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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三章 前奏响

刺目金阳后,不分蝉声里。

仁平四年的夏季,似乎来得分外仓促与焦急,迎夏之日才过,紧跟着就是几场匝地暴雨,打得满城桃红渐少,琼花消瘦,等天一放晴,阳光又忽然凶猛,咬着牙鼓着劲地烘烤着大地,摧残得迎春无力,牡丹失魂。

才是初夏,梅园里就摆上了冰盆,洛伊手摇一把团扇,却还是难消暑意。

“今年也太不正常了。”低低地报怨一声,看不进去书,只觉得闷热难解,有心下楼散步,可一瞧着那金灿灿毒辣辣的阳光,只得无奈地叹了声气。

拾花与小娓正忙着往榻上的锦褥上铺着竹席,听了这话连连附和:“往年换席怎么也得到六月中,冰盆要到七月才摆,今年也不知怎么了。”

“夫人,若热得难受,不如去庄子里消暑吧。”拾花笑着建议。

“你说去哪个庄子好?”洛伊顺着问了一句。

“奴婢听琉璃说过东篱庄,那里位于山谷,搭的又是竹舍,肯定凉爽一些。”见洛伊意动,拾花来了精神,东篱庄她还没去过呢,听说秋天满谷金菊,虽然现在并不当季,没得菊花开,跟着去消暑也是不错的。

她如今是二等丫鬟了,能在玉华楼里侍候,若夫人去东篱庄,一定会带上自己。

“把你这丫头美的,夫人与大人都有官职在身,哪里有时间去消暑。”绣着白玉兰的锦帘挑起,清风托着一碗樱桃进来,晶莹剔透的白玉碗,满满娇红颗颗圆润,只消看上一眼,就让人喉中一凉。

拾花挨了说,却并不生气,笑着打趣道:“清风姐姐不在房里绣嫁衣,还有闲心来送樱桃。”

“你个小蹄子,越发没了规矩。”清风跺着脚,放下白玉碗,嗔道:“都是夫人您惯的。”

洛伊笑了:“这话说的,平日里调教小丫鬟们的可是你,怎么赖到了我身上?要说惯,我惯得最多的可是你,连主子都指责起来,前儿个兴国公还说……”微微一顿,放粗嗓子学着毗昙的语气:“那个清风,人还没嫁出去呢,就成了管家婆,我不过热得难受,嚼了两块冰解暑,她就说了一堆闲话,还把南锦骂了一顿,说这样对身子不好,夫人不在,你们这些当奴婢的要劝着大人。”

洛伊学得维妙维肖,引来了丫鬟们的一片笑声。

清风躁红了脸,不敢冲洛伊撒气,扬手去打尤其得意的拾花,两个丫鬟你来我往地打趣疯闹,洛伊看着才觉得畅快了几分。

“闹会儿就行了,这么热的天,出汗了难受。”洛伊旁观了一会儿才劝住两人,又问清风:“我让你最近别忙,安心备嫁就成,怎么是你送了樱桃上来,东珠南锦两个呢,躲懒去了?”

“夫人忘了,您打发东珠陪琉璃去了蓝珠夫人府上送樱桃,她们且没这么快回来呢。”拾花与东珠交好,连忙解释:“南锦刚刚去库房那边,殷妈妈说现在天热,这银红的窗纱有些刺眼,让她去库房领几匹竹影碧纱换上。”

自从有了殷妈妈,这些个小事倒也不用洛伊上心,尤其当洛伊发现殷妈妈审美很不错时,更是佩服当时自己的眼光,干脆在琐事上摞开了手,梅园上下都由殷妈妈打理。

“这樱桃原是哑姑准备的,放在井里渗了一阵凉气,她本想送上来,岭上就进来传话,说大人回来了,在前头议事,让哑姑去侍候,哑姑急着出去,就由我送了上来。”清风又说。

宣城郡波澜不断,乙祭已在归途,毗昙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前院的书房已经收拾了出来,毗昙不放心府中的丫鬟,常跟着他的小厮又粗手粗脚,因此每当议事只让哑姑去一旁侍候,这些洛伊也知道,却没有想到毗昙今天这么早就回了府。

想了一想,洛伊吩咐拾花:“我午后才煮了一大壶茉莉茶,这会子已经凉透了,你送去书房给哑姑,别忘了加上冰,再将那套浅紫色的琉璃茶具一并送过去。”

