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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七章 楠城府令

雨洗芭蕉碧,风扫雁池新。

龙江洞在国都南去,而此次对国策有异议的四个郡守以宣城郡守为主,分别还有夺泗、奔城、宇中三郡的郡守,这四郡正如毗昙所说,与百济相邻,其实就是在数十年前,这四郡还是百济的领土,真兴王时经过龙江之役夺了四郡,才形成与百济以南临江对峙的局面,这四郡的郡守也是龙江之役中战功显著的战将,当年他们还是少年有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如今已经是名门望族,恃功而骄。

马车驶在官道上,因为赶得急,甚为颠簸,洛伊手持密折,看得眼睛酸痛,再加上临行前与柳奴的几句对话,总盘旋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也让她无法专心,于是干脆抛了密折,看着靠在软席上小睡的毗昙,他斜着身,修长的手臂支着头,另一支手放在膝上。

宽阔的肩头随着马车的颠簸无法安稳,因此他略拢着眉,眉心沉重,想是疲累得厉害,呼息比以往入睡时沉重,偶尔一声浅咳,似乎带着些痛楚,一切都让洛伊无法安心。

今晨他的衣上,染着淡淡陌生的香气,而那香气,分明就是柳奴发上所染。

他说昨宵在书房,一夜未眠,柳奴也如是说了,毗昙分明对柳奴极为防范,却为何染着她发上的暗香?仿若一根软软的毛刺扎在嗓子眼里,让洛伊觉得极为不适,却犹豫着是咽下,还是一吐为快。

但毗昙现在如此疲惫,也让洛伊极为心痛,她无比怀念相识之初,与他纵情山水的时候,饮酒、啖腥,策马丛林,发现一个满是钟乳与荧火的山洞,就定要带着她一起去看,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转眼之间,已经成了面前担忧家国的男儿,他羽翼已丰,锋芒毕露,可是却一天天的疲惫了下去,但她知道这是他的选择,纵情山水终究是不能让这个男子满足的。

尽管心疼,也不能劝慰,虽然她的希望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悄悄覆掌上去,才与他的手掌接触,便得到了回应,忽然被捉牢了,倒吓了洛伊一跳。

毗昙的唇角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浓睫不分,眼睑不动,但眉间的沉重已经散去。

知道他醒了,洛伊又是一叹,他睡得本就轻,略有响动就能惊醒,就算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不过一个覆掌,也能惊醒了他。

毗昙略略坐直腰身,这才缓缓睁眼,目光尚还带着浑浊,却是缱绻不散,笑中带着戏谑:“梦里边就觉得有只猫在挠我,这下捉了个正着。”

洛伊甩开了他的手,因为被香气一事纠结,说出的话就带着些恼意:“司量部令的梦里,除了猫爪,想必还有蜂蝶吧,不知捕获多少?”

毗昙听不懂这话中何意,慵懒地看着面前以戏谑还之的美人,轻眨眼睑,一脸无辜。

洛伊被他这副样子泄了心中的怨气,咬着唇才没笑出来,不过那丝恼人“暗香”不近不远还蕴绕在鼻端,提醒着她昨晚似有古怪,正犹豫着是否要问出来,便见毗昙忽然坐直了身,一阵猛咳,竟然一口黑血吐出,洒在乌青的前襟上,点点幽深。

这一惊非同小可,洛伊心中的醋意立即被那口黑血掩盖,一急之下险些扑到毗昙身上,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子,看着他襟前的幽深,手足无措,还是毗昙先回过神来,一把先稳住了洛伊,笑道:“我逼出来的,这会儿子倒觉得神清气爽,一点事都没有,你别担心。”

洛伊纵然不会武艺,也不会被这一句蒙混过去:“你别瞒我,今早就觉得有些不对,一个通宵而已,哪至于就这样。”面色瞬时就苍白了下去,可是看着毗昙,他的眼中反而清澄了许多,也无一点痛楚。

“一些旧伤,因为这几日的确着了寒凉,再加上这段时日操心四郡之事,心浮气燥也是难免,昨晚一宵未睡,是觉得疲累了,才将积血逼出,故意要吓吓你。”毗昙将洛伊一拽入怀,反而成了安慰的人:“我没事,这就是积血,吓着夫人了。”

“你若不放心,大可与我纵马比试,我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我们跑个三百里,看谁先吃不消。”毗昙一甩袖,就真的想落车骑马。

