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云昊精心为她准备的戏曲，听着台上人尽心的演着，常籽曦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楚云昊轻轻握住常籽曦的手，柔声问：“傻瓜，为什么哭了？”
常籽曦笑起来，但却笑中带泪，她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看到杜丽娘为情而死有些难受。”
楚云昊又怎么知道常籽曦的心事，哑然失笑，道：“傻瓜，这些都不过是戏，你却动了心。”
常籽曦笑道：“是呀，是我痴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戏是假，但情是真，《牡丹亭》的故事，对于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实在是没有新意，能让她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份情。
看到一半时，楚云昊因有急事便先退下去了，常籽曦一人看完了整出《牡丹亭》，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常籽曦吃了不少点心，也不觉得饿。
戏班在班主的带领下对常籽曦叩头问安，常籽曦将楚云昊已经准备好的打赏赏给了他们之后，便起驾离开畅音阁。
当皇后的第一天，便已经过了一大半，常籽曦刚回到灵犀宫，就有太医监的宫女汀兰急匆匆来求见。
汀兰是莫言的医女，常籽曦一听是汀兰，立刻吩咐她进宫面觐。
汀兰一见到常籽曦就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哭的泣不成声，道：“皇后，莫医奉她……”汀兰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
常籽曦顿时一呆，然后连忙问：“莫医奉怎么了？快说!”
汀兰道：“莫医奉用匕首划开了肚皮，将孩子取出来了，现在……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常籽曦觉得脑袋轰的一声，若不是芸香和香怡及时搀扶，常籽曦整个人都险些往后倒去。
常籽曦整个人都开始刷糠一样抖起来，深吸几口气之后，常籽曦才能开口，她颤抖着声音说：“快，快去上清宫找陛下，让他赶去太医监。”
常籽曦让香怡去找楚云昊，自己则坐下凤辇，凤驾往太医监急行而去。
常籽曦还没进聂欢和莫言的所住的房间，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她深吸几口气之后，终于大步迈进房中。
莫言睡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聂欢正守在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常籽曦看看一大片一大片怵目惊心的血，然后……还有那放在莫言身边用被单包裹好的婴孩。
“师傅……师娘……”常籽曦轻声唤了一声。
聂欢回过头，看到常籽曦，沙哑着声音道：“你来了。”
常籽曦点点头，她觉得眼泪已经快要溢出眼眶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快要克制不住了，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让她快要透不过起来了。
这时，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转过头，看到楚云昊。
楚云昊握住常籽曦的手，面沉如水，一步步走向聂欢和莫言。
楚云昊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的婴孩，然后微笑道：“师姐，你的孩子很漂亮，跟你很像。”
莫言虚弱的笑笑，“你们都来看我了，我真高兴。”
常籽曦终于将眼光放在莫言脸上，她笑着问：“师娘，是男孩还是女孩？”
莫言吃力的扭过头，一脸慈爱的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婴孩，才道：“是个女孩。”
常籽曦道：“哎呀，那以后一定跟师娘一样是个大美人呢，来的太匆忙了，都忘了给我师妹带份见面礼。”
莫言微笑道：“有你们一起来送我，我真高兴。”
因为这一句，常籽曦眼泪差点又要流出，她连忙撇过头，听到莫言跟聂欢说：“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过，将女儿抚养长大，知道吗？”
听到这，眼泪终于无声的流出了，为什么莫言要剖腹取子呢，常籽曦很清楚的知道，师傅可以可以孩子，但不能没有师娘啊，再次失去师娘，要师傅怎么好好过下去呢。
“你走吧，你说的，我都会照办。”聂欢终于缓缓吐出几个字。
莫言是含笑而逝的，但屋里的三个人都落泪了，常籽曦伏在楚云昊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就连楚云昊，眼中也全是泪水。
从房里出来后，常籽曦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她不是没见过死人，那时随军做军医时，她见过成千上万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她也难过，但还是没有现在这般痛，因为在她面前死去的，是她最亲的人，而她没有丝毫办法阻止死神的靠近。
