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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八章 神迹

人间正是芳菲时,九天再度酿风波。

宣城郡的流言最先传到国都,依然还是通过司量部外执事们三日一奏的密折,毗昙看了后立即入宫禀了女王,他敏感地意识到有人又在策划阴谋。

就在那个普普通通的清晨,不过是龙江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一些,一艘空无一人的船只,两名胆大好奇的渔民,最先引爆了“神迹”的舆论,传到后来最为广泛的版本如下。

两个渔民胡三、张五,得天神传梦,据说神使在他们的梦中是个三头六臂,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形象,说话声如洪钟,以致于两人对这个梦深信不疑,于是在明知有雾的情况下,在天未大亮的时辰就到了江边,等着目睹神迹。宣城郡的渔民当然不仅仅是他们俩,但多数人一看有雾情知不能出船都留在了家里,而事实的情况是:张五那河东狮的婆娘只要在龙江没有冰封的情况下,都会将他赶出家门捕鱼,而龙江从未冰封过,因此张五自从讨了婆娘,日日天不亮都会到江边,不能出船的时候就在船上补眠,以免不会被河东狮擀成饺子皮。另一个胡三,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仁平四年脱光,基于这个宏伟的愿望,就算有雾的天气,也睡不着觉,干脆在江边等着雾散,力求在第一时间下江捕渔,往市集兜售。

无人帆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守候在江边的胡三张五眼里,竟如从天而降,同样有金光笼罩,直到两个渔民靠近帆船,并上船之后,金光才消散,而船上空无一人,宽大的船舱中挂满白幡,当中供着香案、银蜡,香案上整齐地叠着一件紫蟒长袍,一顶金冠,香案前还有一套白衫金甲,却浸在血迹之中,香案后垂着长宽足有五尺的素锦,其上四个大大血字,可张五与胡三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于是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帆船停靠在码头,由胡三守在当场,张五前往船舶司报迅。这一段倒多数符合事实,只除了无人帆有金光笼罩那一节。

后来的情况是,船舶司的官吏得报后,一边遣人上报郡守桐卢,一边遣守兵看护“神迹”,有识字的兵士认得素锦上的血字,是“替父申冤”。

神迹的出现竟然是为了申冤,百姓们议论纷纷却不得要领,都知道紫蟒长袍并非普通人能穿的衣裳,一边好奇着大胆猜测,一边却是讳莫如深。

但是贵族们不乏有些见识的,立即就想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当年真智王在祭祀礼被废,正是身着紫蟒长衫,头带金冠,当时的上大等也就是世宗之父口宣废位诏书后,花郎们上前除袍摘冠之时,真智王曾经严辞怒斥:“乱臣贼子,窃国污君,必遭天遣!”

而真智王的长子龙树,曾被先王真平王赐予白袍金甲,令他带兵杀敌,龙树披甲上阵,首战告捷大败百济,真平王未待其还朝,就下诏赐他白袍将军的称号,就等着他大胜归来之时立为王储,但是白袍将军在归程时遭遇了小股百济军的伏杀,以身殉国。

“神迹”无人帆船上竟然出现这样两套衣冠,又有那“替父申冤”四字,不得不让贵族们联想起真智王与龙树,于是都在私下议论,只怕当初说真智王荒淫无道,强霸真兴王宠妃那些罪状,很有些水份了。

是白袍将军的神灵,要替父申冤呀。

还有许多贵族探听到,般舱内的香案上还有一封秘信,收信人居然是宣城郡守桐卢,因被火漆密封,船舶司的官吏不敢妄拆,那封信就被呈给了郡守,信件的内容除了桐卢无人得知。

贵族们十分敏感,并不敢再多议论,因此“神迹”一事在宣城郡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指向什么,百姓们多数不知。

德曼看完毗昙呈上的密折,渐渐锁紧了秀眉,其实真智王被废的情由王室宗亲心知肚明,并没有什么荒淫无道,强占真平王的宠妃就更可笑了,不过是许诺让美室成为王后的诺言落了空,被无所不能的美室摆了一道而已。

