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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九章

这天夜里,蒋旺男和边爱军早早躺进了被子里。白天的农活太重, 哪怕夫妻俩已经是干活的好手了, 这一天忙下来, 全身的肌肉依然止不住地泛酸。蒋旺男比边爱军更拼一点。毛春妹当年能看上蒋旺男做儿媳妇, 她肯定不是一无是处的,干起农活来比某些男人还厉害,至少也能和边爱军持平了。

边爱军一闭眼就打起了鼾。这倒不是说他立刻就睡着了,之所以会打鼾, 是因为肉体太疲惫, 他的大脑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疲惫的身体了。蒋旺男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忽然, 蒋旺男推了推边爱军, 说:“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按照治寿村这边的政策, 像贺桂花这种已经明显违反计划生育的妇女是一定要被结扎的,因此贺桂花在生完第三胎后,别管是不是如愿生出了儿子, 她都会被拉去结扎。而像蒋旺男这种还没有违反计划生育的妇女,虽然她已经有两个亲生女儿,没有生育的指标了, 但不会给她结扎,只是放了环。

放环是一种节育措施,只要把环去掉,理论上是可以再孕的。

边爱军本来已经差不多要睡着了,听见这话, 立马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说:“你疯了!”

“生不出儿子才真是要疯了!我们没有儿子,在人前总是矮了一头。”蒋旺男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老祖宗说得话不会错,都说养儿防老,就没听过养女防老的说法!还是得有儿子才安心啊。”

边爱军累得要死,实在懒得多说话了,道:“你没听大宝说么?女儿也是一样可靠的。”

“这怎么能是一样的呢?我生了儿子,儿子以后讨了老婆,他老婆也是看我脸色。”蒋旺男振振有词地说,“生了女儿,女儿以后嫁人了,我们吃女儿一口饭,都得看女婿的脸色。这怎么能一样呢?”

想了想,蒋旺男又说:“而且,有了儿子,咱们腰杆就直了!”

边爱军翻了个身,重新酝酿睡意。

蒋旺男在黑暗中唉声叹气了起来:“女儿真没什么用,都是给别人家生的。要不怎么说是前世的讨债鬼呢?从生下来后就吃娘家的、穿娘家的,终于长大成人后就跑去别人家里了。你可千万别信了大宝说的鬼话啊!就是戏文里的千金,穿金戴银地养大了,最后嫁人时,还能把自己父母带去夫家么?”

“大宝都说了,那些话是镇上的读书人说的。他们读书人懂得不比你多?”边爱军说。

“那是读书读傻了的人说的吧!”蒋旺男自有一套理论,“政府还说生男生女一个样呢,能一样吗?他们就知道忽悠人!等我老了没儿子养活,他们能给我养老吗?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真给我养老了,等我死了以后,他们能安排一个孙子给我上坟烧纸吗?没有儿子,就连死了以后都没有别人体面啊!”

“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边爱军不耐地说,“赶紧睡吧,明天还有活儿要干。”

或许是因为边爱军这句话说得有些凶吧,蒋旺男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顺着脸流到了枕巾上,她也不擦,就这么直勾勾地瞧着天花板,哽咽着说:“你凶什么凶……我不就是想生个儿子吗!”

“你有那个钱生儿子?”边爱军反问道。再生一胎就要罚款了。

边爱军这话其实是在讽刺蒋旺男,但她只当正常的问话来听了。她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妈手里肯定有钱的……你二哥每个月都要上交一部分工资,妈都攒着没有用呢!咱叫妈贴一点,再问别人借一点,罚款不就有了吗?只要能生出儿子来,甭管罚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啊。”

“妈的钱都是给大宝攒的。”边爱军转回身看向蒋旺男的方向,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似的。

蒋旺男摇了摇头,说:“妈的钱都是给孙子攒的!只要我是肚子里能生出一个男娃来,那也是妈的孙子,妈肯定也愿意花钱。大嫂之所以能去镇上开店,不就是妈补贴的吗?这就是能生儿子的好处!”

边爱军说:“你能保证下一胎肯定是男娃?少做梦了啊,咱们就没有那个没儿子的命!”

