着担心有人设伏刺杀,想必唐使也不会觉得这样的行程有趣。因此美生只忙着安抚,他的一张唇角微卷的菱花嘴,可不光光是来哄骗娇妻美妾的,美室当权时,让美生任礼部令,完全是知人善任。

唐使听美生说了许多,眉间的困顿略霁,才一掌拍在美生的肩头,发出爽朗的笑声:“美生公怎么了,几年未见,你倒是全不把我当故人。”

美生略挑柳叶眉,微瞪桃花目,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唐使,渐渐看出一丝熟悉来,纷沓的往事从脑海中一掠而过,美生想起了隋朝时候的晋阳,如今的唐皇当时任太原留守的李渊,这个唐使,正是李渊的旧将。美生在隋朝时,曾出使中原多次,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随隋炀帝前往晋阳,在那里与李渊、如今的秦王李世民、并这个唐使有过数面之缘。

故人相见,当然热情似火,美生微摊右臂,请唐使步于身前,而微微落后几步的他,一双桃花目中,却深遂了几分。

女王在仁康殿接见了唐使,此时胜曼与毗昙尚未归来,女王当然对唐使遇险一事致歉,唐使的心情已经完全好转,因为他刚才就从美生的口中,听说了毗昙与瘐信遇伏的事,当下便说:“要不是公主殿下力劝,本使难免会受到惊吓,相比之下水路虽然让人觉得闷些,毕竟一路平安。”

招待唐使的宴席设在玉暖堂,位于莲池西侧,一壁轩窗敞开,盈盈清波入目,秋芙蓉正值花期,粉白嫩红,暗香不断,女王、唐使、春秋、美生四人一席,数十官员远远坐开,君臣满堂、举杯言欢,朝南的门厅十二名舞娘红衣袅娜,手捧玉芙蓉载歌载舞,纤腰玉足红袖起,云鬓花颜金步摇。

珠玉落盘、笛声悠扬,越过众臣传到坐于北堂的唐使耳边,婉转清翠,并不乱耳,丝毫不扰与女王陛下的言谈。

说的也不过是些闲事,直到宴毕,首坐四人移步到玉暖堂的展碧轩,美生连宫女都遣走了,自己动手泡了壶盛世红袍,替女王、唐使与春秋斟上,最后才给自己泌了一碗,展碧轩与莲亭隔湖相对,展目一望,莲池风光尽收,手边一壶清茶,便令心旷神怡。

“美生公还是如此,就爱调弄茶水呀琴艺什么的,本使记得在晋阳时,公卿听不过留守府上的侍女弄的琴音,亲自操琴一曲助兴,倒把我们这些粗人惊得目瞪口呆。”唐使喝了一口茶,提起前事。

“使臣大人见笑了,我也没啥本事,上不得马打不得仗,也就专爱操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美生甚为自谦,桃花目一睨,见女王唇角含笑,却不饮茶,似有不耐之意,于是又说:“我没想到使臣大人会突然来访,前次去贺唐皇天子陛下,也未见到大人,心中还觉遗憾呢。”

“建国之初,本使跟着秦王殿下有许多军务处理,当时并未在长安。”

“那么您此次奉旨前来……”美生话说到一半,菱花唇翘得更艳,有心打住。

唐使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见德曼也是一脸关注的样子,不由笑道:“本使虽是奉旨来访贵国,但其实还是秦王的建议,皇上颇以为然,才有了此次新罗之行。”

竟然毫不隐晦点明是秦王李世民的意思,这让美生心中的顾虑又添了几分,就连春秋都是微拢着清眉,他们显然都在担忧新罗会被卷入唐朝的王储之争,若是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得罪了任何一方,都有可能造成邦交的不利。唐使将两人神情纳入眼底,只微笑不语,再看女王,却见她笑得仪态万方,眉间晴和,并无一丝疑虑,不由暗忖,这女王难道是全不懂大唐的时局,没听明白自己的话吗。

德曼这时缓缓开口:“早闻秦王为建立唐朝政权立下许多功劳,既然是由他提议的,想必是有利于两国之事。”