真智王唯一的错,便是对美室的背信弃义。

而当时如居柒夫等人也是上了美室的当,以为真智王有意抹杀先祖“三韩一统”的遗命,才众志城诚的赞同了美室废君的阴谋。

可无论是真平王还是德曼都不可能站出来替真智王平反,因为若真智王无辜,真平王就成了非合法继位,更何况德曼也清楚,当年真智王的确是与美室串通,篡改真兴王的遗诏才得以继位,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真智王也并非全然清白。

美室以死,连她所为的一切谋逆之事都被德曼一笔勾消,当建福年间仲夏谋逆一事被德曼以“柒宿之乱”的名义平息时,真兴王当初留下的遗诏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但“神迹”偏偏在这时出现了,德曼当然不会相信所谓的白袍将军显灵,这一切定是人为,而所知这些秘事的人并不多,谁才是幕后操手?

“陛下,这里还有一封密折。”毗昙见德曼久默不言,犹豫一番之后,再次递上了一封密折。

女王看完之后,眉头更紧了几分:“桐卢送了一封密信给龙春?”

“无人帆上的密信写了什么只有桐卢知情,他在这时只与龙春联络,因此微臣颇为疑惑。”毗昙一边度量着德曼的神情,小心地斟词酌句:“当年那些事,微臣的师傅是知情人之一,却从未透露人知,就连微臣,若非是听陛下提起,也还蒙在鼓中,如此机密之事究竟是怎么透露出去,如今出现的这艘无人帆船又是谁的手笔,目的如何,微臣也百思不解,眼下最为怀疑之人,只有龙春公了。”

神迹偏偏出现在宣城郡,郡守桐卢又恰好是龙春之母昔氏的族人,龙春的嫌疑的确最大,甚至春秋……可春秋毕竟是天明公主的儿子,他在女王心中的地位暂时无法动摇,因此毗昙只说龙春,对春秋只字不提。

德曼也是十分疑惑,首先,她并不怀疑毗昙,虽然他是真智王的儿子,也是知情人之一,可他的生母却是美室,是他的母亲废了父亲的王位,这事情闹开对毗昙没有丝毫好处,毗昙没有动机。

难道真是龙春?他想要做什么!是为了打击毗昙,稳固春秋的地位?那么春秋是否也参与其中,女王无法决断,太阳穴隐隐生痛。

“陛下,上大等乙祭也是知情之人。”毗昙却忽然说道。

女王眉心一跳,脑海之中掠过一道闪亮,没错,乙祭当初极得父王的信任,他也是真兴王亲自指给父王的帝师,后来长伴父王身边,实为左膀右臂,他一定知情,他虽对父王极度忠诚,可是对自己却并非如此,或许这个老狐狸感觉到自己对他防备渐重,因此才闹出这些事来?

乙祭与龙春的关系颇为密切。

但乙祭与毗昙的关系却份外紧张!

会不会是毗昙为了彻底扳倒乙祭,故布疑阵,目的是让自己下定决心对付乙祭?女王想到这里,轻轻地扫了毗昙一眼,反复衡量之后才说:“眼下说这些还太早,既然神迹已经出现,必然还有后招,毗昙你先不要声张,再等等看。”

“陛下圣明。”毗昙微微一笑,告辞而去,什么都不需要多说了,他看出女王对他还有所保留,但这一次,心里却全无沉重,也无不甘,因为如若换作是他,若他身居王位,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只是毗昙并未意识到,他之所不像从前那般在乎女王的信任,原来也是因为与女王在慢慢疏远。

从并肩作战的战友,完全过渡成为君臣。

而德曼与毗昙共同忽略了一个人,王室成员中还有知情人——公主胜曼。

她看似最没有动机,虽然已经参政,但德曼对她却有极重的防备,与当初身为公主的天明或是德曼不可同日而语,胜曼并没有任何权限,而她也十分韬光养晦,就连花郎内部的事务她也从不插手,这些年来,只与占天司的睢冷走动繁密,这纯属正常,因为睢冷与她有师徒之谊,若是太过疏远,反而会引起德曼的注意。

无论春秋与毗昙谁掌大权,对于胜曼都没有好处,因此德曼与毗昙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神迹”,正是出自胜曼的手笔。