却被洛伊一把拉住:“逞什么强,现在离城不远,我遣人叫尹厚快马赶来,你别想着拒绝,你要拒绝我就抗旨了,管她什么圣命,你先回梅园养着。”

不由分说,一推车窗,把廉宗喊来,吩咐他立即回都,请尹厚过来,又令队伍放慢速度,等着尹厚来此再说,将一应公文密折都堆在一边,当然也将心中那丝香的事儿压得严严实实,强迫着毗昙闭目养神,自己全神贯注,一腔心思都在毗昙身上,车轮辗过碎石,稍稍颠簸一下,洛伊立马掀帘子喝斥,让再减慢前行速度,后来以致于赶车的兵士都不敢笃马,拉着马儿前行,都害怕步伐是不是迈得太快。

不过尹厚赶来,经过把脉,的确也没有发现毗昙有什么不正常,全因毗昙今日吐血也确实是因为积血闷喉,那寒毒阴猛,却也隐藏得极深,像尹厚这样的大夫,不明毒性,再加上毗昙也用内力压制了毒性,尹厚全然无解,这是毗昙早就料到的,他笑而不言,见洛伊听尹厚说完总算是放了心,方才挼了袖,笑道:“我就说我是吓你的,你偏不信,这下可放心了。”

尹厚于车内,听了这话掀起眼睑打量了毗昙一阵,显然心有疑惑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了药箱告辞,这才平了一场风波。

不说尹厚回都之后闭门几日,只将病患交由旁人负责,谁也不知道他这几日究竟在干什么,只说洛伊与毗昙这一行,当真是危机四伏,经历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艰辛。其实赶往龙江洞的一路之上,俩人也商量了案情,虽然还未去现场,不过洛伊与毗昙的意见倒是极为一致,也与女王想得差不多,宣城郡尉,竟然在上任的途中于驿站被火烧死,这绝对不是意外,也不是普通杀人案件,这一定是宣城郡守的挑衅。

毗昙在路中详细告诉了洛伊这次龙江四郡的争端,起因无庸至疑,就是女王往各郡安排郡尉的事儿。

其实边防郡守责任重大,德曼本不欲过早安排郡尉于边防郡城,甚至事实上,也没有打算在此时剥分宣城等四郡郡守的军权,女王的行动,只是针对于龙江洞的其他城郡,但无疑,这也是给边防四郡传递了一个危险讯号,迟早有一天,当女王往大多数的城郡都安插了郡尉,也会分剥边防郡守们的军权。

龙江四郡以宣城郡守——闵政的军功最为显著,他曾经在战场上救过真兴大王之命,被封为迊飡,领大将之衔,并赐世袭爵位,是乃万户贵族,此人也曾为花郎,与薛原是同届,传言他当年也极为仰慕美室,因此在美室当权时期,他心甘情愿地镇守边防,没有丝毫报怨。

美室仙逝,他曾经面西而跪,哭泣不止。

这些都是毗昙安排的外执事密折中所记,毗昙看了,便对这个闵政留了意,他对美室如此忠心,难保不会对陛下心怀怨恨,也果然从他的一些琐碎行为中发现了蹊跷,这闵政一贯高傲,素不与他郡守将来往,忽然趁着长子婚事,大宴宾客,并且将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下来,不但自己常常宴客,也常常去其他的城郡登门拜访,紧跟着就有女王对唐朝态度甚过谦卑的言辞在坊间流传。

闵政还装模作样地逮捕了几个在坊间议论的人,严刑拷打一通,在宣城郡中大张旗鼓地警告百姓,切莫私传如此传言,但被他这么一闹,私下议论的人越来越多。

边防四郡的郡守们都是镇守多年的老将,许多年都没有什么来往,不过这段时间经过闵政时不时地一请客,走动多了起来,四人竟然还约着去麓云山打了一次猎,只是这四人极为警慎,他们之间的言谈,外执事没法得知一二,其中一个好不容易混入了闵政府里,也只是个门客,平时连闵政面都见不着。

因为边防四郡的郡守们突然亲密的频频走动,毗昙更不放心,禀报了德曼,德曼便决定先给宣城安排个郡尉,作为郡守的属官协助郡守军务,说得很温柔,并没有立马就剥夺闵政军权的意思,但是意图却很明显,就是要敲山震虎,小小警告一下闵政,另外,也是想要试探一下他,却没想到郡尉被烧死途中。

