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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六章 小小的反击

到残年心思算尽,无非荣华。

今日的梅园份外幽静,一楼暖阁之中,膳桌已经撤去,玉兰薰的清烟缭绕于帘栊碧纱之内,安静地盘旋、散去,只落下无形的暖香,轩窗之下的锦绣窄榻架起了棋案,洛伊斜靠在引枕上有些心不在焉,毗昙今日匆匆而去,让她很有些不踏实,落棋就有些马马虎虎。

突然听到一声欢呼,跟着就看见濯缨挽起樱桃红的彩袖,迫不及待地开始拣着属于自己的黑子,洛伊不由吃惊地坐直了身子,想不到自己一恍神就丢了半壁江山:“短短一个月,濯缨你的棋艺进步神速呀。”

“都是姐姐让我的。”濯缨浅浅一笑,左唇角下落下一个米粒般精致的浅涡。

“我还真没让你,就是晃了下神,不过破绽并不明显,却被你精确地下了杀着。”洛伊抬着眼睑看她,想着这段时日濯缨频频接到专递给她的帖子:“妹妹莫非是背着我拜了名师不成?”

濯缨的双颊飞起了让人疑惑的嫣红,拈着绢帕在脸颊边扇了扇:“今年的天气真反常,下着雨,又还是三月,脱了小袄也觉得有些闷热了。”

虽然是在暖阁,可炭炉早就搬了出去,侧面还开了一扇小窗,哪里会闷热,洛伊觉得好笑,却睨见巧莺端着热茶进来,方才岔开了话题:“我们歇会儿吧。”

濯缨正担心洛伊追问,听了这话就问巧莺:“殷妈妈帮我拿到新做的春裳没?”

“拿回来了,银红色的绣了浅紫春芍,浅碧色的绣了三色云雀,都是莲亭亲手绣成的,很是精致,可奴婢去的时候,瞧着莲亭姐姐红着眼角,正院那边的佩儿也满脸的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巧莺多说了几句,瞧见夫人面色一肃,立即敛了声。

“你没听她们说啥?”濯缨担心因为自己的活儿累着了莲亭,有几分不安。

“奴婢没听见,殷妈妈应当是知道的。”巧莺连忙解释。

正说着殷妈妈就端了两碟才出笼的茶果,玉白的粉皮透着殷红的馅,做成小巧的桃尖状,很是精巧。

巧莺忙撤了棋盘,顺便退出了暖阁。

“妈妈还有一双巧手。”洛伊赞了一句,示意殷妈妈坐在锦墩上:“我听巧莺说针线房的莲亭像是受了委屈,怎么回事?”

殷妈妈心里本就装着这事,听洛伊问起,也就把事情说了。

洛伊听到琼枝把衣裳绞烂时就微微蹙眉,听说针线房的婆子宁愿自己倒贴衣料也不愿将这事回禀自己之时,面色就更是不虞,沉吟一番才问:“佩儿说没说琼枝为何绞了衣裳?”

“回夫人,佩儿年龄小,想是被吓着了,也没说仔细,只说琼枝不喜,嫌针线房敷衍她。”殷妈妈小心地度量着洛伊的面色,又再说道:“奴婢瞧了那衣裳,衣料是上好的绸缎,绣工也很是精致。”

“这么说针线房并没有轻怠。”洛伊坐正了身子:“一个侍婢,脾性却这么大。”

这是兴国公府的家事,濯缨不便插言,只端了茶喝,拈了枚茶果品尝。

“有劳妈妈走一趟,叫内院管事过来。”洛伊片刻就有了计较,笑着对殷妈妈吩咐了一句。

内院管事是秦江家的,因为洛伊身上挂着官职,府中诸事多不能细顾,倒将一些琐事都交给了秦江夫妇,只要不是大量的花销,管事婆子们只在秦江家的那里领了对牌就能去库内领东西,各房仆妇的调度也多由秦江夫妇负责,洛伊多数时候都不过问,可一旦叫人来面前问话,秦江家的就很是忐忑,路中问了殷妈妈,听了个大概,就更是不安。

濯缨见洛伊要处理家务,早就找了个借口回了延禧堂,暖阁里洛伊正襟危坐,清静得针落有声,更让秦江家的多了几分紧张,上前见了礼,垂着头站着。

“妈妈坐吧。”洛伊端了茶在手里,目光之中并无凌厉。

秦江家的不敢说废话,坐下之后立即做了检讨:“奴婢才听说了针线房的事,实在觉得惭愧,掌着针线房的婆子姓陈,是从世宗府跟来的老奴了,没想到处理起事情来还这么没有交待,也怪奴婢平时教导无方。”

