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富贵。”李澳中慢慢地品味着这个名字。
“是的，于富贵！你要跟他斗吗？”乌明清露出讥讽的笑容，“别说斗，只要妨碍到他们赚钱，他们就会无情地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你想想，制假有多大的利润，一个全中国最大的制假商，每年能赚多少？他干了将近二十年！这种财富会积蓄成多大的力量！其实你也明白的，你调到神农镇，不就是冲着这里的双倍工资和一套分配住房吗？是谁给你的？我的副所长同志，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的所长同志。”李澳中说，“一进神农镇，我就知道会有一个人来给我讲这些大道理。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人是你。我告诉你，人可以放，这种小角色，我能放就能抓。可是，案子不能就这么结了，这是作为一个警察的……”他用手指点了点乌明清的胸膛，“良心！”说完他转回身走了出去。
乌明清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长久地伫立，被手指点过的地方，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杜道夫即将回国了，他提出要去看望一下李澳中的儿子，警车带着一路尘土，驶进公安局家属院。
李澳中的妻子康兰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见丈夫回来，涂着厚厚化妆品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淡淡的一句：“回来了。”那语气仿佛分别半个月的丈夫只是到大街上转了一圈，然后她看见后面的杜道夫和小男孩，脸上才有了惊讶的表情，“这是……”
“这是一个美国朋友，墨尔森·杜道夫。”李澳中踌躇了一下，“是美国的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的专家。”
康兰一呆，表情立刻鲜活起来，热情地把杜道夫让到沙发上坐下，又是端糖果，又是倒开水。杜道夫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紧张，叽里咕噜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小男孩懒洋洋地只翻译了一句：“你是位美丽的东方女性……”
这句话引起的后果是，康兰把原本倒给杜道夫的开水放在了小男孩的面前，然后冲进卧室打开一桶包装精致的茶叶给杜道夫泡上。随即，康兰消失在卧室里，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补起妆来。
李澳中对这种情况似乎见怪不怪了，事实上在他们结婚的十几年里，就是一支红色的唇膏插满了李澳中的记忆。李澳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到妻子就觉得很郁闷，也许是命运的捉弄。他们199年结婚，那时候的他是一名警校毕业刚刚参加工作的刑警，她是一个即将退休的公安局长的女儿。公安局长对李澳中欣赏有加，说文革时他曾经躲进地道偷生，李澳中长得很像当时冒生命危险给自己找东西吃，救过自己一命的大恩人，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给他。
这个婚姻被认为是天作之合。事实上的确是，结婚后李澳中凭着鲜血打下来的功勋三年升两级，被看作丹邑县的警界明星。然而奇怪的是，自从康兰的父亲退休后，虽然李澳中依旧干出不平凡的成绩，可就是再也没有升过职。于是人们把他从前的成就看作是裙带关系使然。渐渐的，连无法忍受他始终原地踏步的妻子都有些信了。
这直接成为他们不和的导火线。尤其是在儿子三岁那年，越长越无力，越活越萎缩，并最终被查出患有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在那种对未来绝望的情绪下，他们在彼此眼里都像头狰狞的妖魔。
康兰开始热衷于化妆，为了保持良好的睡眠，她每天准时入睡准时起床，起床之后便像位画家一样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画布进行层层渲染。尤其是儿子患病以后，经济越是紧张，美容越是变本加厉。李澳中不明白，也不问，因为一问一说，就会引发又一轮的争吵。
杜道夫的第一杯茶喝完了，康兰还没补完妆，李澳中对杜道夫说：“老杜，来看看我儿子吧！”说着把他拉进了儿子的卧房。
房间里的窗户很小，虽然朝阳，但还是显得有些阴暗。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半躺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一棵杨树出神，这么多人进来也没有惊扰到他。
“儿子，爸爸回来啦！”李澳中轻声说。
孩子转过头，瞥了他们一眼，杜道夫看见一个包着皮肉的骷髅。孩子的肌肉正在日渐萎缩，各器官的功能都开始衰竭。（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