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强觉得自己的肺里，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一样。一股子灼烧感，和隐隐传来的痛楚，让他觉得那两块脆弱的器官里，像是被生生塞进去一个满是刺的铁球，而且这个铁球还是他妈会动的。
这种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可随着呼吸放缓，本来就不够的氧气就变得更加缺乏了，让他只能迎着窗外灌进来的风，微微把嘴张开，祈望这样做，可以多呼吸一点空气。
不过这种方式，并不能让他不断加剧的腹痛有所缓解。那种疼痛就像是把他放在了一辆启动的压路机前，被那个巨大的碾子缓慢碾压着，那种缓慢，被压迫所带来的绝望，和肚子里不断增加的痛楚，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
或者该说，看着这条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的路，李强心里有些绝望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了。
在前几分钟里，他确实对白猪有了信心。觉得自己真的能撑到获救，可时间的延长，让那被压下去的绝望又冒了出来。
李强怕死吗？
他真的不怕死，所以才会在一上车时，意识到自己可能撑不到地方后，对白猪有嘱托有告诫。
这小子还怕把白猪给吓到了，说话都尽量委婉。
但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希望反复的到来和失去。所以在第二次失去希望的时候，李强真的不想等下去了。他甚至看了看手上的手枪，想着用这玩意给自己脑袋来一枪，会不会让剧烈的疼痛消减下去。
“白猪。”李强把视线从手枪上挪开，看了眼外面的景象，重新出现的剧烈疼痛，让他额头的汗水像是下雨天没打伞的倒霉路人一般，从额头顺着皮肤的纹理流了下来。甚至有些流进了眼睛里，让他忍不住使劲眨了几下眼。
“嗯？队长，再坚持一会我们就到了。”白猪看了眼放在手刹后面的步话机。这玩意上面，表示通讯畅通的小灯还是没有亮起来。
“队长，你说为什么咱们明明炸了他们那个干扰机，为什么这会步话机又没讯号了？”白猪故技重施，打算靠这个引起李强的回忆，让他能再撑一会。
可李强疼的都开始烦躁了，哪还有足够的精神去思考和回忆？
所以他说的话里也就充满了戾气：“去他妈的干扰机，那玩意那么小肯定有备用的！发电机咱们才炸了几个？那帮孙子都能想到布置分散油库了，怎么就不会有备用发电和干扰系统？”
“你小子脑袋里塞得是不是浆糊？”李强一转头瞪了白猪一眼：“说来说去就说不清楚是吧？这么简单的事你就不明白？还得问我？”
白猪让李强骂的一缩脖子。他心知李强这是伤闹得，不然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心里也就没在意。
“我笨啊。”于是他开口就选了个低姿态：“你看我这身肥肉，一看人就蠢，你不得多照顾照顾我？”
“扯淡！”李强听这个就不愿意了：“我告诉你，胖子没笨人……嘶！！！老子有个兄弟比你还胖！人家现在还不是大使馆的顶梁，嘶！操他妈疼死了！顶梁柱啊！”
李强捂着肚子，那里传来的剧痛就像是，把一坨烧红了的铁块生生塞进了肚子里，血液侵入腹隔膜带来的痛楚，是难以想象和描述的。
“队长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快到了。”白猪也急了，不由自主就把车速给提了起来。本来现在车轮底下路就不平，他这一提速，整辆车的悬挂又不是太好，结果外面车是蹦蹦跳跳，里面人是跟着颠颠簸簸。
这一颠簸李强就更疼了，他双手捂着肚子，就快在车座上打滚了，疼的额头的青筋都快崩裂了。
白猪看李强这样也着急，两人的医疗包都不知道掉在了哪。不然，现在可以把里面的止痛针拿出来，给李强来一针，说不定还能缓解一下他的疼痛。
他有心把车速再提高一点。可是想想李强的肚子，白猪觉得，现在李强就是个轻拿轻放的瓷器。眼瞅着车速已经提高到极限了，再高下去他能受得了，可李强说不定就活活颠死了。
“白猪，我真的忍不住了！”李强使劲咬着牙，双眼发直盯着眼前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路：“操！疼死了！！”
他把手里的枪口慢慢转了过来，眼睛盯着枪口里的来复线：“兄弟谢谢你了。”
李强摸索着想把保险打开，可疼的痉挛的手指哪有那么利索？此时他的手就跟个鸡爪子一样，能握住枪就不错了。
白猪听李强说话不对劲，侧过头一看真是吓的差点从车窗飞出去：“你他妈干啥！”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就去李强手里抢手枪。但李强哪能让他抢啊，再说，他疼的手指痉挛想掰都掰不开。
李强是不想放，白猪是要使劲抢。这里分了力气，方向盘那里注意力自然就放开了，整辆车开始失去平衡，渐渐的在破烂的路上画起龙来。
要继续这样下去，都不用别人了，白猪和李强俩人，就能把这车给开的翻到路边沟里去。
