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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这几个选项无论哪个看上去都是在挑战小护法的底线, 何醉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唯恐天下不乱,眉尾一扬:“出了事你负责吗?”

楚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尊上自己选择作死,当然也要自己负责才对。”

何醉眯起眼来:“出去。”

楚厌乖乖离开房间, 贴心地帮他带上了门:“尊上好好休息。”

何醉把吃了一半的蜜饯放下,并没打算马上休息, 而是从储物空间拿出一堆晶石, 原地打坐入定,开始炼化吸收。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醒来开始,体内就有一股非常强烈的“饥饿”感, 但他辟谷多年, 并无口腹之欲, 这种饥饿感并不是来自于躯体, 而是来自于神魂。

简而言之,就是他重伤之后没能及时炼化晶石补充能量,导致体内魔气变得稀薄,长时间处在魔气充盈状态下的魔丹不适应了。

但他以前也不是没有重伤昏迷过,却从没有哪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在搞鬼,将意识沉入丹田, 果然看到那一小团魔气又在抽取他魔丹内的能量。

这小东西似乎比他上次看时长大了一点, 丹田内的魔气快被它吸收光了,他一向充盈的丹田竟被它搞得空空荡荡, 只剩一颗孤零零的魔丹还在坚守。

何醉叹口气, 立即将从晶石中转化来的能量输送进去,小东西一感觉到新鲜的魔气供应,迅速动了起来,它抢在魔丹之前把输送进来的魔气拉拢到身边, 疯狂汲取进自己体内。

何醉一连炼化了二十颗晶石,居然还没能填饱这小东西的肚子,并且这臭崽子横行霸道得要命,将炼化来的能量全部截胡,一口也不给他留。

……小东西未免太能吃了!

不如早点打掉得好。

何醉忍无可忍,就要给它点颜色瞧瞧,让它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然而他刚把神识探进去一丝,对方就察觉到了他在靠近,忽然他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朝他袭来,神识一阵动荡,再一定神,看到眼前是熟悉的卧房,面前摆着一堆已经暗淡下去的晶石。

何醉:“……”

他居然被这小东西从自己的识海里踹出来了!

他当了这几百年魔尊,还从来没享受过这般待遇,居然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他一时有些怒不可遏,再次将意识沉入识海,务必要好好教训一番这胆大包天的崽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首先发现事情不对。

小东西还在疯狂抢夺着魔气,但很明显这些魔气已经超过了它一次所能吸收的极限,小小一团魔气不断胀大,好像随时都会把自己撑爆。

魔气环绕在它周身,高速运转之下发出细微的“呜呜”声,竟像是有人在哭一般,小崽子一边哭一边继续抢夺,好像饿极了的小野猫,在投喂它的人面前护食。

何醉停住动作,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这小东西完全不像是神鸟孕育出的崽,倒像谁家被抛弃的小动物,流离街头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次投喂,便狼吞虎咽起来,宁可把自己撑死,也绝不要再饿肚子。

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些愧疚——他当时一心想着要置裴千鹤于死地,交战时全然没考虑过肚子里这小东西的死活,甚至想着自己已经服用过了安胎丸,如果还没保住那就说明这孩子没那个命降生于世,他也算卸下了一份负担。

却没想到它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本能地想要求生,并且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一边害怕,一边疯狂想要自保,甚至不惜对他出手。

素来冷血无情的魔尊大人难得被激发出了一点母性,他决定原谅小崽子种种无礼的举动,但又不能真的看着它把自己撑死,只好小心翼翼地靠近它,试图跟它沟通。

到底是血脉相连,对方也不能真的恩将仇报,何醉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团魔气,尽力表现自己很友好。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魔气一抖,有些畏惧地退缩了一下,何醉也不知这小崽子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还是用神识与它交流:“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挨饿了。”

魔气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好像想判断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何醉再度叹气,觉得自己好像捡了只充满戒备的小野猫,只能循序渐进来感化它。

他又跟对方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不断爱抚,才终于让它慢慢放下戒心,不再抗拒他了。

小野猫感受到他的善意,迟迟地表现出了一点幼崽对于母亲的依赖,那团魔气相当委屈地贴在魔丹身边,在他百般好言相劝之下,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被他抢走又无法吸收的魔气,恢复到正常大小。

解开了小崽子自己把自己撑爆的风险,何醉长舒一口气,心道孕育一只幼崽确乎一件辛苦事,他现在觉得给小护法放权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管理魔界内外事务了。

何醉安抚好了崽子,喂饱了它,并成功让它安静下来,退出识海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这小东西甚是难哄,相当磨练人耐心。