“妈妈认为应当怎么处理?”洛伊轻抿着茶盖,看着青瓷盖下碧绿的汤色,仿若淡淡一问。

“琼枝姑娘既然不满针线房做的春裳,就应该问清了姑娘不满的缘由,再上报才是,怎么处理自有府规,哪里能自己掏腰包垫付了事,若姑娘始终不满,她有多少钱垫?”秦江家的特意强调了上报,和按府规处理,府规是约束下人的,说明琼枝也是下人中的一员。

“妈妈不糊涂,我也才能倚仗妈妈处理这些琐事。”洛伊这才笑笑,放了茶:“针线房管事那里教训几句就是,府里的侍婢衣裳都有定例,若是人人不满,都把衣裳绞了,难不成我们还要问清楚她们的喜好?满足了她们的需求,琼枝才来,不知道这些规矩,妈妈也要多说给她听,既然衣裳是她自己绞的,也不需要再补给她,不过我怜惜她才从宫里出来,特地找了两件长衣,也是针线房新做的,我还没上身,妈妈拿去给她吧,算是我私人赏的,顺便带句话给她,以后若对什么心存不满,报给你听便是,你处理不了还有我呢,只不能再绞衣裳摔茶碗,闹得没有过错的丫鬟心生委曲。”

秦江家的仔仔细细地听在耳里,连声称诺,末了还说了一堆奉承话:“还是夫余宽容,拿了自己的衣裳赏一个侍婢,也算是给了她颜面。”

洛伊也不接话,挥手让她退下,知道秦江家的历来稳重,不会在琼枝面前说什么硬话,那女子若是伶俐人,当知道自己的警告之意,若再不收敛,下次可不会再给她留什么颜面。

毗昙申时末才回到梅园,洛伊正躺在榻上小睡,竟然被他踩着木梯的步伐惊醒了,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本来的不踏实立即演变成为忐忑,忙忙地披了氅衣,却见毗昙意气风发地推门而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由一愣,难不成廉宗是叫他进宫拣了什么稀世之宝不成?

毗昙才推开门,见画屏边上立着的洛伊发髻有些松散,担忧之色还在脸上,也是一愣,才伸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我不知道你在歇息,吵醒了你?”

“到底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走,兴冲冲地回。”洛伊推开毗昙:“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你不会这种天气还骑着马冒雨回来的吧?”

毗昙不想让洛伊忙乱,将她摁在榻上坐好,这才自己换了衣裳:“事情有些急,廉宗又说得不是很清楚,我才没办法跟你先说明白,其实我并没有入宫,而是跑了一趟明活山城。”

难怪淋得像个落汤鸡这么回来,洛伊见他连亵衣都浸湿了,还是忍不住上前替他更衣:“怎么,廉宗在明活山城发现了宝藏?”

“他哪里有心情去找什么宝藏,三元节的时候吃了个亏,他只把总帐记在了乙祭头上,这几个月都盯着我们的上大等。”

这么看来,他们是抓住了乙祭的把柄。洛伊手上忙碌着,替毗昙系上日常用的锦腰,却没有接话。

“上次的贿案乙祭没有收受贿赂,我还以为他果真是个清廉的,想不到也只是表面而已,他儿子在户部挂着闲职,私底下却找一帮小贵族入股做起了生意。”毗昙冷冷一笑:“世卿们原就有许多家族产业,这也不是什么秘事,偏偏他们行事诡异,两父子都做出一副清廉的嘴脸,据说乙祭家居的便袍还打着补丁,真是虚伪透顶。”

“明活山城有不少商铺都有乙祭的份,两父子从不出头,只给那些小贵族在背后撑腰。”毗昙自顾自地说:“这次与他们合作的小贵族为了扩大规模,想购买城内清定坊一带的商铺,那是明活山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因此铺主不愿将铺子转手,双方闹得很有些僵持。”

“乙祭是个谨慎人,难道做出了逼民之事?”洛伊听出了一些门道来,这时的新罗法令并不限制朝官经商,若只查出了乙祭暗地里投资商团不过是揭穿了他清廉的虚伪面具而已,对他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打击,毗昙定不会如此开心。

