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谁知道？！反正，我也确实没有犯错误的土壤。于是，只好把所有坏念头都藏这儿。”朱琪琪指指心脏的地方，“直至泛滥成灾。”
“依我说，只要不是烧杀抢掠男盗女娼，也称不上坏念头。”此时的李国成很是善解人意，安慰道。
“没准还就那些呢？！”朱琪琪凝神看看他，突然笑了笑。
“鲁迅，《狂人日记》——不然，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呢？文笔老道吧？！可他也写过，‘时间就像女人的Ru沟，挤挤还是会有的。’，震撼吧？！连鲁迅这样，都不可能一直纯粹，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朱琪琪？”说到这儿，李国成自个也乐了。
朱琪琪却没乐，而是把看向他的目光调向远处，语气也恢复到刚才的淡然：“可那时候我没懂。所以，这种心结，一直持续到上大学，从而形成了双重性格。”什么Ru沟，明明海绵里的水嘛！不愿偏离主题，她自觉忽略了他的语误。
“听着，好像有点像天使和魔鬼的变形。”李国成其实没有过她这样的挣扎，但是，正如他在某些个暗沉的夜里，偶尔冒出来的一些当初如果他怎么怎么样，现在的他会怎么怎么样的想法一样，苦日子熬过来的，不，还在苦日子里挣扎的他十分明白现实和想象，抑或是表象和真实之间的差距。
“一般情况而言，我天使多一些。”
“既然这样，怎么蹉跎到现在？”
朱琪琪有些疑惑，转过头来看着他，却又突然恍悟过来：“你说我被剩下？”
李国成又笑了笑，然后点了头。
“性格决定命运吧？!我觉得，之所以走到今天，就是个性使然。”
之所以走到今天？听着好像犯了好大的错误。李国成心里好笑，这回脸上却并没流露出来。
“我这个年龄段，不可能没有恋爱经历。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深入不下去。我们几个死党曾经分析过，说主要原因在我。说，也许职业关系，我所面对的，不是典型人物，就成功人士。而大多和我年龄相仿的，面对的，也许最大的领导就是车间主任、科长、小组长。因而，过程中，难免拿人和采访对象相提并论。其实，我自己知道，这些分析都不靠谱。因为真正的原因在于，面对那些优秀孩子，我一直没有那种愿意为谁停留的愿望。说得直白一点，我怕他们发现我不够好。”
“因为怕‘暴露’，所以不深入？”
“是啊，每当我感觉快触及那个角落，总会心生不安。”
“不安？！为什么？”相对于她前面的无病呻吟，李国成是真疑了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情况，譬如，时常纠结自己的好坏；再譬如，时常做同样的梦......”
“什么梦？”
“跑！使劲儿跑！然后，使劲儿找，却什么也找不着。”朱琪琪的目光变得悠长起来，声音里透出飘忽的感觉。“梦里，我总是不停地跑，不停地找，醒过来的时候，却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跑为什么找？”
“没看周公解梦？”
“后来，我采访了一个心理医生，就当一案例跟人请教了。医生说，这种同一找寻梦境集中出现在某个时段或某个人身上，对年轻女子而言，通常反映的，是她潜意识里怕落了单。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就是恨嫁。”
“那你有没有一些影像，比如梦里有什么人，在啥地方？”
“不确切，有时是有草的地方，有时又像在茫茫雪地上。人，就更不确切。”朱琪琪说到这儿，仿佛不胜高寒似的抱了膀子，“其实，我自己知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感觉，得让我有那种安定的感觉！”
她第二次提到感觉。定定看着她，李国成没说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明明身边有人，可你却感到孤独；明明你在熟悉的环境，却心生恐惧；还有，身边的亲人或者朋友，明明健康，却担心他们突然离开……”
李国成看着阳光下，抱着肩膀显得那样无助的朱琪琪，突然明白过来，在八一镇她为什么明明喜欢那些藏饰，却偏偏只看不买；突然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重游鲁朗了。联想到在兴城时的困顿，李国成对她所受的困扰感同身受，他抬起朱琪琪下巴，再次看牢她眼睛，说：“这种恐惧谁都有，只不过，得自我调整。我跟你说，那些感觉好像也并不确定，有时是孤独，有时是对现实命运的一种绝望，是——一种既怕莫名其妙活着，又怕不明所以死去的恐惧。而且，感觉强烈时，还会一身一身出冷汗。”
朱琪琪眼神被迫地回视着他，却没有回答。
“多久了？”
朱琪琪想了想，说了一句：“不知道。”
“你父母，知道吗？”
“他们能理解？！”
“傻丫头！”李国成叹息一声，把朱琪琪拥进怀里。良久，在她耳边说：“相信我琪琪，咱们一起努力，一定把安全感找回来！”
朱琪琪再次抬起头，两眼在李国成两眼珠子上来回移动，慢慢地，眼角却湿了。
“你怎么说哭就哭啊！”对上朱琪琪眼睛，李国成加强了语气，“不许哭！以后，我要让你，再不做那老跑着的梦。”说罢，双臂一使劲，生生把她举过头顶，自己跟着也站了起来。
“李国成，你疯子，快放我下来！”朱琪琪惊叫。
“就不放！琪琪，你休想逃出我手心！”李国成仰起头。
“你脸都红了！”朱琪琪突然破涕为笑。
“你多重？”放下朱琪琪，李国成问。
“偏不该告诉你！”李国成不防朱琪琪溜出怀，跑了出去：“你看我逃不逃得出你手心？”
李国成也不追她，只笑着在后面跺脚。
好一会儿，朱琪琪才醒悟过来，撅着嘴站定了脚步，回头看他。看他继续不动，于是，执拗了眼神继续撅着嘴看着他。
良久，李国成笑着走了过去。才刚走到跟前，朱琪琪却突然伸出脚，踢了他一脚，嘴里恨恨地说：“我叫你不追！”
李国成简直爱极了眼前朱琪琪灵动的样子，他大笑着一把抱过她，倒在了草甸子上——仰望着和边防营一样无限接近透明的蓝天，李国成想，如果，人生注定他还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他为什么不选择他喜欢和中意的呢？！（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