怎能不让女王又惊又怒。

“我听你说了这么多,也看了密折上的一些记录,这个闵政应该是个极为跋扈的性子,直接将郡尉烧死在驿站中也不足为奇,他选择在距离龙江洞一日之程的官驿动手,有洗清自己嫌疑的意图,却也是欲盖弥章。”经过这几日,洛伊见毗昙的身子并未有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此时他们即将到案发之地,她与毗昙仍在车中,讨论案情。

毗昙略歪着身子,斜靠车壁,手中捏着一碗茶,放在唇边慢慢品,脑子却转得飞快:“他再怎么跋扈,也还没愚蠢到将人烧死在龙江洞的地盘,不过也算是在家门口犯案,示威之意十足。”

“这案子意图明显,基本不需要什么推理,但难的是寻找证据,否则无法将闵政治罪。”洛伊对这个郡守极为好奇,很想看看他究竟能嚣张成个什么样子。

“你说得对,若我们太过轻断,反而会被他找到借口喊冤,他镇守边关多年,军功着著,一拢军心,而边防重郡不能生乱,就算是罪证确凿,也不能逼得他联合另外三郡举事发生兵变。”这案子看似简单,但是要处理凶手却极其艰难,毗昙这会子没考虑案情,已经在考虑如何逮捕凶犯了。

女王既然让司量部出面,就是要问闵政谋逆之罪,一旦罪名落实,闵政必死无疑,他当然明白这点,必然不会束手就擒。

不过洛伊与毗昙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先没有见到这个不可一世的郡守,首先却遇到了一个不可一世的府令,还没有进入案发现场,就险些气得毗昙操刀子杀人。

发生火灾的官驿,距龙城洞最为靠北的城郡尚有一、二百里,因此想要进入龙城洞,并且是直穿而达与百济毗邻的宣城,当然得在这个官驿住上一宵,第二日卯时便得启程。这个官驿地属楠城,出了命案,死的还是圣上亲封的郡尉,当然引起了桐城府令的重视,亲自督察此案。

毗昙在路上,已经料到楠城的府令会有行动,这命案毕竟发生在他负责的地方,烧死了朝廷命官,任何一个府令都不会无动于衷,因此当他与洛伊带着五十余名司量部员,见到案发现场已经被楠城的衙役封锁之时,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奇怪。

新罗的官驿并非都设在城中,比如楠城的这所官驿,就设在城外,离城虽然不远,但因为不远之处就是麓云山的一处分脉,颇显幽静,不过因为站了三十余名持弋的衙役,再加上一处木栈几乎被大火荑为平地,此时更带肃杀之氛。

毗昙经过楠城并未耽搁,只让廉宗前去知会府令一声,便驱车穿城而过,既然是到了案发之地,就想入内查看,但他与洛伊却被一个衙役给礼貌的阻拦了。

那衙役见毗昙一身锦衣,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料到必有来头,话说得还是有礼有节:“大人留步,这里才发生了命案,府令大人有令,不经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毗昙暗生不爽,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扫了一眼身旁的一位执事。

这一位正是如今吏部令虎才的弟弟——令植,因为虎才完美解决了澜沧从新成为俪阳府令一事,毗昙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他的弟弟纳入了司量部,成了都执事。

虎才之弟虽然出身贵族,却是游手好闲惯了,常常与一些纨绔结伴堵坊妓院,打架斗殴的荒唐事没有少做,连花郎都不想当,但是一听让他进入司量部却是极为愿意的,并一扫从前不靠谱的纨绔习气,极为认真上进,倒还真成了毗昙重用之人。

这令植见了毗昙的眼色,心中明白,上前一步,重重一喝:“大胆,这两位是司量部令与原花大人,奉了陛下圣命,前来查案,还不让开。”

衙役被毗昙与洛伊的名头吓得不轻,当即将府令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躬着身子让开。

其实那堆废墟也没啥好看的,毗昙与洛伊只转了一圈儿,略略两眼,便问刚才出声阻拦的衙役:“宣城郡尉的遗体,还有官驿中的小吏,以及目睹案发的证人,是否已经妥善看管?”