唐使又再疑惑了,听女王这个意思,她不但知道,而且还很有自己的看法,于是笑道:“我大唐自顺天而立,四方来贺,想必女王您也是知道的,不仅仅是新罗,就连百济也是主动示好,吾皇乃仁爱之君,对近邻诸国都是一视同仁,但秦王却认为百济诚心有限,而新罗国民自隋朝时就与中原亲厚,因此才对吾皇建议,对待新罗和对待百济还是要略有区别,吾皇听了秦王的谏言,极以为然,特令本使前来,也是让百济与高句丽了解我大唐对待新罗的亲厚,让他们不致轻举妄动。”

其实,此时唐朝虽然平定天下,建立崭新政权,但实际现状是国内的割据势力与农民起义军依然存在,唐皇李渊至立于理国内之乱,因此对从隋朝时就不对扰乱中原边郡的突厥,实行安抚之策,但突厥还是不断入侵,于武德三年,也就是今年,竟然入侵凉州,劫掠人口数千名,但唐皇考虑到中原尚未平定,不得不忍了突厥的气焰,唐皇室已考虑招抚与和亲之策,就算如此,也担心其余邻国趁着突厥作乱,再生扰唐的气焰,比如说尚武的高句丽,与一直表面顺从野心不死的百济。

因此秦王李世民上言,派使臣出使新罗,让百济与高句丽心存畏惧,把注意力转到新罗身上,不至扰唐。这个谏言引起了太子党的反对,认为朝鲜三国之事唐朝勿须干涉,但李渊还是纳了秦王所谏,才派使臣出使,这些内情唐使当然不会明说,他知道新罗因为是女王当政,极为忌惮百济与高句丽,早有与唐朝邦交之心,他强调是秦王的建议,也是要让新罗君臣明白,只有秦王当政,才是于新罗最为有利的。

而德曼此时,已经明了唐朝的储位必然会被秦王李世民继承,当然不会再观望犹豫,而早下决心,要牢牢握住唐朝抛下的橄榄枝,这会儿听了唐使的话,才端起面前的清茶浅啜,笑道:“唐皇陛下的仁爱之心,必当让整个新罗感念,为表感激之情,也为了上表新罗与大唐建立友好关系的决心,希望使臣转达唐皇陛下,新罗愿意岁岁纳贡,略表寸心。”

女王的话显然让美生与春秋有些吃惊,就连唐使也惊异于女王的如此决断,一时拿不准这女王究竟是思维太过简单,抑或是极为果断敏锐,但他当然不会将这些写在脸上,而是极为开心的笑了,称赞女王是爽快果断之人,不愧是巾帼英雄,一通长长的客套。

总之是一场皆大欢喜。

瘐信与毗昙两批人马,前后回到国都之时,已经听说了与唐朝顺利建邦之事,毗昙回宫复命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回私府,他听罗定说洛伊几日未曾入宫,因此担心她是不是身上不爽利,却不料前脚才迈入自家大门,就听到身后一连声的呼喊:“毗昙公!”

美生不待马车停稳,就一跃而下,却险些崴了脚,踉跄了几步才追上毗昙,陪着笑:“在下心中疑惑甚多,才跟来叨扰,毗昙公您给小人一柱香的时间,就一柱香。”一边说一边将食指竖着,嘴角就像要裂到耳根去。

毗昙虽然不耐,但见美生这个样子,也不想太拂了他的面子,不说话,甩袖便走。

美生详细问起毗昙在霹雳峡受袭之事,刺客穿着、人数、刀法、是否用毒,等等。毗昙不知他问这些做甚,不过想早些回梅园看洛伊,也就应付一般地说了,心中终是压着疑惑,问道:“你关心此事?”