“这可是夫人亲手煮的,我猜国公爷舍不得拿这茶待客。”清风笑道,她接过洛伊手中的团扇,站在一旁扇风。

“夫人心思可巧,在茶里还加了冰片糖,奴婢可从没听说过茶还能这么煮的,上次得夫人赏,尝了一碗,一丝那茶叶的涩味都没有,只有茶香,还清甜得不得了,再放上几块碎冰,这天气喝可再好不过,若是我也舍不得拿去待客的。”拾花也来凑趣。

洛伊佯作严肃:“你们趁机编排吧,等我跟兴国公说,你们嘲笑他小气,看他不收拾你们。”

拾花连忙掀了帘子出去:“夫人饶了奴婢了吧,奴婢不过就是想拍马屁,结果拍到了马腿上。”

这丫头,无法无天了,洛伊瞪了瞪眼,拾花却不见了人影,只得罢了。

再说前院里,拾花将茶一送,哑姑就明白了洛伊的用意,加了碎冰,泌出几杯在琉璃碗里,送了进去,一屋子人正是热汗淋漓,喝了这么清凉的茉莉香茶,焦躁才平息下来,其他人还好,美生尤其觉得茶香缠绵,幽甜满喉,忍不住赞叹:“兴国公府里的丫鬟真是不错,茶煮得好,更妙的是别出心裁,茶碗配得也雅致,若能赏两个给我就更好了。”

这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毗昙一尝这茶就知道出自洛伊之手,正觉得满怀熨帖,见被这么多人分了去还有些心疼,听了美生的话,险些没有将喝下去的茶呛出来,一双乌眸寒光四溢,恨不得在美生身上穿出两个洞来。

美生也噎住了,不解毗昙为何恼怒,只得干笑两声:“玩笑话,玩笑话,兴国公莫要当真。”

偏偏夏宗在一旁添乱:“那么舅舅是说这茶原不好喝?我尝着却好,舅舅若不要,干脆赏给我吧……”

夏宗立即再也感觉不到了炎热,再毗昙的瞪视下,由内向外散发着凉气。

直到议事完毕,毗昙的恼怒还没有消尽,回到梅园还冲洛伊抱怨:“你这段时间也忙,好不容易煮一壶茉莉香茶,留着等我回来喝就好了,巴巴地送去书房,让那些个粗人喝了,岂不是牛嚼牡丹,还搭上了一套茶具,被那些人喝过的,我是万不会再用,倒便宜了他们。”

拾花才端了两碗冰镇雪梨进来,一听这话险些没砸在地上,可也忍不住卟哧一声,双肩直抖。

毗昙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拾花在毗昙面前却不敢太放肆,强忍了笑回道:“国公爷恕罪,奴婢失礼了,国公爷问起奴婢不敢不说,只希望国公爷听后不要生气。”

“说吧。”毗昙满面严肃。

拾花真有些慌了,在夫人面前怎么闹腾都不怕,可是面对着兴国公,她还真不敢说得那么直接,飞速地转了一回脑子,这才回道:“夫人刚令奴婢送茶去书房时,清风姐姐就料到国公爷会舍不得,正如国公爷所说,夫人最近操劳国事,还得烦心家务,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煮上一壶茶,自己还舍不得喝,一听国公爷回来了,就令奴婢往书房送,奴婢也这么认为,并非国公爷小气,全是因为心疼夫人,刚才听了国公爷的话,果然如奴婢们所想,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洛伊见拾花谨小慎微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行了行了,看把你这丫头伶俐得,兴国公明明就是小气,不过一壶茶,我再忙也抽得出时间来煮,哪里就这么金贵了,等我明日得了空,好好煮上几壶出来,让你们喝个够。”

拾花笑着退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暗暗警告着自己,以后在兴国公面前可得小心。

毗昙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换了一身家常薄绸便袍,微敞着衣襟,又陪洛伊饮完了冰镇雪梨,方才觉得彻底地凉爽下来,刺目的阳光在银红绡纱外放肆地张扬,几竿翠竹的翦影无精打彩地映在窗纱上,偶尔婆娑,多时静待,窗台上浅口玉盆里水仙葱绿的叶片染上一角碎碎的阳光,浅白梨木案上的水晶捧碗里,冰块悄悄融化着,展示着静宓的时光荏苒而过,毗昙看着洛伊放下手中的小勺,拈起绢帕轻拭樱唇,忍不住凑过了半边身子,讨好着说:“夫人看看,我的嘴上也沾着东西呢。”

洛伊软软地剜了他一眼,将绢帕丢了过去,砸在毗昙的鼻尖:“自己动手。”

毗昙拾起绢帕,闻了好一会儿幽香。

“陛下今天放了好一场火。”突然说道。

洛伊微微一愣,宣城郡接连发生的那些事早几日就传到了国都,让逐渐平息的舆论再次沸腾起来,女王虽然恼怒却还能隐忍,怎么今天突然爆发了?