“他当然不会如此愚蠢,只是廉宗发现他的儿子这些时日频频与明活山城的府令走动,之后清定坊就有些铺主让了步,主动转手了铺面,可还有几家不愿退步的,前几日铺子忽然就被一些人砸了。”毗昙牵着唇角:“这些铺主报了官,官府立即就将滋事的流氓捕了起来,只是却引来了市井流氓变本加厉的报复,有个铺主请的打手就与流氓们发生了械斗,府令将双方都捕了入狱。”

洛伊皱了皱眉,意识到府令在其中的作用,可若是发生争执依据律令自然应当追究双方责任,府令就算是受了乙祭的授意,也算是依法行事,只凭这些是不能捍动乙祭的。

“我们今日去走访了几个让出铺面的商贾,廉宗之前就与他们接触过,他们不愿多说,廉宗没辄了才来禀报了我。”毗昙挑了挑眉,唇角牵起一丝笑意。

洛伊恍然大悟,原来毗昙并没去见那些钉子户,反而是在做出让步的铺主身上打主意,那些人起初坚持不让,后来莫名就退了步,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廉宗的份量不足以让他们吐出胸中的冤屈,不过既然是兴国公亲自出马,想来那些铺主也看到了希望。

不过乙祭很是谨慎,这事他必然不会出面,就算是授意了明活山的府令,他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把握不让府令胡乱开口,这事情就算揭开,也只能让府令获罪,想要打击乙祭却很是牵强。

毗昙当然也明白这点,瞧着洛伊很是担忧,不由笑道:“他们想借廉宗打击我,我这次也是为廉宗出口污气而已,并不奢望着凭此把乙祭拉下水来,你放心,我不会冲动。”

能给乙祭一些难堪,坏了他敛财的算盘,顺便清除一个他的亲信,也能让廉宗解气,这么一个小小的反击也算是警告了乙祭**,洛伊觉得这样并没什么不妥,因此也不再多说,笑道:“一大早就烦着我亲自下厨,偏偏自己却跑了,你中午吃了什么?”

“你不提我都忘了,忙了半日,还来不及吃东西,肚子里空得难受。”毗昙咧开嘴角,拍了拍肚子。

洛伊就蹙紧了眉,嗔了他一句:“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便忙着下楼去看小厨房的婆子准备了什么晚膳,才一转身却听见身后喃喃一句——

“你说乙祭如此敛财,却又要装作清廉,连衣裳都要穿打着补丁的,这么多钱财他花去了哪里?”

——

新罗因为实行和白议政的制度,因此一直没设丞相,上大等其实就是事实上的丞相一职,当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历史中,引领和白会议的上大等要比许多国家丞相的职权高出一截,在真平王时,上大等世宗引领的和白会议甚至完全制约了王权,而如今和白会议经过改革洗牌,上大等的权限相对以前来说小了很多,不过和白会议依然由上大等发起才有效用,这个位置还是让许多贵族忌惮和羡慕的。

乙祭的府第在祟文巷平安街一带,是真平王所赐,比起在祟文巷居住的世卿世禄们算是极为清简了,就连门楣上方的朱漆都已经小有剥落,门前也没有石狮镇守,立在门前的两个小厮身上竟然穿着粗布短衣,看上去有些无精打彩,这让匆匆而归的振翼忍不住腹诽了几句,父亲也太是小心了一些,就算那些小官吏府上站门的小厮也不至于穿成这般模样,却也只是不满地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并没有停下匆忙的步伐。

乙祭平日里都在正房起居,在堂屋后的一个院子,一排三间,左右侧分别是书房和花厅,乙祭的正妻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他也不再娶,有两房妾室,生有两子一女,早就分家别过了,因此祟文巷的宅子里只住着他与两个姨娘,还有嫡子一家。

振翼见书房的窗纸映出依稀的昏黄,知道父亲正在里边,两步过去,弯着手指在门上轻敲两下,恭声说道:“父亲,是儿子回来了。”

听到一声浅咳,振翼知道父亲示意自己进去,这才轻轻拉开了门,一眼就瞧见乙祭正坐在硕大的一张书案后边,手中拿着一本书凑近案上的一盏豆灯,居家着的清灰棉布衣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无精打彩地翻卷着,露出中衣袖口处的一个小小补丁。

今天难道来了外客?振翼一边思量着一边给乙祭行礼,等着父亲问话。

“你这是从明活山城回来?”乙祭的目光还盯在书页上,一手挼着自己颔下三寸来长的青须。

“是的父亲,这事已经差不多了,任是那铺主再怎么强硬,一进了刑狱就慌乱起来,已经答应了将铺子转手,等他的家人办妥了一应过户手续,再放他出来就是,这最大的刺头都解决了,还怕其他人强撑?”振翼眉飞色舞,眼睛还盯着乙祭那身完全可以用来当抹布的衣裳,犹豫着还是问了一句:“父亲,今日家里有客?”