“小人是以为,这些杀手不简单,既然从他们身上发现了高句丽武士的徽标,那么他们就定是百济的奸细无疑,但根据毗昙公您刚刚所说,这些人像是在兰城郡中就在观察唐使,兰城郡盘查如此严细,他们必然是有新罗的合法身份,这不得不让小人重视。”美生自从知道滁盱是青獠令后,便安排了儿子大男甫,调动几名信得过的白狐飞徒暗暗跟踪着他,发现他的生活极其规律,入宫便在郎门,出宫就回仁爱村,偶尔会去钓鱼,或者是去东市一家叫做纵乐楼的酒肆,有许多郎徒都爱去哪里闲饮几杯,没什么奇怪的。

但美生确信,此次刺杀唐使的事件,离不开滁盱的安排与策划。

毗昙见美生也想到这一点,也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明日,叫上廉宗,让他安排人细查一下,在新罗的国土中,也不知混入了多少别国的奸细,其他的也就还罢了,我担心的是宫内和军队之中。”

说完挥挥手,显然送客的意思,美生不敢硬留,也就出了金府,只是毗昙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廉宗,他手上间谍系统如此庞大,如果得到他的帮助,日夜不离地跟踪着滁盱,必然会发现他是如何与青獠使们联系。美生早有心邀廉宗相助,但还没有找他细谈,今日听了毗昙的话,心中便定了主意,脚下更不闲着,干脆就进了宫,找廉宗去了。

廉宗正在郎门,煞有介事地跟一众无名之徒训话,其中就站着滁盱,美生大步流星地行来,扯高了嗓子招呼着廉宗,打断了这场训话。两人寒喧几句,美生看快到午时,便邀廉宗出宫找个酒肆用餐,廉宗笑道:“因为唐使来访,礼部令忙得脚不沾地,今日怎么有空?”

“胜曼公主回来了,今日与陛下、瘐信前往国宾殿陪大使用餐,用不着我,这不就来邀你了么。”

廉宗知道美生必不会无缘无故与自己在今日去饮闲酒,当然不会说穿,兴致勃勃地跟着去了。

两人去了五花台,这个地方是专门招待贵族的酒肆,不设大堂,只有包厢,还请了乐女在每间包厢之中弄琴,因为两人要谈正事,便遣了乐女出去,美生将青獠令的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廉宗,廉宗的一张驴脸就变得极为严肃,翻着眼睑,眼角的伤疤曲折得吓人:“什么意思,无名之徒的大郎头,竟然是百济间谍组织的首领?”

“我也觉得此事甚为耸人听闻,但已经无庸置疑了,鸢尾已经认出,滁盱正是这些年对她发号施令的青獠令。”美生将声音压得极低。

“这怎么可能?滁盱的身份是获罪言官之子,其养父也是隍城洞的豪族,这样的身份当无所疑。”做为无名之徒的首领,廉宗对手下郎头的身份显然也细细查过。

“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因此才想让廉宗郎帮忙。”美生摇摇头:“为了根除百济的这个间谍系统,我废尽心思才总算让鸢尾打入这个系统之中,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青獠令的身份,无疑是个极大的进展,但因为手上没有实据,还不能张扬出去,要根除整个系统又不能打草惊蛇,你知道我手中,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暗探,大男甫那小子安排的人跟踪了滁盱许久,什么也没发现,所以,廉宗郎,我的确是需要你的帮忙。”

“滁盱深得原花的信任,他之所以成为无名之徒也是因为原花的推荐,美生公没怀疑原花也有问题?”嘴角斜着浓厚的阴沉,廉宗凑近了美生的耳边。

“这怎么可能。”美生的身子往后一弹,连连摇手:“原花怎么可能是百济的奸细。”虽然,他的心中也曾怀疑过,不过怀疑原花这种事可不能让廉宗知道,要不传到了毗昙耳中,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廉宗翻着深晦的白眼,看着美生的震惊,硬是看出了他的心虚,他果然也曾怀疑过,那么这么多人都不相信原花是国仙之女,原花的身份一定有问题,却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他点了点头:“说来,这也是司量部的份内事,但滁盱的身份特殊,况且还牵涉着原花,小人也认为没有实据和进展之前,还是先瞒着司量部令的好。”

这话说到了美生的心窝窝里,点头不停。

“我说美生公,总以为国香堂鸢尾将您当作娇客格外照顾,原想不到她却是你手中棋子,你还夸我手中暗探得力,我可找不出这么貌美的娇娘暗探,还这么大的本事将她安插到百济如此森严机密的间谍系统中去,不过盯个梢摸个底这些力气活,却还是能帮到公卿您的。”廉宗见事说完,抓着白银打成的筷子拈起一块牛肉,塞在嘴里用力嚼着,心中却计较个不停,百济的间谍系统,这可是块肥肉,若真的将这个系统连根拔除,这可是个硕大的功劳。