或许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
正当两人在争抢手枪，李强马上就要把保险给蹭开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架小小的无人机从他们车顶掠过。发现了这辆车之后，又很快盘旋了一圈拉高了高度，如同一只高飞的鹰隼，在空中死死盯着这辆车。
车是白猪抢过来的，上面压根就没什么识别标志，所以它被识别成了李强他们去追的那辆车。
这时，这辆车也终于跑出了干扰机所覆盖的范围。一阵沙沙声之后，白猪放在手刹后面的步话机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是一串暗语加临时的识别编码，断断续续的，也让人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可这声音，在白猪听来那就是天籁之音啊！他干脆把车停了下来，一手离开了方向盘够到了那个步话机，把它举到了被疼痛折磨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李强面前。
“队长你听！！”白猪捏下了送话键，当着李强的面对步话机喊道：“草泥马终于通了！！”接着他用自己所能吼出来的最大音量，通报了他们的临时识别编码。
“队长队长！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你听步话机里都有声音了！我们离开干扰机的范围了！马上就能回到营地了！！你再坚持一下！！”白猪使劲推着李强的枪口，让那玩意不至于对准李强的脑袋。
“你说啥？”李强有些迷茫的看了眼白猪，低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手枪。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白猪兴奋的对李强吼道。
李强的大脑，被一阵阵涌来的剧烈疼痛，挤掉了太多的思考空间，他只记得白猪一次次告诉他快到了，却每次都让他绝望，所以他对白猪问道：“几分钟？”
“十，不！最多五分钟我们就到了！五分钟三百秒！队长你数三百下就到了！！”白猪话刚落，步话机就响了起来，从里面模模糊糊传来了老傅的声音：
“白猪？你不是找你们队长去了？”
“是的是的！队长找到了，重复一遍！队长找到了！他们完成了任务！！”白猪又重复了一遍才放开了送话键。
这时李强想了想，觉得五分钟还能坚持，也就慢慢放松了手里的手枪，任由白猪把它抢过去。但这家伙还记得白猪骗他的事呢，木然的脑袋也觉得空口无凭，所以对白猪说道：“立字据！”
白猪再一次启动了汽车，他把步话机挂在了左胸前：“人怎么样？”老傅的声音背景，是几声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是的，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做出了种种交换后，真的完成了任务，结束了这一切的折磨。
“目标让队长捅死了，队长车里四人就剩下队长一个人活着。”随着距离的接近，步话机里传来的，干扰带来的电流杂音也越来越小：“不过队长伤的很重。”
“什么？”
听到了白猪的话，李强也不遮遮掩掩了。他哆哆嗦嗦的打开了一直遮着的衣服，让白猪能看到整个被青紫色占据的左肋侧，以及鼓起来的腹部。
“左边肋骨断了不知道几根，好像插进内脏有内出血。”李强都这样了，白猪也不避讳了，张口就说道：“我只能判断出这么多。”
“明白，尽快准备手术。”老傅在挂掉通讯之前，忍不住还对步话机说了一句，他知道李强能听到：“强子，坚持住，别倒在最后一米上！”
这时李强都默数到五十了，听老傅这句话，张口想回答一下，却发现自己够不到步话机。但这一打岔，他发现自己连数到多少都忘记了，只能重新开始数。
当李强重新数到七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了。眼前一切都仿佛被盖了一层毛玻璃一样，连自己手掌上的纹路都没法看清了。
在他数到一百零三的时候，他听到白猪模模糊糊的叫喊声，好像是有人迎过来了。
他并没有看到，胡子开车开的像是疯了一样。迎头过来错开之后，几乎整辆车就原地转了半圈又跟了上来。
坐在后座的兔子干脆把半个身体探了出来。看了眼斜靠在窗边微眯着眼睛的李强，又对白猪大声吼道：“人怎么样！！”
白猪伸手在李强鼻子上停了几秒，边看路边对外面的兔子大喊道：“还有气！！！”
“我们开路！”兔子吼了一句坐了回去，使劲拍了拍前座的胡子的肩膀。
李强已经听不太清楚外面人的对话了，他只能勉强分辨出是兔子的声音，可他又不想中断自己已经快要数到一半的秒，只能伸手跟兔子打了个招呼。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真实世界中，他只是坐在那里，微侧着头，任由狂风吹拂着他本来满是血污和黑灰，此时却被汗水冲的一道道的脸。（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