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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六章 四伏的隐忧

良宵温柔解语,丽日狭道相逢。

“银钩落清霜,朦胧染新黄,西风卷薄雾,入夜手渐凉。小径无足音,籐萝密秋声,春时已入画,今宵始落章。”

玉华楼上,轩窗正明,洛伊全不知自己已经被别人算计,在画着毗昙一抹背影的画上提了几句话,再印上了刻章,自己端详了一会儿,一回头却见毗昙正揉着眉心,方才过去将他手中的密折夺了:“都什么时辰了,既然觉得累,明日再看不迟。”

外执事们每隔三日就会送来密折,毗昙必会亲自过目,多是一些琐碎小事,他却不愿大意放过,常常看至夜深,就像今日这般,晚膳后两人就上了二楼的画室,毗昙窝在椅子里就开始看着这些密折,洛伊拿出还在楠城时画的那幅半成品,等用丹青着了色,又提字落印之后,毗昙还没有看完那堆东西。

“郡守们这段时间都很正常,我险些看得睡了过去。”毗昙微微一笑,一把搂过洛伊,将额头放在她的肩上歇息:“桐卢去了宣城郡,除了招募幕僚,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继宣城有了郡尉之后,其他的三郡也会陆续安排郡尉,夺泗郡守极为稳重我不担心,宇中郡守却是个心思活络的,桐卢才去,他就前往宣城拜访,并且往宣城荐了几个幕僚,都是他的亲信,想必他对桐卢有结交之心,那个奔城郡守是个容易挑拨的,他们俩人我却要注意。”

“你在担心桐卢会利用这两个郡守。”洛伊见他蹙着眉,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指揉了过去。

“龙春与乙祭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将我恨之入骨了,桐卢是龙春的人,如今守着宣城,他接受了宇中郡守荐的幕僚,难道不是想与他勾搭成奸?”

这话把洛伊逗笑了,轻打了一下毗昙的肩头:“龙江洞的这四个边郡成守望之势,只能紧密联合才能与百济隔江对峙,就算是郡守之间有些来往也是常事,你也太仔细了些。”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四郡联合可将百济拒于龙江隔岸,而四郡若是丢了就可让百济大兵压境,真兴大王为何要将这四郡夺下,就是为了缓解国境之急。”毗昙却是极为严肃的:“这四郡属于百济之时,龙江洞就常有战事发生,百济人视龙江洞为突破新罗之缺口,只有夺下四郡,方才有了与百济划江而治的局面,有龙江相隔,百济人才不敢轻易发动战争。”

洛伊听着却很是惊心,盯着毗昙瞧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你担心桐卢叛国?这不能吧,龙春就算再恨你,他也是王室真骨,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但愿是我多想。”毗昙也摇了摇头:“你说得对,龙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洛伊见他有些疲累的样子,不由也蹙了眉,挣脱了怀抱站起了身,推开画室的门叫了琉璃过来,让她准备些宵夜送到楼上卧房的露台,这才返回拉了拉毗昙的手臂:“别想这些了,我们上去吧,趁着天还未凉,到露台上赏会儿月。”

毗昙自然不会拒绝,两人上了三楼,洛伊自己动手沏了壶六安瓜片,斟了一碗递给毗昙,看那月亮恰如银钩,小半陷入云里,多半悬于云外,清秀娟美,不由说了一句:“我一直觉得,中秋的圆满之月未必是最美的,你瞧今晚的月亮,比起圆满之时更有种赢弱之美,像不像女子的笑颜,偏被彩袖遮了一半儿去。”

毗昙果然抬头看了看月亮,又低头看了看妻子的笑颜,一时起了顽心,举起袖子替她挡了一半唇角,才笑道:“果然是像,只是不如眼前女子的笑颜美。”

洛伊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娇嗔道:“你就知道打趣我,也不怕被丫鬟们听到了笑话。”

毗昙见她微噘着嘴的模样,说不尽的娇俏可爱,忍不住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不想却撞翻了案上的茶,落了一袖的水,惹得洛伊哈哈大笑,直喊着报应,毗昙也不介意,干脆就除了那碍事的广袖长衣,只着一件窄袖的青花袍子,惬意地往椅子里一靠,半闭了眼睛,明明是闲散的神态,却忽然又说起一件烦人的正事:“今天殿议之上,只一件事我没料到,就是那叫做起圭的言官,他竟然跳出来找乙祭和春秋的麻烦,这人真是让我觉得十分糊涂。”