蒋旺男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自怨自艾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要是能保证自己下一胎肯定生儿子,她老早就生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家里非要让四凤去读书做什么?其实对女儿真的没必要那么好,不然以后投到她肚子里来的就都是女胎了。只有对女儿不好了,那些个女胎才不敢盯着她肚子投胎。

边爱军不知道蒋旺男都想了些什么,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边静玉起床时,边爱军和蒋旺男已经去地里了。这会儿白天的气温还没有降下来,中午时的太阳有些晒,因此大家都是一大早起床后先跑去地里干几小时农活,八-九点以后再回家吃早饭。

边静玉对着六凤的头发无能无力。他想了想,问:“小六啊,你介不介意剪成短发?”

六凤被边静玉照顾习惯了,丝毫不觉得被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大宝叫作小六有什么不对。

边静玉心虚地说:“你看,四姐姐前几天不也剪成短发了吗?短发其实挺好看的。”四凤剪短发是学校里要求的。她这是第一年上学,很多头年上学的学生往往都不太能立刻适应住校生活。如果女生养了长发,一耽误她们早起后的时间,二耽误她们洗头的时间、浪费洗头时的热水,三容易养虱子。

没错,在学校里念书是有可能被传上虱子的。

不仅是虱子,还有一些传染性强的皮肤病也容易被传上。南方气候温湿,如果不勤晒被子,被子容易潮得发霉。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滋生病菌。元凤、二凤那一届,曾有足足两个班的学生得了疥疮。

一想到以后就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哪怕边静玉知道君子当安贫乐道,他依然有些绝望。

“剪成短发?和四姐姐一样?”六凤问。

边静玉点了点头,说:“而且我也是短发。剪了以后,我们就一样了!”

六凤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了下头,说:“好啊!那就剪掉吧!”原来剪掉头发就能和大宝一样了啊!大人们总说大宝好,她也觉得大宝好,如果她能和大宝一样好,妈妈或许就不会总是骂她了。

边静玉不知道六凤的小心思,从抽屉里翻出剪刀,帮六凤剪了起来。

村里孩子的头发一般都是让自家大人剪的。谁舍得去理发店花这个钱呢?边静玉见贺桂花给家里的女孩剪过好几次,他自己的头发也是叫毛春妹剪的,便觉得这事不难,很有信心地对六凤动手了。

边静玉想给六凤剪一个齐脖的学生头,也就是后世人说的娃娃头。粗粗剪完后,他仔细研究一下了,发现左边的头发比右边短,于是就把右边的剪掉了些,再研究时却又发现右边头发短了,于是再把左边的剪掉一些……如此反复了几次后,齐脖的学生头肯定是不存在的了,变成了齐耳的学生头。

边静玉理直气壮地想,学生头本来就是要齐耳才好看嘛!他本来就是想要剪成齐耳的!

六凤跑去照了照镜子,看着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忍不住回头对着边静玉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毛春妹做好了早饭,把粥锅从厨房里端出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皱着眉头打量了六凤一会儿。

六凤敏锐得察觉到奶奶要骂人了,赶紧缩了下脖子。

毛春妹不高兴地说:“你这个头发是大宝剪的?怎么可以让大宝动剪刀呢?多危险啊!万一他失手弄破了手指怎么办?你一个做姐姐的,不说照顾弟弟,拦着他别让他做危险的事,这总是可以的吧?”

边静玉背过身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赶紧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又回过头说:“奶,我刚和六姐玩剪头发的游戏呢!奶你看我这头发剪得行不行。等我练熟了手艺,以后也给奶奶剪,好不好?”

“好啊!剪得真好!”毛春妹不假思索地说,老脸迅速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如果不考虑边静玉有前世记忆,那么他就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真正的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分寸呢?当家长知道了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在另一个孩子头上动剪刀,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把前一个孩子揍一顿吧?因为,万一他失手了,同伴的脑袋就破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但在毛春妹心里,边静玉手指却比六凤的脑袋精贵多了。不,或者就连边静玉的一根头发都比六凤整个人要精贵。

边静玉曾在村子里见到过,四岁大的小女孩去小溪里帮她的弟弟洗尿布。夏季暴雨过后,河水涨潮,都漫到石板上来了,平时只到大人大腿的水位一下子涨到了大人的腰间。她家里的大人难道就不怕女儿被河水冲走吗?对于他们来说,女儿安不安全完全没有儿子能不能有干净尿布换洗来得重要。

边静玉本来还以为自己昨天说的那番话能管得作用呢!