他疲惫不堪地在床上躺下来,迅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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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大人被一只幼崽的求生欲打动,决定从现在开始对这小东西好一点,并彻底打消了让它自生自灭的念头——虽然至今不知是谁留下的种,但与他血脉相连这点永远不会改变,大不了等找到那个畜牲之后把他杀了,就当这孩子没爹。

做好决定之后,他彻底闲了下来,任凭外界如何风雨飘摇都与他无关,反正魔界早已被他整肃得井井有条,修真界发生什么动荡都波及不到他们魔界来,还有靠谱的左右护法,他这个魔尊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他已为他的属下们铺好了路,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办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魔尊大人在夜阑峰安心养起了胎。

自那晴霄峰上惊天一战已过去了两月有余,魔界春回大地,天气转暖,偶有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从岩层之间冒出,或几株低矮的灌木,在这般恶劣的生存环境里还要尽力开出幼小的花朵,散发出一点不易闻到的清香。

这日阳光很好,何醉在院中摆了一把躺椅,在上面晒起了太阳,他闭目养神,身体放松下来,脑子里却思绪不停。

楚厌好像没有骗他,这段时间他对闻人酌的试探丝毫没起效果,别说什么引副人格出来,他主人格都少有情绪波动,非常稳定地维持在了一种状态——兴奋。

他好像终于得到了释放的空间,开始对何醉的日常生活进行惨无人道的干涉,每天定时叫他起床,定时让他休息,定时给他投喂这样那样滋养身体的药膳,快把他照顾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在这样的生活状态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之后,魔尊觉得自己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但又隐约有些享受。

此刻他蜷在躺椅里,身上没再穿那件狐裘,只搭了一条薄毯,躺椅底下鬼鬼祟祟地蹲着一猫一蛇,好像在吸他身上露出的那一丝薄荷香味,很快已经行动自如的魔狼也被吸引过来,卧在了躺椅旁边。

赤雪草王幻化而成的小雪啾靠在何醉肩头,肚皮朝上地睡着了,这草王的药效十分持久,一片羽毛就能维持旬月,但不知为什么,始终不能将发情的信号彻底掩盖,总会流露出一丝,何醉自己没有什么身体不适,也不会有太多东西被吸引来,只有嗅觉灵敏的妖物或魔物离得极近才能闻到。

魔尊身边聚集了一堆小动物,他自己已从闭目养神转入浅眠,完全没察觉到。

但不知是睡觉姿势不对,还是没有燃安神香助眠,这么一小段短暂的时间里,他竟做了个噩梦。

其实这两个月来,他已经很少借助安神香入眠了。这个梦困扰了他一千年,时至今日,仍未能彻底从他记忆中抹去。

那是他穿书的根源。

一千年前,还是“小何总”的他某天晚上从公司回家,路上意外接到了一个勒索电话——有人绑架了他弟弟何醒。

经过跟家里的保姆司机再三确认,正在上初中的何醒那天晚上确实没有回家,司机在学校没接到人,正在匆忙寻找,何醉就接到了来自绑匪的勒索电话。

一番交涉之后,他驱车赶往约定好的地点赎回人质,却不想竟在路上出了车祸。

现在想来,那场车祸出得格外古怪,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连跟在暗中的警方都没能来得及行动——就好像对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绑架他弟弟,而是想要他死。

他濒死之际被系统救到这个世界,在现代应该算离奇失踪了,他至今仍然不知何醒被救回来了没有,绑匪有没有落网归案。

他一直想要回去,可系统定下的任务他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能影响整个修真界的大事他做了一件又一件,却都没能得到系统的认可。

一千年过去,“想要回去”这个念头竟也渐渐模糊起来,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永远也回不去了,他或许都不会太过意外。

何醉从梦中惊醒,只觉一阵心悸,过分刺眼的阳光晃得他流下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下意识抬手捂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像是真的哭了一般。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掀开毯子坐起身,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眼相当俊俏,和他少年时有九成相似。

少年上前一步,挽住他的胳膊,委委屈屈地咬红了自己下唇:“哥,我好想你。”

何醉一愣,随即眉宇间染上薄怒,一把将对方推开:“朔月!”

少年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露馅,有些惊讶地解除了幻化,露出一张尚显青涩却已初露狐妖妖艳气质的脸:“师尊怎么知道是我的?”