洛伊知道他既然说了出来,就是想听自己的意见,也不忙着搭腔,任由他先说怎么糊涂。

毗昙依然咪着眼,仿若是在组织语言,又仿若已经睡了过去,隔了许久才说:“这人一开始,是因为我在仁康殿前长跪那次,他参了我一本,说我不敬,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调查了他,发现他与乙祭走动频繁,所以我以为他是乙祭的人;后来是摩耶太后逝世,他竟然阻止摩耶太后与先王合葬,没来由是因为乙祭的指使;再后来是有人谣传女王欲与瘐信国婚,他又跳出来反对,言辞激烈,甚至逼着陛下定下国婚的人选,明显就是针对瘐信一人,也不可能是乙祭的意思;这次金风郡事件,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有两个人犯被逼供之死,应当是一直关注着飞鹰台的行动,若说他与此事无关,我又不信;可今日他又是如此表现,显然与乙祭对立,难道这人就是个疯狗,见人就想咬一口不成?”

“他非但不是疯狗,而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关于起圭今日的行为,洛伊也没料到,但联想着前几次的事件,她对之人倒是有了新的看法:“他的行为和言辞看来荒谬,实际上却是最好的伪装,想必糊涂的人不仅你一个,只怕陛下也很糊涂,因为糊涂,所以以为他就是一个直言之人,和任何人无关,是个尽职尽责的言官。”

这番话让毗昙瞪大了眼睛,再没有一丝惺忪睡态,随即拢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你认为他是乙祭的亲信?”

“我只看出了他实在是针对于你,但于乙祭却无害,起圭看穿了陛下不会追究龙春与乙祭,因此才在殿议之上有心将矛头对准他们,两个目的,一是撇清自己,二也是请君入瓮,你若是跟着他的步伐走,将龙春与乙祭都牵涉了进去,陛下就不会给司量部特权了。”洛伊也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此人的才智都在乙祭之上,乙祭怕是拿捏不住他,所以我说不准他究竟是不是乙祭的人。”

“总之此人并非善类,看来我要在他身上花些心思。”毗昙极为相信洛伊的分析,想到多亏有她那番苦劝,自己才没有冲动行事引女王戒备之心,否则本是大好的局面,说不定就弄巧成拙了,心中庆幸,又想凑过身去一亲芳泽,只听妻子又说了一句。

“我觉得陛下也没有完全被他糊弄过去,否则今日也不会只是褒奖仓颀了,陛下设立御史台,直令仓颀任御史令,这就能看出陛下更赏识与信任的是人其实是仓颀,你对他多些防心也就罢了,犯不着与他计较。”洛伊一边说一边抬眸,这才发现毗昙半个身子已经趴在了案上,一双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才湿了一件长衣,难道又想连这件袍子也湿了不成?”

一句戏言,便让毗昙彻底抛开了朝堂之事,只与洛伊玩笑起来,等琉璃与清风提了食盒上来,又各自用了一碗鲜鱼粥,一小碟茶点,在露台小坐了一会儿,就到了子时,方才上榻歇息。

洛伊一夜睡得极为安稳,醒时又见天光大亮了,身旁已经不见了毗昙,浅紫纱帐依然垂着,依稀见到外边是琉璃的身影,却没有听到什么声息,才懒懒地问了一句:“可是琉璃在外边?”

琉璃正往窗下妆台边的淑女照影玉柳瓶里插着两枝木芙蓉,听见洛伊问才走了过来,一边挽起垂帐,一边笑着说道:“姐姐醒了,哥哥一大早就入宫去了,叮嘱我不要唤醒了你。”

洛伊这才坐了起身,瞧见一缕淡金的阳光已经照到了隔屏,才问了句:“这都什么时辰了?”