“几个言官,来小坐了一会儿。”乙祭这才抛了书,将豆灯移了移:“我还是认为你这事做得冒险,陛下才下令严肃官纪,你还让以夫做这么出格的事。”脸上只有些许担忧,却并无怨怪之色。

以夫是明活山城的府令,还是真智王登基之时,为了孤立本应当奉真兴王遗命继位的王孙白净,乙祭遭贬,流放至外东邑,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当时同样被处流刑的以夫之父,后来白净登基成了真平王,才招回了乙祭,乙祭向真平王荐了以夫之父,被召回任言官,可惜后来因为牵涉到言官谋逆案,也被判了斩首,当时以夫还小,被乙祭悄悄收养于田庄,等他大了又借资给他从商,那以夫也是个善于钻营之人,赚钱后结识了许多小贵族,终于被人荐了去为官,步步高升到一城府令,倒是鲜有人知他与乙祭的关系。

“父亲放心,明面上以夫都是秉公执法,没有落丝毫证据,就算是那些铺主不服,可过户是他们自己甘愿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胡说。”民不与官斗,商人们再有钱,也不敢得罪了官府,振翼一点都不担忧:“再说不就是个府令吗,以夫他也做得有些心烦,早就不想干了,这次我们垄断了清定坊一带的商铺,少不了他的好处,他也算得过来这笔帐。”

只要不收受贿赂,或是弄出人命,纵使查出来什么也不过就是罢职,在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以夫毫不犹豫地就决定了帮助乙祭巧取豪夺,一方面自然是出于对乙祭抚养之恩的报答,另一方面完全是为自身的利益考虑,其实他当时走上仕途,完全是为了更方便敛财,只现如今女王要肃清吏制,对于官吏的监督越来越严格,这简直就是断了官吏的财路,既然没有油水,还得日日悬心,以夫早就不把官职当一回事了。

振翼见父亲脸上那层本就浅薄的担忧很快就消散了,心中很是得意,又再说道:“父亲,去年的利钱一共有三万两白银,依旧是让二弟出面收了,陆续通过商团转往唐朝,让三弟购置房舍土地。”

乙祭很是满意,扯了扯紧绷的唇角,带出些笑意来:“现在比不得以前,我曾经对陛下下过格杀令,她心中对我哪有一丝信任,还是要准备好后路,若是能推举春秋成为王储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行我们一家也能丰衣足食,我年龄也大了,三年之内再没有什么作为,便该致仕了,等到了那一天,也就是我们离开新罗的时候。”

原来乙祭表面上将两个庶子分出去单过,实际上也是掩人耳目,二儿子名目张胆地经商,三儿子更是去了中原,在富庶之地置田购宅,以做为家族的退路,而他也没有完全放弃野心,只要能将春秋推上王位,荣华富贵当然能保全,他当然不做背井离乡的打算,若是事败,儿子不过是闲职,只要全身而退,致仕返乡,也能保证家族的富足,若是再有个万一,自己遭了祸事,一条老命死不足惜,只望子孙后代的生活能有保证。

要说都是真平王太过懦弱,以致他效忠了半世却没有得到什么实惠,才不得不在晚年时起了敛财的心思,也是运气,有谁想到自己被真平王罢黜之后反而让能在女王当政时再度启用,并成了上大等引领和白,重新将机会掌握于手中,自己与龙春很有些旧情,自然能得春秋的信任,可是也与毗昙成了对立的层面,那小子的野心绝不亚于其母美室,若新罗真落入毗昙的手中,又岂有自己容身之处,背井离乡实属无奈,但也不失为极佳的退路。

乙祭想到这里,双目之中忽然掠过狠戾之色,一盏豆灯的光芒,跳跃在他浑浊的眸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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