五花台内两人计议已定,身在梅园之中的洛伊却猛地打了个喷嚏,引得毗昙直说:“还说不是身体不适,这不连喷嚏都打上了,你这段时日连宫都不进,日日往无槛药局去帮手,也不叫尹厚好好瞧瞧。”

洛伊用手掌轻揉着鼻尖,笑道:“打喷嚏就是病了,我看说不定是背后有人在嚼牙,拿我说事儿。”

“还有这种说法。”毗昙捏着洛伊的手腕替她把了把脉,方才放心:“说起这次去兰城郡,我也无端端地打了两个喷嚏,难不成是你在背后嚼牙不成?”

“我才没这闲心呢。”洛伊笑道:“这次护送唐使回都,你的计策甚好,可是立了大功了。”

“还不是被你轻易识破,庆幸的是你不是杀手,要不然那唐使可就在劫难逃了。”说起唐使的事,毗昙又再皱眉:“我们还在途中,就听说陛下作出与唐朝岁贡的决定,与唐朝的邦交虽是一直想要达成的事,但这次使臣来访却不是如此简单,陛下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两人此时坐在玉雾亭中,虽然此时梅树方还是满枝碧叶,并未至玉蕊如雾的季节,可喜的却是秋阳尚暖,西风渐凉,正是气候宜人的季节,坐在亭中用个午膳,再饮盏暖暖的青茶,万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洛伊替毗昙盛了一碗沙参红杞煲老鸭,说道:“你一路奔波,辛苦了一个多月,快多喝些这汤,这可是琉璃大早起来就守着炉子煲的,正适宜秋季干燥的气候。”

“这丫头厨艺甚好,尤其是这两年,跟流云偷师不少,还讲究开食疗了,有她侍候你我才放心些。”毗昙三两口喝完了汤,还是沉浸在对国事的担忧里:“我是担心,陛下一心要与唐朝建立邦交,处理此事太过急切,这位使臣,是秦王李世民的支持者,而太子与秦王之争尚看不出赢者是谁,在这关头上与唐朝岁贡,摆明了就是支持秦王,难免不会让太子嫉恨。”

洛伊本不想与他深谈这事,无奈又没有将这话题绕开,才说道:“陛下考虑过这些。”

毗昙左眉略高:“你快说说。”

“你们去往兰城郡的半途中,陛下就召我入宫聊过这事。”洛伊再给他盛碗汤,看他喝完才又说:“当时陛下也有这样的担忧,但能怎么办呢,与其在唐使面前一副左右为难、摇摆不定,还不如将赌注压在赢面较大的一方。”

“你认为秦王的赢面较大?”毗昙脑子转得极快,洞悉了女王的决定之中,有洛伊意见。

这是当然,洛伊笃定登上皇位的会是李世民,也就还有五年的时间,玄武门前就会上演一场手足相残的惨剧,李世民在那次政变中成为最大的赢家,逼父亲李渊退位,成为唐朝的第二位皇帝,也是中国封建王朝中首屈一指的盛世明君,但她不能告诉毗昙,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想了想,方才一笑:“我只是认为,秦王看好与新罗的邦交,太子却是反对的,如果女王将赌注压在太子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只有压在秦王身上,才是有利于新罗的。”

就是这么简单,有个人喜欢你,另一个人讨厌你,与其去争取讨厌你的人喜欢上你,还不如让喜欢你的人更加喜欢你。

毗昙听了洛伊的话,哈哈大笑,拍掌道:“你总是这样,能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洛伊再给他盛了碗汤,递在他唇边:“我的夫君既然放下了国事,那么可愿意陪娘子我前往无槛药局,最近多有百姓身患肠疾,尹厚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偏又是个不懂医术的,好容易盼到你回来了,既然有半日闲睱不用入宫,帮帮百姓也是好的。”

毗昙当然不会介意,在此时节,只要是洛伊愿意的,他不会有任何推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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