“巳时中了,五小姐已经来了一会儿,在菊圃那坐着饮茶。”琉璃挽好了帐子,转身到屏外端了盆清水入内,又替洛伊备好了软巾、香胰,从衣架子上取下一套早就备好的衣裙,扶侍着洛伊穿衣。

洛伊这才想起昨日初一,濯缨一大早就回了佐龙城陪耿氏吃斋,想不到今日清晨就赶了回来,莫不是又有什么变故,忙忙地穿好了衣裳,净了面,用杨柳枝沾上些自制的茯苓膏净齿,又摧着琉璃随便替自己挽了个简单的芙蓉髻,只用一枚玉钗斜斜固定了,就急匆匆地下楼而去,却见濯缨一身秋香色的云纹长衣,鬓角簪着顺手在菊圃里摘的一朵绿云,手中托着一碗琉璃盏,正悠悠闲闲地品着茶,与霁月清风两个丫头闲聊,没有一点焦急的样子,才让洛伊放下心来。

于是便叫琉璃干脆将早餐也摆在菊圃,一边与濯缨聊着天一边享用,顿时觉得这个上午相当美好。

“怎么不陪老太太用完午餐再回来,这么心急火燎地我也不会给你加班费。”洛伊用了早餐,便携了濯缨从梅园往落雁塘一路逛去,打趣了一句。

濯缨见洛伊今日的发髻极为简单,瞧着小径边的一朵秋海棠开得正艳,便摘了下来替她别在发上,笑着说道:“我昨日在佐龙城,就听说了殿议上发生的大事,心中好奇得很,今日卯时就醒了,连忙赶了回来,想听你这个亲临现场者详细说说。”

“那这么说来我得问你要加班费。”洛伊笑了两声,叫濯缨目光灼灼的模样,端的是极为好奇,也就将昨天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濯缨听得入了神,难免意犹为尽,叹了一声:“我想着那些朝臣们冷汗淋漓的模样,实在恨不得到现场去旁观,姐姐是不知道,有的小商人为了生存,竟然倾家荡产去向那些官吏行贿,就算如此,有的官吏还嫌他们送的礼薄,置之不理,有的人竟然被活活逼死,也不算是太罕见的。兴国公这次立了大功,陛下竟然赐了监查百官之权,这实在是大好的事,那些官吏们可得夹起尾巴做人了,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

看着的确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好事,只洛伊未免无数隐忧,世上之事多数是盛极渐衰,而女王给了毗昙如此大的权力,难道她对毗昙就能完全放任,君臣之间会否渐生嫌隙,历史之上毗昙可是发起叛乱之人!只是濯缨对新罗的历史全然不知,洛伊也不想将这些告诉她,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起耿氏是否安好。

“我见过你那两个伯父,都是狼子野心之人,大伯父是个莽撞的,这次被你们摆了一道必定怀恨在心,你二伯父更是阴狠,心中想来也是不会满足,你还得留意着他们一些。”

“姐姐放心,我已经提醒了祖母,在饮食上要犹为注意,庆幸的是他们塞来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府令大人挑了几个老实能干的在身边侍候,祖母还让我要感谢姐姐呢。”濯缨叹了一声:“就白府那些家产,被大伯父败得也差不多了,只期望着哥哥能争气些,才能重振家声,对了,府令大人已经见了哥哥,很是欣赏他的文采,让他暂时做了主薄,祖母极为喜悦,直说姐姐是白家的贵人,叮嘱我要好好侍候姐姐呢。”

“你又不是我的丫鬟,说什么侍候呢,府上哪一日不接着一堆帖子,毗昙那边自然有人替他处理,我这边可多亏了你,你没来之前,我每天看帖回贴都忙不过来。”洛伊拍着濯缨的手,由衷地说了一句:“你看流云都羡慕成什么样了,就知道你替我解决了多大的难题。”

“若不是遇着了姐姐,我就被大伯父送给那肖老爷子当妾了,想起来就不寒而噤,说到这个,我却想不通我那个堂姐是怎么想的,二伯父那边不同意将四姐姐嫁过去,肖家又拿着婚书说事,非得要娶一个白家的女儿,大伯父没了办法,只得让自己的嫡女嫁去肖家,我和祖母都以为三姐姐必是不肯的,不知道还得闹成什么样了,没想到她却满口答应了,甚至很是欣喜的模样,还催着大伯父早些将这事落实,巴不得这即刻就嫁过去似的。”濯缨直摇头,一边为自己庆幸,一边又觉得她的堂姐不可思议。

洛伊起初听了也觉得纳闷,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你只想着1世纪,照样有些年轻女子情愿嫁给半老老头,甚至不是嫁,当什么二奶三奶也上赶着去,就明白了。”

