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雨自随汀雁落，湿云常与莫鸦寒
昙华殿内一众人面色各异，但都强压着心内的不安观察美室的面色。
大殿之上德曼的坚决还震悍着美室的心灵，她已经不同于郎徒时候面对自己会紧张得手指轻搐的孩子，她已经逐渐强大，她成为了自己合格的对手。
压抑与肃静导致议事厅的气氛沉闷了来，夏宗总算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拉尖了嗓子吼了起来。
“不能允许公主如此胡闹，娘，我们干脆召开和白会议抵制公主参与政事吧！”
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美室极为不满夏宗的心浮气燥，和白会议里有龙春与金舒玄俩人，不能可通过这项提议。
世宗显然也对儿子这个提议嗤之以鼻，不过他显然也对事态的发展非常担心。
“玺主，大家这次可是收购了大量的谷物，如果任由公主这么做下去，损失可是不敢想像。”
“你们认为，公主真的会动用国防粮吗？”柳眉略挑，美室扫视了众人一眼：“德曼不是笨蛋，她只是放出这样的谣言而已，只要大家能沉住气不抛售手中的粮食，而是继续收购市面上的谷物，她绝对不敢动用国防粮。”
“可是，如果万一”夏宗还是很着急。
“没有万一！”美室提高了语气，打断了夏宗的话：“你们要说服小贵族，让他们一粒粮食都不能抛售！”
世宗与夏宗面面相觑，宝宗也是一脸的疑虑，只有薛原，看向美室的目光中，满是坚定。
而绮罗殿内，气氛也是无法轻松，紧张的主要是瘐信与阏川俩人，毗昙在一旁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撇着嘴角，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你也劝劝公主殿下，国防粮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用的！”瘐信实在看不下去毗昙的兴灾乐祸，冲他吼道。
“我说，你都明白的事情，公主能不明白吗？”毗昙被吼，也不生气，稍微坐直了身子，笑道：“公主也就是放出这样的风声而已，小贵族们听到公主不惜动用国防粮也要让粮价暴跌的消息，哪里还能坐得住，怕是立即就要抛售了吧。”
“真的是如此么？”瘐信觉得不敢置信，看着德曼。
德曼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毗昙说：“这几天，要密切注意粮价的变化，如果市场上的价格降到十两铁铤，就要开始买入了。”
毗昙点了点头，说：“公主手段真是高明，怎么会对交易的技巧如此精通呢？”
“我嘛，可是从小在塔克拉马干的交易所长大，关于如何交易才能获利当然明白。”德曼看向瘐信与阏川：“你们无须担心，只配合好毗昙，准备将王室的存粮收购回来吧。”
——
虽然薛原与世宗分头行动，联络了与自己交好的小贵族们，将美室之意传达给了众人。可是依然未能打消众人的顾虑，小贵族们的财力没有大贵族强大，为了这次的屯粮，甚至有人是去借了高利贷，如今眼看粮价一天比一天回降，真是心急如焚。
虽然不能当着薛原与世宗之面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但是一回到家便纷纷暗自将谷物运往市场抛售，以减少一些损失。
这样一来，市场上各个粮铺之外，竟然排满了来售粮的人，规模较小的粮铺竟然停止纳入粮食，谷物的价格自然暴跌，到了最后，连世宗也坐不住了，开始抛售粮食。
等粮价一到十两铁铤的时候，毗昙便吩咐廉宗开始回收粮食，廉宗有些不解：“按着这样的势头发展，粮价还会跌，为何不等跌得更低时”
毗昙阴沉地扫了廉宗一眼：“你不需要发表意见，按照命令办事就行了。”
廉宗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果然再不敢多说什么。
转过身，毗昙也在思索廉宗的话，可不是么，为何不等粮价再低一些
“公主这么做，不是为了牟利。”春秋看出毗昙心中的疑虑，笑道：“如果放任粮食的价格跌到谷底，也是不利于国计民生的，因此这个时候购入，也是防止粮价再跌。”
“果然是”毗昙恍然大悟，对春秋说：“看你年纪轻轻，懂得很多嘛。”
“那么，今日就让我在宫外多玩玩吧，我都好久没有出宫了。”春秋脸上捧出谄媚的笑容，满含希翼地看着毗昙。
“你的剑法可有修炼？”毗昙不为所动，冷淡下来：“我的事情也办完了，你还是随我回宫吧。”
虽然一脸失望，但春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这几日与毗昙相处下来，倒也觉得他比瘐信更为有趣，只是想到那血腥的一夜，春秋心中对毗昙还是有些忌惮的，当下便低了头，拖着步伐跟在毗昙身后。却没想俩人刚刚行至东市，便见到流云领着君罗迎面而来。
“毗昙郎，你这是从何而来？”流云见了毗昙异常兴奋，率先打起了招呼。
“我正想要问你呢，怎么和这个丫头纠缠在一起。”毗昙一见君罗便皱着眉头，颇为不耐烦。
君罗却是欣喜的，今日，她前往绮罗殿与德曼公主请安，却没想巧遇了流云，原来是公主正遣流云去瞻星台，君罗听了，立即便求公主开恩，准许她与流云一同前往。
德曼虽然知道君罗是美生之女，却也喜欢她天真浪漫的性格，见她这么想要出宫，便允许了。于是君罗与流云去瞻星台转了一圈儿，了解了一下工程进度，就想着去找洛伊，不想却碰到了毗昙与春秋。
“这个说来话长了。”流云挥挥手：“这几天在宫内见你行色匆匆的，看来是在执行重要任务，今日既然巧遇了，与我们回家喝上一场可好。”
毗昙还没说话，春秋便兴奋起来，从毗昙身后露出一张粉红的小脸，笑道：“这位姐姐可是出了个好主意呀!”
