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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仁爱村的命案

一声画角谯门,半亭新月黄昏。

毗昙坐在院内的木台上,目光空洞,面色沉重,刚才他所看见的那一幕,就像一只饥饿的蚕在咬噬着自己的心。他紧着拳头,关节处已经泛青,几乎没有办法遏制住心中的怒意。

今日,知道洛伊要去见月夜,于是他便悄悄跟在了洛伊的身后,他们上了清风岗,与肖翁谈了许久。毗昙一直站在远处,他看不清洛伊的表情,他们都谈了什么他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洛伊的心情。

后来,看到月夜步伐仓促地离开了赏潮台,而洛伊跟在他的身后,毗昙把自己藏在了高大的槐树后,看到了洛伊脸上焦急而怜惜的神色。她怎么可以,怜惜别人……

虽然万般不愿,可还是继续跟着他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洛伊竟然拉住了月夜的手!看上去是在轻声的安慰他,怎么可以?!

那一刻,毗昙几乎不能自恃,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向身前的槐树,虽见斑斑血迹,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无法继续站在那里,所以他转身而去。一路上踉踉跄跄,脑中一片空白,如果最终连洛伊都要离去的话……

心中一痛,目光却变得坚定了下来,心内的恐慌过后,总有更加笃定的念头产生,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离开,绝不能。

院门轻轻被人推开,洛伊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毗昙看着她,笑得灿烂。

——

月夜一言不发地跟在肖翁身后,他无法面对他所得知的真相。他一直以为玉瑶依然幸福地活着,与她的夫君琴瑟和鸣,她依然会那么认真地勾勒出清新的兰花,她的目光清澈而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作品。虽然,她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但是,这样便好。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谎言而已。

终于,到了她的身边,她已经默默地在这里等了他两年。月夜看着面前小巧而狐单的坟茔,看着墓碑上玉瑶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双目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

一声长叹,肖翁转身离去,春日的暖阳还无力射透阴冷的树林,只有微寒的春风碰响了一片树叶,有枯叶飘了下来,它们坚持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却在初春的时候精疲力尽。

玉瑶……

月夜轻声呼唤,伸出手去,却无法接近那个冰冷与坚硬的墓碑,便那么颤抖着,最终颓然地垂了下来。当初那个明眸善睐,那个温婉活泼的女子……

玉瑶……

最终,还是连一声痛哭都无法给你。

月夜缓缓蹲下了身子,手持一把寒土,轻轻地,轻轻地撒上了坟茔。

——

流云这日点了点她的瞻星徒,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一手拿着一条权当黄金棍的柳枝,一手叉在自己的纤纤细腰上:“我说怎么不对劲呢,少了个人,今天谁逃了课?”

才被任命为班长的熙雄细声细气地回答:“是东原,他姐姐昨晚死了,家里正乱呢。”

流云一愣:“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今日一早村子里就闹得很,县衙的人也来了,只听说是他姐姐死了。”熙雄摇着自己天真的脑袋,一双眼睛里是认真的迷茫。

流云想了想,也没多说,继续授起课来,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下课之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流云还是跟了熙雄回村,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还没进村子便听到了一串哭声,原来是东原的爹也死了。

村民们都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同时挂着恐惧与好奇两种色彩,议论的主方向是东原家中了什么邪,短短一日的时间,便是两条人命。东原的娘被几名衙役挡在屋外,瘫倒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流云见状,也是皱了眉头,轻轻问身边的村民:“村长呢?”

村民正与一堆人讨论得精彩纷呈,见有人问他本有些不耐烦,但回头一看竟然是流云,这下便惊了自己,下意识双腿一软就要跪将下去。流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说:“好好回答我的话便是。”

那村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终于缓过了神来,手指颤抖着指了指东边:“村长正陪着县令呢。”

流云点了点头,交待了熙雄几句便往东边走去。

那村民目光僵直地目送了流云许久,才不可置信般地对身边的人说:“我没做梦吧?刚才大人碰了我的手臂?”

村长正被县令居高临下的问话,一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样子,一看到流云更是吃了一惊,显得愈发的吞吞吐吐起来。

“你是何人?”县令打量着面前这位……男子,虽然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却收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势。

流云没说话,只微笑地看着村长,如沐春风。

村长弯了弯身子,低低地埋下了头,说:“这位就是副天官大人。”

县令一听这就是传说中的副天官,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流云点了点头,心头窃喜,这副天官的名头的确好用,以后行事倒也方便。随便与那县令

客套了几句,流云便端起了一副钦差大臣的架头,询问起命案的事,县令也不敢隐瞒,屏退了旁人,细细与流云说起了案情。

原来昨日,东原全家受到了程村某人的邀请,因为娶新媳妇而去喝了喜酒。东原的姐姐是未出阁的女儿,不便于出席,就留在了家中。

程村距仁爱村足足有三十里地,喜宴结束后,天色已然全黑,主人担心路远天黑,便留了东原一家人留宿,他们今日一早才往家里赶。到家时已近巳时,房门虚掩,静寂无声,便有些奇怪,但想着女儿也许去地里了,一时大意没有关好门,也没放在心上。不想推门入内,却发现女儿倒毙屋内,七窍皆有黑血流出,方才大惊,哭喊着通知了村长,着人去报了官。

仁爱村位于徐罗伐的城郊,在国都附近竟然发生了命案,更何况是一帮瞻星徒所在的村子里,县令也不敢怠慢,立即带了仵作与衙役来了现场。问了一圈人,却没人提供有用的线索,只说在昨日的酉时还见着死者在准备晚餐,更有人还与她谈笑了几句,便没了下文。仵作们判断死者的死因为中毒,具体中了什么毒还有待查验。

一直到了午时过半,依然没有丝毫的线索,现场已经被封锁,任何人都不得入内。熙雄的父母见东原可怜,便请了东原和他娘去了自己的家里,劝了许久,才让他们用了些粗粮。而东原他爹一直陪着村长与那县令说话,却不料忽然倒在地上,手捂着肚子打滚,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不动了,一看,竟然也是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东原他爹死的时候,你们都在现场?”流云拧着眉头,问县令。

“正是如此,眼睁睁地便看着他倒地而亡,实在怪异。”县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答道。

“他死前,是否有吃什么东西?”