“回大人,府令已经做了安排,郡尉的遗体已经由仵作验过,还有一同烧死的官妓丘娘,都停在义庄,涉案人都被软禁在官衙。”那衙役一边回答毗昙的提问,一边翻起眼睑悄悄打量这位赫赫贵族,同时也在奇怪,为何出了人命案,来的不是刑部之人,却是司量部令?

毗昙却与洛伊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还烧死了一个官妓。

“可还有死伤之人?”毗昙再问。

这次却没有得到衙役的回答,因为身后兀地响起一个尖细刺耳的嗓音:“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是谁,竟然敢擅入案发之地?”

几乎同时,毗昙与洛伊调过头去,见一列车马往龙江洞那方而来,一名身着蓝锦长袍、尖嘴喉腮的男子喊了刚才那一句,跳下车来,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踢了一脚官驿外守着的衙役:“你们这帮饭桶,我是怎么吩咐你们的,竟然让人大刺刺地进入案发之地,难道你们都死了不成?”

虽然是在问话,可这人压根没想让衙役开口解释,只抬着脚猛踹衙役的屁股。

看来此人应当就是楠城府令,他竟然不在城中,廉宗定是没见着他了。

虽然说不知者不为罪,但他放肆的语气还是惹得洛伊有些恼意,洛伊都恼了,毗昙早生不耐,两步上前,才看清这府令满面通红,老远就能闻到他的一身酒气。

府令冲衙役发了一通威,打了个酒嗝,才正眼打量毗昙,但目光焕散,显然醉得不轻。

“你是楠城府令?”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毗昙还是问了一句,楠城的属地发生了如此重案,他竟然还有闲情酗酒,并且像是从龙江洞的方向回来,还真是让人寻味。

“我不是楠城府令,难道你是?”再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府令大人竟然想伸手来抓毗昙,当然抓了个空,扑在地上,却突然看见鼻尖一双绣着金海棠的锦靴,忙撑起身子抬起眼,就被眼前的仙姿国色惊得呆住,嘴角流出一串恶心的涎水。

洛伊立即蹙眉,厌恶地避开这个醉鬼的瞪视。

“好个楠城府令。”毗昙冷笑,一把将醉鬼拎起,轻轻一推,就让他跌出八尺去,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你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活得不耐烦了吧,来人呀,将这个给我拿下,把那名夫人也拿下,送回城中。”

洛伊不怒反笑,扯了一把暴怒的毗昙,让他看好戏。

在官驿封锁现场的衙役们刚才都听说了毗昙与洛伊的身份,自然不敢动手,但还有跟着府令才来的十余人却不知情,持着尖戈就想围上,一旁的令植哪容他们近身,刷地抽出佩剑,冷冷注视着众人,司量部员们也纷纷出剑,将府令与一帮衙役围得严严实实。

“难不成,你们要造反?”府令的脑浆估计被酒精给烧化了,完全看不出毗昙与洛伊身份非同一般,还是一个衙役颤颤巍巍地上前:“府令大人,这位是司量部令与原花大人,说是奉了圣命,前来查办宣城县尉遇害一案。”

却被府令兜头就打了一巴掌:“他们这么说你就相信?历来查案都是地方官府的职责,就算是这案子重大,也是刑部督查,陛下怎么会让司量部令与原花大人插手,不长脑子的东西。”

洛伊挑了挑眉,仔细打量了府令几眼,她不相信府令会天真如斯,只以为这是普通的案子,他故意说这些,难道是想引得毗昙说出陛下怀疑有人谋反的言辞,好让闵政抓住话柄,掌握主动?看来这个府令多半是在装醉。再看毗昙,虽然目中狠戾,却是冷笑不语,显然也洞穿了府令的诡诈。

“楠城府令,陛下确有圣命,我们本来已经安排了人前往府衙知会,想不到你不在府衙办公,不知去哪里赴了饮宴,不过不知者不为罪,你看看这公文,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洛伊示意令植呈上公文,冷眼旁观。

府令又岂是真的怀疑毗昙等人的身份,却装腔作势地看了公文,甚至一字一句地读出,方才一脸谄媚:“果真是圣命,卑职冲撞了两位大人,还请恕罪。”

令植瞪了府令一眼,将公文拿回,一群人这才收戈的收戈,还剑的还剑。

但是没想到,府令接下来的还有一句:“两位大人,你们来迟了一些,这案子卑职已经审理完毕,正准备结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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