他却不知,有着三个儿子的毛春妹根本无所畏惧。她难道还指望孙女们养活吗?她甚至都没指望边静玉给她养老,因为她有儿子,哪怕天有不测风云,总不能三个儿子都死在她前头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毛春妹对边静玉的“爱”可以称得上是无私的了,因为她根本没指望从边静玉身上得到什么回报。事实上,边静玉的男孩的身份已经是对她最好的回报了。边静玉的存在证明了她是有孙子的人。

换句话说,如果“边大宝”并不是边静玉,而是另一个好吃懒做、狂躁愚蠢、任性无度的人,只要他是老边家的大孙子,毛春妹就肯定会爱他。毛春妹的爱和边大宝优不优秀无关,只因为他是男孩。

等到早饭上桌时,蒋旺男和边爱军就一前一后从地里走回来了。

边爱军把占满湿泥的鞋子脱下来直接丢在了院子里,然后赤脚走进堂屋吃饭,免得把泥土带进屋里。边静玉见状,心里毫无波动,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哎,他快要忘记自己前世是如何讲究的了。

六凤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对着边爱军晃了晃脑袋。

边爱军注意到她头发短了,说:“哟,剪头发啦?”

六凤得意地笑了起来。其实小孩子的世界都很简单,大人稍微给一点注意,就能开心好久。不过她没敢往蒋旺男那里凑去,反而躲在了蒋旺男身后。边静玉对她招招手,她就跑边静玉旁边坐下了。

毛春妹给边静玉煮了两个鸡蛋。用她的话来说,边静玉跟着贺桂花在镇上住了几日,都累瘦了,可得好好补补。毛春妹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真觉得边静玉瘦了,二来也是一种挑拨离间。很多婆婆都是这样的,唯恐孙子更亲近生他们的母亲,就会在孙子和儿媳妇之间挑拨离间,不让母子更亲密。

“你妈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跟了她几天就瘦了……”毛春妹很是不满地说,“我叫她每天给你煮个鸡蛋吃,她煮了吗?不会都偷偷拿去补贴你两个姐姐了吧?”

边静玉使劲往嘴里扒饭。

根据他的经验,他这会儿要是替贺桂花说话,毛春妹能说得更起劲,不如保持沉默好了。

于是老边家的整个餐桌上就只能听到毛春妹的声音。等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时,毛春妹听到外头传来了叫卖声,直接把手里的筷子一放,说:“我出去看看……”她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又转身解下身上的钥匙,递给边老闷说:“吃完早饭,你记得给大宝泡一杯麦乳精。钥匙管好了,别叫人偷吃了。”

这偷吃的对象不只针对六凤,还针对在座的除了边静玉以外的所有人。

在外头叫卖的是挑货郎。

挑货郎什么都卖,卖头绳小花,也卖农家自制的麦芽糖。担子里藏的东西不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到货的,在他们这儿买东西不需要票,只用钱买就可以了,要是没有钱,也能用粮食换。治寿村的人去趟镇上太麻烦,攒下来的鸡蛋不能去镇上换钱,就都给了挑货郎,从他们这儿换点油盐酱醋。

每次挑货郎到了,全村的妇女小孩都能围过去,就算不买东西,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毛春妹绝对不会错过这种热闹。更何况大家凑一块儿就又可以说一说毛袖儿家的破事取乐了!好容易逮住了毛袖儿的笑话,毛春妹自觉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她不和村里人说到中午怕是不会回来了。

边老闷按照老妻的吩咐,去厨房给边静玉泡了一碗麦乳精。边静玉说了声谢谢爷爷,边老闷就立刻笑得把已经掉了牙齿的内牙槽都露出来了。家里的孩子们都不怕边老闷,因为从来听不见他骂人。边静玉假装抿了一口,然后把碗递给了六凤,说:“我早饭吃得太饱,喝不下了……你帮我喝了吧。”

蒋旺男正好在厨房里洗碗,见状连忙说:“大宝,你爷给你泡的,你慢慢喝吧。别给六凤喝。”

边爱军蹲在厨房外头卷烟叶子。他这两天被蒋旺男念叨烦了,这会儿就觉得蒋旺男的话不顺耳,说:“你也是的……既然大宝喝不下了,给六凤喝也是为了不浪费。你是宁可倒了都不给女儿喝吧?”