才仅仅是开始而已。

再说龙春,几乎在毗昙入宫面圣的同时,他也收到了桐卢送来的密信,看完后立即就心急火燎地去了隔壁春秋府。

春秋正哄着文明,硬逼着她在用完一大碗燕窝粥、一大碟水晶饺的情况下,还要再用一块绿豆酥,文明本就不喜甜食,因此万般推托,直到春秋允了稍后带她去城外庄子里散心,才用手指拈着那块绿豆酥,仿佛是服毒一般,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

“你平时就不吃甜食,吃得也少,常常有那目眩的毛病,就连副天官都说这是体内缺糖的缘故,如今又有了身孕,更要吃些甜食,别任性,要好好听话,快些吃完了,为夫带你去散散心,干脆在庄子里住上两天,要不要下帖子请上你那些姐妹,但你可不能再学着流云那样,酒是不能沾的,你若是不答应,我可不敢请流云。”春秋歪在一旁唠唠叨叨,见文明愁眉苦脸的样子,更是可着劲地哄。

一旁的丫鬟们垂着眸,却忍不住偷笑,抽搐着肩膀,互相交换着眼神。

文明自从有了身孕,春秋就忽然成了唠叨哥,若是在府里,必然要盯着文明进食,上次为了哄她吃两块芝麻脆,还当着丫鬟们的面学跳了一支胡旋舞,竟不输缠花楼的胡人舞姬,让文明大为开怀,丫鬟们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才将那块甜甜腻腻的绿豆酥啃完,文明的嘴角沾了许多末子,春秋看得可爱,就想要舌头去舔,文明又羞又恼,一把将他推开,瞪着杏仁一般的眼睛:“你别食言,我现在吃完了,这就下帖子请姐姐们去庄子里一聚。”

“我什么时候食过言。”春秋微微一笑,眉间便笼上一层暖意,正想吩咐丫鬟们打点行装,不速之客龙春就来了。

他竟然不耐烦在前院里等,一听说春秋在文明房中,就闯了进来,下人们不敢阻拦,跟着龙春跑了一路,这时都是忐忑心惊。

见此情景,春秋直觉出了大事,怕让文明烦心,一把扯了叔叔去隔壁花厅。

龙春将宣城郡的“神迹”一事详细说来,又给春秋看了桐卢送来的密信。

“这果真是天意,三韩一统的先祖之命,知道的也就只有少数几人,却被神使送到桐卢手中!”龙春激情澎湃,胸口起伏不停。

春秋却大惊失色!

无人帆船上那封写明桐卢亲启的密信,内容并没有提及真智王或是白袍将军,而是关于三韩一统,信中说三韩一统原是先祖遗命,却被美室从国史中销毁,而上天之意,就是要将这个遗命公诸于世!

“瘐信竞争风月主时,就已经参透了这一遗命,当初父王却并不知情,是美室焚毁国史,却将罪名栽在父王头上,居渠夫也是糊涂了,才会听信谗言,任由父王蒙冤,苍天有眼,将真相公诸于世!”龙春越说越激动,泛红了眼眶。

“叔叔慎言!”春秋连忙阻止了龙春的喋喋不休:“哪有什么天意,这一定是人为,三韩一统何等大事,怎么能公之于众!若真是如此,战乱必定不休,而新罗的国力还不足以与百济、高句丽抗衡,必有大祸!”

“人为?”龙春瞪大了眼睛:“此等机密之事,所知者寥寥无几,怎么会……”

“你知我知,瘐信知毗昙知,王室诸人亦知。”春秋叹息,事情绝不简单,制造出“神迹”的人绝不会是想公布三韩一统的遗命,这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将真智王被废的真相揭露,这才是目的,可是究竟是什么人制造的事端?春秋想到这里,盯紧了龙春细瞧。

“你不是怀疑我吧?我没有!”龙春恼羞成怒。

“若不是叔叔做的,只怕这事情就更复杂了。”

“这怎么说?”

