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亲自泡了茶，然后沈老爷子和大佬就愉快地……拉起了家常。
没错, 就是拉家常。
有句话说得好啊, 在其位谋其政, 沈老爷子一不是国家干部, 二不是大佬的谋士，要是真对着大佬指点江山，那就太没有分寸了。所以大家还是愉快地拉拉家常吧。也是因为现场气氛很轻松，所以沈老爷子才能把沈怡和边静玉两个孩子带在身边。沈老爷子按照惯例先把自家的两个宝贝吹了一波。
大佬听得津津有味。
大佬也是人, 工作之余总要有点自己的休闲生活。他其实很喜欢孩子, 可惜他独子因病早逝，本已是可以抱孙年纪的他从此膝下荒凉。如今看着沈怡和边静玉聪明伶俐, 大佬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你们这么聪明, 以后是不是要当科学家啊？”大佬笑眯眯地问。
这时候有句话一直到后世都很流行, 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于是一些人下意识产生了一种偏见，成绩好的学生都应该去读理科, 文科是没有办法了才去读的。但这其实是一种谬误！
边静玉摇摇头，说：“我喜欢文科。我以后要研究国学。”
大佬愣了一下。
边静玉又说：“我看报纸的时候，常常看到有人说, 我们国家不如外国。我们得承认，在很多科学技术方面，我们确实不如外国，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但是，文化是没有好差之分的, 不能说我们从老祖宗那里继承来的古琴就不如外国的钢琴，国画就不如外国的油画，唐诗宋词就不如莎士比亚。”
大佬沉默片刻，摸了摸边静玉的头，说：“是个好孩子。”
边静玉抿嘴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了。大佬又看向沈怡。沈怡连忙说：“我当不了科学家！”
“为什么？难道你对自己没有自信吗？”大佬问。
沈怡嬉皮笑脸地说：“虽然我喜欢学习，而且学得很杂，但我学得都不精。经济学一点，计算机学一点，种地的知识学一点，西医学一点……但没有一项专精的。”他就不是那种能安心搞研究的性格。
“你就不管管？”大佬看向沈老爷子问。沈怡那话乍听上去好像显得他有些没出息了。
沈老爷子笑呵呵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不违法乱纪，我都随他。”
“你这话说得真违心！”老杨摇着头说，“当年你管教你家老大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沈承平是被沈老爷子揍大的，据说皮带都揍断了两根。沈老爷子嘴上说着不管沈怡，其实是因为沈怡已经很优秀了。
话题就这样说开了。
到底在场的人身份都不一般，拉的家常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家常。如果沈老爷子说起家里的生意，这一说不就扯到经济局势上面去了吗？边静玉和沈怡只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从来没有主动插过话。
在夫夫俩的前世，他们曾经站在了一个权力的顶峰。所以，他们俩都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能单纯以好坏对错来做取舍。若是眼前有上中下三条路，聪明人都知道要走上路，但决策者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他们有时会不得不选择中路，甚至是下路。他们真走了下路，也不能说他们是错的。
但就算是这样，华国的官场确实还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也许是受了大-跃-进和十-年-动-乱的影响，官场中一直存在浮夸风和一刀切的现象。只从众多事情中挑件小事来说吧，某位领导见外省某地建了商厦后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于是他为了自己的政绩也在本地建造了一栋商厦，却没有考虑当地的城市规划、市场等种种因素，反正商厦在他手里建成了，功绩就是他的。等他拍拍屁股走了，这商厦留在当地却毫无用处。这就造成了极大的资源浪费。
如果这种乱象不加以禁止，那么为了一时的政绩，还不知道有多少资源会被浪费掉！
引入外资时出现的种种问题，其实也和官场中的这种乱象有关。有些地方领导为了所谓的政绩，已经是不管不顾了。反正只要在他们任期内是一派繁荣景象，谁管十年、二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要边静玉来说，最好就是在浮夸风刚刚出现苗头的这两年就赶紧想办法把它掐灭了，并且想办法重新确立踏实稳健的官场基调。否则一旦浮夸风扩大，整个官场人心浮动，以后就真的不好控制了。
不过，当大人在聊天时，小孩最好不要多嘴呢。