“把她的嘴喝刁了怎么办?六凤又不是大宝……”蒋旺男小声地辩解道,“他们俩又不一样。”

刚冲好的麦乳精还有点烫,六凤小心翼翼地抿了几口,然后晃了下脑袋,耿直地辩解说:“剪掉就一样了啊!”她现在也是短发,和大宝是一样的。大宝说了,大家都剪了短发,他们就变成一样的了。

屋里屋外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边老闷、蒋旺男和边爱军都被小萝莉这一句话镇住了。

大宝不就比六凤多了个小-鸡-鸡么,剪掉就一样了。六凤这孩子耿直到有点凶残了啊!

边静玉晚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咳,这就尴尬了不是?

遥远的京城里,沈先生等来等去等得花儿都谢了,却一直没有等来毛女士给小沈先生换上女装的好玩事。他忍不住试探妻子说:“我上次瞧见你买了好几条给小孩穿的公主裙……买来做什么的啊?”

毛女士一听这话,情绪立刻变得低落了起来,说:“我们基金会救助了一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当时她要动手术了,但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她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就想像电视里的孩子那样过一次生日,所以我们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生日party。”公主裙当然是为参加聚会的病友们准备的了。

毛女士很早就开始接受运动员训练了,没有受过系统性教育。等她退役后,她一度很迷惘,因为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做一些什么,难道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当一个沈太太吗?她不甘于此!于是在沈怡出生后,她想办法成立了冠英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的主要宗旨是各方面维护妇女和儿童的权宜。

毛女士有着特殊的人生经历,若不是哑巴爷爷好心,她刚出生就被丢在后山自生自灭了。因此她非常清楚,在华国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妇女和孩子的生活有多么艰难。她要站出来为她们发声。

沈先生把妻子揽进了怀里。他见妻子情绪低落,就知道那小女孩的手术怕是没有成功。

毛女士缓了缓情绪,说:“我没事。”

就在这对夫妻你侬我侬的时刻,沈怡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扑到毛女士的怀里,天真地说:“妈妈,我上次看见爸爸试穿你的晚礼服,酒红色的那件!”呵呵,沈怡已经从某些渠道获知了沈先生和大沈先生这对兄弟想让他穿女装的事。做人一定要厚道,像沈先生这种不厚道的人,是会受到惩罚的。

沈先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忙否认说:“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

沈怡回想了一下边淳玉小时候是如何卖萌的,那孩子长着一张憨厚脸,大人们都十分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沈怡照着样子对着毛女士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说:“妈妈,爸爸还偷偷用了你的口红!”

毛女士狐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

沈先生瞪了沈怡一眼,说:“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送回幼儿园里去了。”

沈怡急急忙忙地改了口:“妈妈,我刚刚都是乱说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啊。爸爸怎么可能会偷偷穿你的衣服、用你的口红呢?爸爸……爸爸当然也没有偷偷戴你的漂亮首饰了。这些都是我乱说的啊!”

毛女士看着沈先生的眼神越发复杂。

沈先生绝望地看着小沈先生。他这次绝对被儿子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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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消除了妻子误解的沈先生找他兄弟大沈先生诉苦。

“我可是他的老父亲,含辛茹苦把他养这么大,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沈先生说。

“是啊是啊,确实有点过分了。”大沈先生附和道。

“我的上帝!哦,我是说,我真该用靴子踢他的屁股。”沈先生戏精上身了,翻译腔随口就来。

“踢吧踢吧。”大沈先生附和说。

“哦,我想起来了。他竟然还偷笑!天啊,我的老伙计,他竟然还偷笑!”沈先生说。

大沈先生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说:“这儿子没法要了吧?”

“对啊,这样的儿子留着有何用!”沈先生发出了最后一句感慨。

我们腹黑的大沈先生沉默片刻,迅速叛变说:“那么,请务必把他送给我!”

沈先生:“……”

说好的兄弟情深呢?被狗吃了吗?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还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咖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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