“你是何人，我明明身着男装，怎么知道我是女子？”流云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儿。
“他是天明公主之子，公子春秋。”君罗轻轻地告诉流云。
春秋？流云愣了愣，他就是最终灭了百济的武烈王？此时，尚是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还真是看不出来，正是他将三韩一统的事业，推进了关健的一步。
“我也是阅人无数，虽然你一身男装也显得潇洒倜傥，举止不凡，但是只要是女儿身，总会有一些偶尔的娇媚之态”
“你这小子，年轻轻轻，花花肠子倒是挺多！”听春秋越说越离谱，流云瞪大了眼睛，打断了春秋的话。
毗昙却轻轻一抿嘴，这个春秋公子果然了得，想当初自己与洛伊朝夕相处了那么一段日子，竟然都没有发现她是女儿身，现在回想起来，认真可笑。
于是四人便一同前往洛伊的住处，春秋见君罗与他亲近了很多，心下更为兴奋，一路上倒是妙语如珠。
而洛伊此时正在家中，在琉璃的一再央求之下，换上了公主上次所赐的衣裙，一时间心血来潮，干脆梳了个百花分肖髻，在顶鬟上插了支枫叶状的细金簪子，并在垂下的燕尾上细细地用金色的丝线缠绕了几分，再看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款款起身，回转身再看琉璃，只见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张着一张樱桃小嘴，已经看得愣了。
洛伊看得好笑，走过去，翘着手指轻轻在琉璃的额头弹了一下，才让琉璃回过神来。俩人说笑了一会儿，洛伊轻提起裙摆，与琉璃走至院中。便刚好遇到了毗昙等人，洛伊没想到他今日这么早就回来，再一眼看到了流云，甚至还有君罗，很是惊喜，不觉莞尔一笑。
“哇，这是哪儿来的神仙姐姐呀！”春秋赞叹道。
毗昙立即回头，瞪了春秋一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表情。而君罗便一叠声地叫着洛伊姐姐，扑了上去，与洛伊拥抱在了一起。
“那丫头是谁？她和洛伊很熟？”见此情景，毗昙问流云。
“是有些渊源，毗昙，你不会是连君罗的醋也吃吧？”流云打趣道。
“原来这位就是国仙之女呀。”春秋笑道：“从隋国到新罗见的女子无数，却没见得如此美貌的。”
毗昙一声干咳，冲春秋挥了挥拳头，春秋一惊，忙躲向了流云身后，流云不由得大笑起来。
当下里，琉璃与流云张罗好了酒菜，几人入席，君罗自然是粘着洛伊，非得要坐在她的身边。春秋本也想坐洛伊的右边，但迫于毗昙想要杀人的眼光的逼迫下，叹了口气，装作不情愿，其实却如愿与偿地蹭到了君罗的身边。这些都落到了洛伊的眼里，她与流云对视了一眼，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春秋与君罗之间并不是有缘人，她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可如今，眼见着这么一对金童玉女，自然不得不让人心生怜惜。
“这段时间因为忙着公事，多日都没陪你用餐了，这杯酒，就当陪罪吧。”毗昙替洛伊满上一杯酒，微笑着说。
“你不用担心，平日里都有琉璃陪我呢。”洛伊轻声说，却喝下了那杯酒。
“你们俩，别顾着在那儿卿卿我我了，我说毗昙，与我喊上几拳，痛快痛快吧。”流云卟哧一笑。
听得流云如此说，君罗心中兀地一沉，但也来不及细想，便被流云与毗昙所玩的新颖拳法吸引过去了，听着他们十五，二十的喊法，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春秋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法，好奇得很，当下便求着毗昙教他。
毗昙一心牵挂着洛伊，想要与她多聊聊，顺水推舟便让流云去教那两个小孩。流云当然明白他的用意，只冲他撇了撇嘴却并不拆穿，干脆拉过琉璃一并传授。