边静玉和沈怡对视一眼，当着一对安静的听众。见大人们茶杯里的水浅了，他们俩就赶紧给他们满上。沈老爷子说了自己应该说的，然后道：“你们如何做事肯定有你们的考量。你们也不要怪我说话直，我当了一辈子的商人，不像你们做事总要瞻前顾后的，我只知道，一样生意亏太多了就不能做。”
老杨知道话题到这就差不多了，指着边静玉笑了起来：“我瞧着你脸上的表情，你像是听懂了？”
边静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其实没怎么听懂，等我长大了，我肯定就全都能听懂了。”
小孩子故意做出一副自信的样子来，其实是很惹人喜爱的。大人们一同笑了起来。
边静玉故作不服气地说：“别笑！虽然这个世界现在是你们的，但终究会是我们的。”他这话并不是胡乱说的，其实带着几分深意。这个世界终究是下一代的，别为了一时的利益，让下一代来买单。
大佬觉得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边静玉话中的深意。但是，当他仔细朝边静玉看去时，边静玉却对着他吐了下舌头，好像为了自己刚刚的不服气而觉得不好意思了，怎么看都觉得这就是个普通孩子。
聊完了正事，话题便又转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沈老爷子对着边静玉就使劲地夸，对着自己亲孙子沈怡就语带嫌弃地……夸。大佬听说边静玉出过童话书，还开玩笑让边静玉送他一本。待分开时，也不知是谁提议的，老杨拿出相机叫他老伴儿给大家拍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边静玉被大佬抱着。
很多年后，当这组照片在网上曝光时，网友们默默献上膝盖刷了一排666。
离开老杨家的时候，边静玉和沈怡爬进了小轿车里，沈老爷子跟着他们坐在了后排。车子开动后，窗外的风景快速往后退。沈怡揉了揉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唉，装小孩子真累啊！”
边静玉点了点头，说：“太累了。”
“不过，我装得挺好的。”沈怡说。
边静玉认真想了想，说：“我装得比你好。”
沈老爷子：“……”
沈家的书房里贴上了高考倒计时。边静玉和沈怡却不觉得紧张，仍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学习着。老边家给边静玉寄了信，信是边爱党写的，但里面有很多毛春妹、贺桂花口述的部分。贺桂花说，家里已经决定好了，她和边爱国暂时不来京城了，他们要去南方拿衣服，然后回到z省卖，以此来攒钱。
原来，二凤春节前的那一次倒卖让老边家看到了商机！
贺桂花还说，等家里攒够了钱，她们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服装厂。当然，这主意不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王辉被二凤带回了家，他的父母非常感激二凤，春节时就带着王辉上老边家做客。那天，大家坐一块儿聊天时，聊着聊着，王辉忽然来了一句，不如自己开个服装厂。大家乍一听觉得他这想法太异想天开了，但渐渐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贺桂花仔细一琢磨，觉得她们真可以开家服装厂。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开厂需要成本，老边家没有这么多钱，所以这里头存在不小的缺口。
边静玉就在沈家住着，老边家却没想过要问沈家借钱。边爱党说他当老师这几年攒了些存款，可以借给大哥大嫂开厂，边爱军也说他做生意赚到的钱都可以借给大哥大嫂。但钱仍是不够的，贺桂花就学着二凤的样子，拉着边爱国做起了南北倒卖的生意。她都算好了，这么干一两年，就能开厂了。
倒买倒卖这事，在六十年代是违法的，在七十年代是见不得人的，但现在是八十年代了，这就变成了毁誉参半的一件事。虽然倒买倒卖中存在一些非法牟利的现象，甚至还有利用差价行贿受贿的官倒，但如果贺桂花只想倒卖下衣服，那么只要她小心点，严打也打不到她，总得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边静玉觉得这样挺好的。贺桂花拉着边爱国倒卖东西，这本身就是积攒做生意的经验，能够扩宽他们的眼界。等到家里真开了厂子，这段经历对于他们经营厂子绝对是有帮助的。所以边静玉就没有问沈怡借钱。反正，他现在还是小孩子呢，家里的生意不用他来操心，他只要安心准备高考就好了。
“我奶说，真开了服装厂，要用我的名字来命名。”边静玉一脸无奈地沈怡说。
“冠英服装厂？”沈怡惊恐地说，“不要啊！”
为了不让自己的大名成为商标被印在无数件衣服上，沈怡很有求生欲地想出了一个主意：“你奶给你起的名字不是大宝吗？就叫大宝服饰好了。广告词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大宝明天见，大宝天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