楚云昊柔声道：“籽曦，你先回宫吧，朕留下陪聂医奉。”
常籽曦摇摇头，道：“这个时候，我也想陪在师傅身边。”
楚云昊叹道：“好吧，那你先休息一会，朕进去陪着聂医奉。”
常籽曦点点头，这时汀兰将婴孩抱了出来，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常籽曦想到就心酸，从汀兰手中抱过婴孩，心疼的抱在怀中。
常籽曦吩咐香怡，“香怡，你现在快去御膳房，吩咐他们熬些米汤。”
香怡应了一声就去了，常籽曦抱着婴孩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抱着孩子不停的流泪，芸香在一旁看了也不敢说话。
婴孩因为早产，很是虚弱，这时或许也感觉到气氛的悲凉，睁眼醒了过来，如蚊子般啼哭了起来。
婴孩一哭，常籽曦眼泪更像是黄豆一样啪啪落了下来，常籽曦轻拍婴孩的背脊，边哭边哄道：“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无论常籽曦怎么哄，婴孩都哭啼不止，芸香小声道：“娘娘，她是不是饿了？”
常籽曦也从未带过孩子，但估计她应该是饿了，可宫中又没有奶娘，米汤也不可能立刻熬好，正急的无法时，芸香道：“要不要先喂些蜜糖水。”
常籽曦一听立刻连连点头，催促芸香去办，芸香很快便端着一碗蜜糖水来了。
常籽曦坐下后，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蜜糖水，吹了吹后，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后，才将勺子放在婴孩嘴边。
婴孩尝到蜜糖水的甜滋味，立刻不哭了，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喝了几口蜜糖水之后，婴孩便不喝了，重新闭上眼，呼呼大睡。
常籽曦看的都要心碎了，别人家孩子一生下来吃母乳，可这孩子一生下来却只能喝蜜糖水。
来收敛莫言尸体的医女们很快便来了，常籽曦怕婴孩受惊，就抱着婴孩进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看着对面屋子人来来去去，常籽曦心乱如麻，就在这时，突然对面屋子传来一声惊叫，常籽曦寒毛一下全竖了起来，她将婴孩交给芸香，自己跌跌撞撞的冲向对面。
一进屋子，就看到一群医女围着一个人，常籽曦只觉得头开始晕眩，她强撑着身体，道：“你们让开！”
那群医女一见是常籽曦，立刻纷纷散开，就看到聂欢躺在地上，七窍流血，面色惨白，楚云昊正蹲在他身边。
“师傅……师傅怎么了？”常籽曦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幕。
楚云昊抬起头，眼里全是眼泪，他低声道：“师兄服毒殉情了。”
常籽曦一步步走到聂欢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嚎啕大哭，悲呼道：“师傅！”
楚云昊心中悲痛无比，自责无比，若不是他疏忽，怎么会连聂欢吞下毒药都不知道呢，等他发现已经太晚了……
常籽曦趴在聂欢身上，哭的声嘶力竭，她万万没想到，一天之内，会失去两个最亲的人，聂欢对她的谆谆教导，她犹在耳边，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聂欢给予她的关怀，就像一个父亲对女儿一般，可现在躺在地上的，却只是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常籽曦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大悲过度，她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回到灵犀宫，楚云昊正坐在床边，担忧的看着她，常籽曦一醒来便抓住楚云昊的手，笑着说：“我刚做了个梦，梦到师傅和师娘都死了，你说荒不荒唐。”
楚云昊看着常籽曦，握紧常籽曦的手，缓缓道：“籽曦，那不是梦，师兄和师姐真的已经不在了。”
常籽曦一听，顿时一愣，昏迷前种种终于全部想起来了，常籽曦眼圈一红，扑到楚云昊怀中，哭道：“为什么啊，师娘为什么要那么做，师傅不是答应师娘要好好活着吗，为什么要服毒……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楚云昊抱着常籽曦，沉声道：“前两日，朕去探望师姐，师姐就跟我说，她觉得现在越来越吃力，常常一昏睡就是大半日，朕劝她放弃孩子，她说不行，若是这次不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便都没有机会了，她说她有心脏病，根本就活不长，就算没有孩子，她也不可能陪师兄终老，若是有个孩子，就算她不在了，师兄也有个念想。”
常籽曦抬起头，原来是这样……只是，师娘没想到，师傅爱她之深，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生死相随，这才是师傅对师娘的承诺！当初因为不知师娘生死，才会苟活十来年，现在师娘不在了，他理所应当要随她而去。
常籽曦流着泪喃喃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