“并没有吃什么,就是喝了一口茶,但这茶我也喝了,都是从一个壶里斟出的茶,就是这个。”县令指了指他方才所坐的椅子旁的一张小几,上面有一个普通的粗陶茶壶。

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正是村长家的院子,虽然简陋却也宽敞,县令也是图这问话方便,临时征用了,只从村长家搬出一张椅子和一张小几,就坐在这里问案。

流云看了看那壶茶,是一般的大麦茶,茶具也很普通,一个茶壶配了四个茶碗,都是粗陶制成。

“这茶具是何人所有?”流云问。

“是村长找来的茶具,当时死者口渴,便求了一杯茶,我便让他自己倒了去,不会是这茶的问题吧,我都喝了两壶了。”县令变色道。

废话,流云在心中说,你喝了两壶都没死,当然不可能是茶的问题。却也不说什么,只问:“村长呢,村长可有喝茶?”

“当然也有喝,他说了许多话,早就渴了,是用的这一个茶碗。”县令往几上一指。

“死者呢,用的是哪个?”

县令指了指另一个茶碗,就想去拿过来。

“别动。”流云喝止了他:“死者如果是中毒而亡,毒不是在茶里,便是在这碗里。”

县令一愣,冷汗满额:“这么说……”

“现在还不好说,你快去找个仵作来,查查那个茶碗。再把村长叫过来,我有话问他。”流云拧着眉,吩咐道。

县令一听,理解为此事为村长所为,一叠声地便叫衙役去绑了村长来,不由让流云啼笑皆非。她心中所疑的并非村长,村长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自家的茶具上下毒,在县令的眼皮底下行凶。

再说,县令要用哪个茶碗,自然凭他自己挑选,如若村长下毒,极有可能毒死县令,这一套茶具,茶碗就只有四个,四分之一的机会,难道这是无差别杀人?这个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流云不由得一惊,杀人动机究竟何在?

——

洛伊仔细听了流云叙述了一遍仁爱村的命案,也是柳眉深锁,一时之间,思绪凌乱。

“那村长看上去是极为胆小之人,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我疑的人,是那个巫师。”流云说道。

“死者的弟弟是瞻星徒,你是怀疑巫师为了报复你坏了他的好事?”洛伊问。

“东原的家人历来胆小慎微,一家人脾气和婉,也未与他人结仇,怎么就引来了这杀身之祸?”流云摇了摇头:“想来想去,都是那巫师最为可疑。”

“我听你说那两人的死状,颇像服食了断肠草。”毗昙此时插言:“那茶碗可有验出毒物?”

“毗昙果然厉害。”流云佩服道:“的确是断肠草,仵作们也验了出来,而且那茶碗上,的确被人抹了毒。”

“取断肠草的汁液抹于茶碗之上,等风干后便无迹可寻,可是如遇热水,毒液便溶于了水中,人饮后一刻之内,必然毒发身亡。”毗昙冷笑:“断肠草是烈性毒药,无药可解,手段还真是狠辣呢。”

“那巫师呢?你们没有问他的话?”洛伊问。

“他根本不在村里,据村长说,他早几日便出去云游了,这一定是欲盖弥章。”流云发狠地说:“如若这次事件真是他做的,绝不能再放过他。”

“有一件事情我倒觉得奇怪。”洛伊缓缓地说:“徐罗伐周边的村子,多以其中多数村民们的姓氏命名,例如程村,洪村,李村之类,唯有仁爱村与众不同,这是为何?”

毗昙与流云都是一愣,显然他们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太能理解洛伊这么跳跃性的思维。

“我也就是有这么一个疑问而已,应该与此次事件无关。”见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洛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另外冒出了一个疑问:“村长呢?对于他家茶碗有毒的事情,做何反应?”

“完全惊了,语无伦次,就一个劲地跪地求饶,县令还是慎重地将他带走关押,估计会受些刑。”流云对那个无能的村长无甚好感,只淡淡地说。

“我也觉得凶手不是他,对了,东原姐姐死的时候,他可有不在场证明?”洛伊又问。

毗昙显然对不在场证明这个词汇产生了兴趣,默念了遍,微微一笑。

“要说的就是这个,那一晚,村长也受邀去了程村,同样也是在那村里留宿,第二日与东原他们一同回的村子。”

“这样说来,村长下毒的机会就很小了。”毗昙皱着眉头,一边思量着,一边说:“不过也不一定,断肠草的毒液可以提前注入菜叶之中,注入了毒液的菜叶,也就有了毒。”

“究竟东原的姐姐是服食晚餐之前还是之后死的,还要等仵作确定。”流云点了点头,赞同毗昙的观点。

三人又细细地商量了一会儿,却依然没有什么头绪,毗昙与流云想法比较一致,都怀疑巫师,但洛伊却有所保留,不过一切的怀疑都没有依据,三人也是闲谈而已。却不料到了日暮时分,琉璃正为三人端上热腾腾的饭菜,一个身着衙役服的楞头青一头闯进了洛伊的院子,见到流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三两步急赶着进来喘着粗气便开了口。

“大人,又死了一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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