“叔叔想想,祖父被废的真相,陛下心里明白,就连外祖父也是明白的,若说外祖父因为忌惮美室,不敢公布真相,但美室死后,为何陛下也不替祖父平凡?”春秋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却正中了龙春的心病,他替父兄不甘,明明他们都是死于美室手中,陛下却连美室谋逆一事都不再追究,这么多年以来,每当想到这事他就心绪难平,却也没有站在德曼的角度思考过问题。

“这摆明了就是挑唆,借着祖父被废一事,让陛下对我们产生戒备!”春秋摇了摇头,一把位住龙春:“桐卢将信送给叔叔已经错了,出了这等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向陛下呈情,还有三韩一统的遗命,万不可从他的口中传扬出去,叔叔这就与侄子入宫面圣。”

如雷贯耳!龙春这才清醒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并不难猜,但他就长着一根直肠子,若不是春秋提醒,他完全没有想到要向女王呈情。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不甘!

若父王当初不遭陷害,他与春秋就是圣骨出身,王位怎么会旁落,怎么会落在一个女子头上,再说女王,继位之后非但不替父王平反,不追究美室的罪行,反而重用那个贱人的儿子,以致于毗昙手握大权,让百官忌惮,就连自己与春秋都要受他节制,其权位比起当初的美室也不差几分,如何能甘心!

因此龙春虽然跟着春秋一同入宫,将桐卢的密信呈给女王,但心里却开始了另一番盘算,有些事情春秋不愿出面,也是好事,但自己必须一搏。

春秋的当即立断让德曼十分欣慰,因此并没有在乎龙春的心不在焉,但看完那封密信之后,女王却勃然变色,三韩一统,有人竟然拿三韩一统生事!

知道这个遗命的人不多,都是自己信任的人,瘐信不消说,阏川也不会泄密,流云与洛伊一贯谨慎,再说她们俩来自千年之后,三韩一统对她们来说不是秘密,也不会是毗昙,三韩一统的遗命正是美室企图隐匿的秘密,这事向世人揭开对毗昙没有一丝好处,同理,薛原、美生、夏宗等人也无可疑。

太后与胜曼更加没有动机。

就连月夜,女王也不认为他会泄秘,因为这个时候,月夜与瘐信是一体的,只有依靠着瘐信与自己,才能保证伽倻遗民在新罗的领土上安居乐业。

那么还能有谁?

德曼想到了乙祭,虽然自己并没有将三韩一统的秘密泄露给他,但他与龙春一贯交好……

“这是大事!”德曼沉声说道:“三韩一统乃先祖遗命,绝不能公之于世让百济、高句丽起戒备之心,龙春公要勒令桐卢万不可泄露,那神迹之事诸多疑点……”德曼一顿:“这事暗理要告诉上大等,可乙祭公并不知三韩一统的事,孤拿不准究竟应不应当让他知情。”

说到这里,德曼苦恼地皱起眉头,眼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龙春的面容。

她看到龙春突现尴尬与犹豫。

“算了,还是交给兴国公暗查吧,究竟是谁泄了密。”女王最终决定。

若是将此事全权交给毗昙,鬼知道那小子会不会栽赃嫁祸,龙春想到春秋刚才的话,有人要挑唆陛下对他们起疑,若真是如此,只怕就是毗昙做的!

心里一慌,龙春不及细想就开口阻止:“陛下,这关系到国之大事,不能瞒着上大等,再说……”龙春用力吞了口唾沫:“微臣曾经告诉过上大等,关于三韩一统的遗命。”

春秋瞪大了眼睛,德曼沉肃了神色。

龙春立即解释:“陛下明鉴,上大等乃引领和白的重臣,军国大事原也不应隐瞒于他,再说,先王在世时也对上大等颇为倚重,上大等一片忠心,微臣才将实情告知。”

“龙春公太轻率了些。”这是在议政,春秋不好以叔叔相称,他心中虽然对龙春十分不满,可也必须得开口求情,于是说道:“陛下,其实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若是对上大等隐瞒,也不妥当。”

和白会议有决定军国大事的权限,关于先祖遗命原不应当隐瞒上大等,否则事漏,国君不遵和白会议,只怕会引人非议,说有违国法也不为过。

女王也并不打算追究龙春的泄密,她只是想要试探而已,既然目的达到,当然见好就收:“也罢,当初孤也考虑过要知会乙祭,可国史已毁,当年的知情者已经过世,没有确实的凭据下才隐瞒不说,龙春公身为和白,将这事告之上大等也在职责之内,但龙春公当牢记,此事再不能宣扬。”

龙春与春秋这才松了口气,称诺不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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