濯缨冷哼一声:“那肖老爷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听说有些侍妾不得他的宠,甚至被卖到了妓坊去,他虽有点钱,可是那一毛不拔的吝啬名声也是广为流传,他的正室夫人,常常也是一袭布衣荆裙,听说他府上还有个规定,午餐不能超过三样菜,两素一荤,晚餐只有两样菜必须全素,初一、十五才吃白米饭,至于那些奴仆,更是逢年过节才能沾点萦腥,三姐姐还当嫁进了福窝呢,以后有得她的苦吃。”

“这都是她自找的,你不是说真正的濯缨五岁时就是被她推进了池子里,这么说来她手中可欠着一条人命,这也活该是她的报应。”

两人说着闲话就到了落雁塘,只见塘边的金丝柳颜色又深了几分,那阳光照在软绦上反而显得有些苍白了,倒像是被吸尽了精华一般,在树下清涟里游走的池鱼正是肥美欢快的时候,时不时地就有一只跃出水面,搅扰得波光荡漾,两人沿着塘边的青石小径散步,欣赏着这一片秋景,很是惬意。

忽然却见小径那头走来一个丫鬟,臂上挂着白色的布袱,头上插着银簪,还带着一朵白菊,周身缟素,这不免让洛伊与濯缨都疑惑起来,等那丫鬟渐渐近了,才瞧清原来是柳奴。

洛伊耐着性子等柳奴行了礼,这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夫人,今日是奴婢亡父的生忌,大人准了奴婢一日假,因此奴婢是想出府拜祭亡父。”柳奴垂眸而答,语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什么哀伤,就更没有怨愤了。

是九吴的生忌……

洛伊的心中却沉坠了一下,尽管事情过去了许久,她还是不能忘记九吴的模样,他被宝宗带到飞鹰台时淡然磊落的举止,为了挽救舒娘的性命坦然认罪,他虽然犯了国法,可是却并非罪大恶极之人,杀人的动机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但是他还是难逃一死,妻子儿女也沦为奴婢,这些遗憾已经造成,并且永远也没法弥补。

这么一想对于柳奴的排斥就小了几分,洛伊点了点头,从腰上取了一个锦囊给她:“这一趟得出城,你拿着这些碎银子租上一辆马车,也省时省力。”

柳奴犹豫了一阵,却再次屈身行礼:“夫人恕罪,奴婢不敢受这些银子,大人都替奴婢安排好了,让门房备了一辆小车,又让小厮送奴婢往城外,夫人的恩情奴婢心领了,可这银子奴婢若是收了,却是于心不安。”

洛伊伸出去的手臂就尴尴尬尬地停在那里,柳奴的话让她心中再是一沉,什么时候开始,毗昙竟然对她关心到如此地步,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是一团乱篷篷的棉絮,恰好塞在了嗓子眼里,明明有异物带来的不适,却又因为轻飘飘的,使不上力将这异物咳出,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她突然变得敏感,她似乎看到柳奴的唇有忽然漾起了一丝笑容,又极快地消失了,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柳奴又恢复了谨小慎微的模样。

这让洛伊有些恼怒起来,她坚持没有将锦囊收回:“那你也拿着吧,就当我赏给你的。”

“奴婢并没做出什么该赏的事,因此不敢领恩。”柳奴虽然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却再次拒绝了洛伊。

“你将书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该赏,想必毗昙也是因为如此,才替你安排妥当。”洛伊稳稳地盯着柳奴,淡淡说了一句,也很是坚持。

濯缨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这丫鬟倔强得有些蹊跷,笑着说了一句:“你就拿着吧,别辜负了夫人的心。”

柳奴这才谢了恩典,双手接过了锦囊,终是不肯抬头,退避到道旁让洛伊与濯缨过去,方才继续前行。

濯缨伴着洛伊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柳奴的背影,笑着说道:“这丫头真是倔强,只是兴国公待她却很是不同呢。”说无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立即看向洛伊,却见她并没什么不悦,也笑了一下:“你不知道,这丫头和我们有些渊源,她又在书房侍候的,想是当差得力,毗昙才这么体贴。”

“当然是这样。”濯缨跟着说了一句,忽然觉得这话更不对味,忙吐了吐了舌头,立即转了话题,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甚至提到了1世纪时自己暗恋的男生,才算将这不愉快的插曲跳过了。

而柳奴沿着落雁塘走到齐整整一排金丝柳下,四周看看确定没人,而洛伊与濯缨的身影也早没入了折角,这才将那个锦囊狠狠地砸了落雁塘中,目送着那抹香艳沉入水里,方才冷哼一声,转身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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