“阏川回来了,应当是说了什么,陛下召了龙春去仁华殿,我去时龙春刚出来,一脸地焦灼,连讽刺起我来都没了以往的力道。”毗昙略卷唇角:“陛下砸了几方砚台。”

看来是冲龙春发了火,洛伊摇了摇头:“陛下对龙春还能发火,只怕对乙祭连火都懒得发了。”忽然才意识到毗昙的前半句,又是一愣:“阏川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没听说流云与阏川吵了一场,阏川一气之下睡到玲阿院里了?”毗昙意味深长的笑。

流云并没有提起,再说就算是与阏川闹了矛盾,阏川也不可能往玲阿院里去,洛伊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几日在宫里当值的是无名?”

毗昙点了点头:“阏川一定是领了密令,在这样的时候,多半是去了宣城一趟。”

看来女王对乙祭的戒备比想像中的还要深,偏偏乙祭这一趟差使竟然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看来他这个上大等已经当到头了,风波将至,对于毗昙来说无疑是个契机,如今的和白之中,毗昙已是首屈一指。可在原本的历史中,毗昙成为上大等的时间却是在仁平十二年,是历史已经被改变,还是另有变故发生?

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理清,但洛伊还是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拧着眉头:“你在监视阏川?”

“阏川也是百官之一。”毗昙坦承布公。

是呀,监查百官本就是他的职责,可因为当中牵涉着流云,洛伊仍然觉得有些不自然。

“两个发了横财的渔民,白袍将军夜袭巡城兵士,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乙祭从宣城郡带回来的那个人证,才是关健。”毗昙又说。

“那人果然是裴密之子?”洛伊知道毗昙在得信后,已经动手查过,于是问道。

“乙祭不会那么愚蠢,留个这明显的破绽,身份是没有问题的,至于那封血书,谁知道是不是出自裴密,当年参与废主的人死了大半,引领郎妆决义的薛原倒是活着,还有我那舅舅和夏宗,可他们是绝不会站在龙春一边的。”说到这里,毗昙眉间忽然有些古怪:“夏宗倒是想趁机起哄,他的脑子里也不知是不是装的浆糊。”

洛伊也无法理解夏宗的思维,极想听听,便问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若是帮真智王平反,我就会成为圣骨。”毗昙讽刺般地说道:“当年他出生之后,记在世宗正室的名下,而对于我,至始至终都还是色供之子,哪里有成为圣骨的资格。”

却忽然想起薛原当初说的话,美室当时之所以将他遗弃,是防范着万一失败,做为弃子的他便理所当然地记在当时王后昔氏的名下,也是圣骨之一,而不致于跟着美室一起倒霉,心里忽然有一刹的柔软,又慢慢地被酸涩的情绪的吞噬。

洛伊忽见毗昙沉晦的神色,心中也是一阵凄凉,也许因为有美室这样满怀野心的母亲,早就注定了他这一生不会仅仅以平安喜乐为愿,他曾经那么期盼过来自亲人的温情,可是他的母亲却是这个世上最倔强的女子,骨肉亲缘对于美室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若是毗昙并不出色,也许美室从来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更不会替他安排,甚至不会承认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被遗弃的人总比集万千宠爱的人要敏感,毗昙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吧,所以他怨恨,所以他不甘,他无所依靠,因此只能义无反顾地自己争取,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渴望信任与温情,却不肯轻易付出信任,所以他不安,所以他冷酷,但是他并非无情。

洛伊无法用言语安慰,只能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掌。

毗昙微微一笑:“阏川跟踪了那些闹市中追杀裴密之子的凶徒,竟然发现他们在城郊的林子里躲了一日后,回了郡守府。”

“难怪陛下会大发雷霆。”洛伊也笑了:“这是陛下告诉你的?”