一众人，各有各的闹腾，就这么到了酉时，虽然都觉得意犹为尽，不过毗昙记挂着入宫复命，便硬要拉着春秋回宫。洛伊也将流云拉至一边，轻声说：“你也该是回宫了，君罗那孩子酒量不行，仔细别让她饮醉了。另外，见到德曼，也顺便告诉她，这个时候可以看我当初留给她的信笺了。”
既是洛伊吩咐，流云当然满口应承，想着瞻星台即将落成，以后出宫的机会必然大增，便也告诉了君罗。君罗当然是依依不舍，但也明白今时已非往日，若是回宫太晚，在姑姑面前也是交待不过去，只依依与洛伊道别。
“办完事后，我立即会回来，你等着我。”毗昙俯身在洛伊耳旁轻语。
见此情形，流云与琉璃相对窃笑，而君罗的一脸落寞，看在了春秋的眼里。
——
却说流云入宫，回禀了德曼瞻星台的工程进度事宜，按这样的情形来看，在初定的落成仪式之前，瞻星台的工程将全数完工。
德曼微微一笑：“当日在朝会上，已经宣告了在落成仪式上将要举行大型祭祀，以为陛下祈福。一些贵族们本来想提出质疑，但后来因为动用王室储粮一事，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这件事反而被忽视了，这次无心倒是促成了仪式的顺利进行。”
“而粮价的事也已经得到顺利解决，殿下无须再担心了。”流云先是说了一句客套话，再轻声说道：“洛伊让我给公主带一句话，说是上次留下的信笺，公主可以拆阅了。”
德曼愣了愣，细细打量了流云一番，才说：“你可知道，她在信笺上所书的都是什么？”
“并不知道。”流云摇了摇头。
“据说，洛伊在千年之后也是一国的公主，而你，是她的侍读？”德曼又问。
“她是虞楚的长公主，而我自从八岁时入宫，便成了长公主的侍读。”
“可是，看你与她二人平时相处，却并不似主仆之间的关系。”
“那都是长公主自幼便待流云似姐妹，而我也不似那些一昧循规蹈纪之人，在虞楚时，也便常与公主你我相称，殿下您有这样的感觉并不为奇。”流云淡然答道。
德曼微叹了一口气，道：“我很羡慕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拿出洛伊所留之信笺，轻轻地展开，德曼细细浏览了几遍，笑着递给流云：“你也看看吧。”
流云也不推辞，双手接过信笺，便看了起来，果然是洛伊清秀飘逸的笔迹。
“东市之上，因生命案，遂引德曼公主关心粮价。经查乃知：一众宗室豪权趁乱购粮囤货居奇。——而众权贵不惜高价买断、哄抬粮价、买占卖惜；忍见蚁民卖儿鬻女难偿债、便为逼其还以土地，致自耕农破产。眼下宗室土地数倍以扩、百姓家破流离；新罗纵广，居无立锥。”流云继而阅之：“事明而主怒；遂尽投皇仓所储：盈市场而定民心。众权贵见此，皆惶然不可终日——唯惧美室之威耳、故无人敢作仗马之鸣。主悉，告于国会：竟欲将国防之粮再度投之。此议终令上下宗室人心散乱，纷投所屯之粮于市，以挽天心。粮价暴跌、公主遂于此时速以低价回购所投之粮，粮价复平。至此、美室计破，而德曼公主智抚百姓于水火，青史载焉；贵主之名，青史留焉。——时人每忆此事此危，众口相传曰‘东市杀人事件’”。
“真有趣，洛伊的寥寥数语，便是这件事情的始末了。可是真的有史学家将此次事件命名为，东市杀人事件么？”德曼微笑道。
“洛伊对新罗的历史比我熟识很多，我只是知道一些大事，这样的小插曲，倒是没能留意。”流云据实以告。
德曼也不再多说，心中却是相信了这个看上去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再加上刚刚毗昙来禀市场之上的粮价已经恢复到10两铁铤，王室的存粮也已经尽数收回，才算是放下了心头的负担。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次事件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了人心！
美室身后的贵族们并不是坚固不可动摇的铁盾，只要找到破坏他们之间利益的制衡点，美室所倚靠的贵族集团便会分崩离析。
这无疑让德曼感到兴奋和鼓舞，这真是一场完美的胜利！（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