毗昙点了点头:“陛下本就笃定宣城发生的事与乙祭不无关系,却还拿不准是否与龙春有关,所以今天召了龙春去问。”

“龙春承认了?”

“他蠢就蠢在没有承认,并且还为乙祭作保,他不知道阏川去了宣城郡,还想强辞狡辩。”毗昙冷冷一哼:“桐卢是他母族的人,这事他逃不了关系。”

“重要的其实不是真相。”洛伊摇了摇头:“陛下虽然知道龙春参与了此事,但想必不会怪罪于他。”

毗昙挑了挑眉,目中的沉晦散去,浮出两点讶异来。

“真智王被废,这本身就是一场阴谋,陛下是清楚的,因此她能够体谅龙春的作为。”洛伊解释道。

毗昙沉默了下来,有些浅浅的不甘,他原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将龙春也一同扳倒,可细细一想,今日陛下开诚布公地将这些告诉自己,并毫不掩饰对龙春的恼怒,却又带着更深的无奈,尤其是最后那句话:“阏川曾去宣城的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声张。”

分明还是想保住龙春,是担心自己暗查,干脆将真相告之,也免得自己查明后公之于众,抨击龙春,陛下果然用心良苦,只可惜龙春多半不会领情,他们既然安排了这么多,一心要将“神迹”落实,抹去人为的痕迹,无非是想借势生非,此事极难善了。

“我担心的是,万努郡的事又会重演。”良久之后,毗昙才说。

洛伊吃了一惊,历史之中,自仁平四年,朝鲜三国之间战乱不断,毗昙的担忧不是没有可能。

“桐卢自从去宣城上任,行事十分警慎,表面上与郡尉并无矛盾,但与边城四郡联系颇多,还有宣城那些统兵,对现任的郡尉十分不满,反与桐卢来往密切,宣城郡尉实际已经被架空了。”

“这事陛下知情?”洛伊心中一沉。

“我早已经上报陛下,陛下她对桐卢也甚为戒备,不过桐卢表面上并无违法之举,一时拿不住他的破绽,再说他是昔氏族人,根基深厚,轻易也动他不得。”昔氏一度为新罗王族,出过八代君王,桐卢也是真骨贵族,女王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想到这些,毗昙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但愿他不会做出投敌叛国这样的蠢事,否则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洛伊也沉默下来,对于今后的一切,她早已经没有了把握,历史的轨迹是否已经不经意中得到改变,三韩一统会不会成?历史中下一任女王胜曼现在毫无作为,完全看不到继位的可能,春秋与毗昙相互制衡,时局一点都不明朗,当然她最为担心的还是原本的那场毗昙之乱,究竟还会不会发生,毗昙的结局有没有悄然转变,仁平十四年,就在十年之后了。

相比起毗昙与洛伊的忧心重重,新罗许多贵族也都在忐忑并兴奋着,言官们密切注意着舆论的方向,有人盘算着如何站队,有人盘算着怎么扬名,也有人担心着如何自保,多数言官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出惯风头的起圭身上,猜度着他又会劈出什么雷来,却发现起圭最近十分悠闲,频频参与棋会诗社,仿佛全不关心朝局,便都纳了闷,有些定力不够的,便拉着他去酒肆,直言相询。

起圭翻起大大的白眼:“你们这么担心做甚?上大等不是还未回朝吗?等他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于是许多人恍然大悟,起圭看来是站在了乙祭公的阵营呀。

而御史令仓颀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明朗,无论对言官们的蠢蠢欲动,还是对市集中的传言肆略,他都缄口不言,莫测高深,只是他的一个门生曾经慷慨而言:“鬼神之说本就是虚无飘渺,再说当年真智王被废,是花郎与和白的共同主张,就连居柒夫公都没有阻止,又何来污篾之谈?”

还有和白们,春秋依然在城郊田庄里度假,龙春与青暄走动较为频繁,美生最近常去西市新开的红叶坊,力捧里边的花魁娘子,夏宗的一房妾室小产了,流下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因此他很有些沮丧,金舒玄最近都在西营练兵,并不关心流言,玄武公称病,闭门不出,吏部令虎才忙着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忙得连轴转,周真除了偶尔去兴国公府,一般不见人影,见了人影也是面无表情。

总之,寻常之中透着大不寻常,仁平四年的这个闷热的初夏,似乎酝酿着一场大大的风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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