何醉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却不知道他与我同父异母,根本和我长得不像——你没有楚厌的窥梦之术,劝你还是省省,少用这样的方法跟我套近乎。”

“……师尊真是冷漠,”朔月撇撇嘴,黏糊糊地往他身上一靠,“都怪师尊不关心人家,才不得已想出这种法子,想跟师尊靠近一点。不如师尊告诉我那个何醒长什么样子,徒儿幻化成他的样子,师尊就不用只在梦里怀念他了。”

何醉听罢有些心惊——他居然在梦呓中叫出了“何醒”这个名字吗?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开了狐狸精徒弟,懒得计较对方心里都藏着些什么阴暗的小心思,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怀念?你误会了,本尊一点也不怀念他,说到底我与他没什么感情,不过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好歹照顾照顾。”

他眼中透出些厌烦:“劝你不要再来试探我的底线,你幻化成他的样子,只会让本尊心生烦忧,更想把你宰了下酒。”

朔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何醉有些疲倦,觉得这一觉睡得比不睡还累,他抬头望向远处,将神识铺满整座夜阑峰,能感觉到他的魔众们正一片欢腾,好像在庆祝什么节日一般。

“尊上,”廊下一团阴影幻化成了人形,楚厌走上前来,“好消息,晴霄派正式解散了,磬钟长老带着一干弟子投奔其他仙门,青如长老随沉万春回了药王谷,檀未长老不知所踪——那天晚上裴千鹤亲口承认自己一千年前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现在修真界一片混乱,裴千鹤修为废尽,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在唾骂他,‘仙道至尊’这个名号,彻底成了笑话。”

她相当兴奋:“尊上,我们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溯玄仙尊身败名裂,已经躲了起来,他拿您血炼剑的事大白于天下,什么狗屁弑师全部是他一面之词,这颠倒黑白玩弄是非的畜牲,终于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嗯,”何醉却相当平静,“知道了,去把后山库存的晶石分发下去,当是庆祝。”

“尊上?”楚厌被他这语气一泼,迅速冷静下来,“您……哦对了,今日属下外出巡山,捡到了一封信,可能是……裴千鹤留下的,属下本来想直接销毁,但是……”

“给我吧,”何醉冲她伸手,“他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看看他还能写些什么遗言倒也无妨。”

楚厌咬咬牙,这才把东西交给他,何醉打开一看,只见那信上写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突然来找我寻仇,我确实去过夜阑峰,但我彻夜站在门外,没有勇气进去,更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夤夜到访却不敢知会于你,是我之过。我后悔当年所做的一切,也深知没有资格请你原谅,只万望你珍重。】

【还有,小心你身边的人。】

何醉看完这信,不禁冷笑了一下,直接用魔气将信纸碾为齑粉。

小心身边的人?

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来挑拨离间吗。

这封信没能让他产生任何波动,他疲倦地摆摆手:“你去吧。”

楚厌应声退下,何醉这才察觉到暗处还有一道气息——是闻人酌。

小护法难得没有在第一时间凑上来,何醉冲他招手,他才从廊柱后面走出,低声唤道:“尊上。”

“怎么了?”何醉见他神色有异,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这种表情?”

闻人酌走到他跟前,他微微一抿唇,垂眼道:“尊上……还有家人吗?”

何醉一愣。

对修真之人来说,“家人”似乎是个全然陌生的称呼,像闻人酌这种孕生在魔界的魔族,自生来便是独自一魔,更没有什么亲缘血脉之说。

小护法定是听到了他刚刚和朔月谈及的“弟弟”一事,何醉叹口气:“姑且算是吧。”

他那亲缘淡薄的弟弟,故去的母亲,以及他出事时已病危躺在医院的人渣父亲,姑且能够称为“家人”。

“那尊上还想回家吗?”闻人酌小心地试探着,“在很多年之前,属下偶尔听您提起过,尊上的家不在这修真界,尊上一直想要回去,却始终没能办到——现在依然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让何醉沉默了,思考片刻才道:“想自然是想的,但能不能真的回去又另说,想着想着就过去了一千年,谁知道接下来的一千年又会发生什么事。”

闻人酌又问:“那如果有一天尊上回去了,还会再回来吗?”

何醉闻言忽然一惊。

回来?

他只一心想着回去,从没想过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更没设想过更远的事情——“回来”。

系统好像没答应过他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自如穿行,如果真的回去,恐怕就不能再回来了。

何醉一时不太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护法,他转过身去,眺望着远处的山脉。

“属下不想您回去,”闻人酌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他声音有些沉闷,好像在强行压制着什么感情,“或者,您可以带上属下一起,您去哪里,属下就跟您去哪里。”

何醉没接话,对方勒在他腰间的手箍得很紧,弄得他有些疼:“你……”

“如果不能带属下一起,您能不能忘了他们。”闻人酌眼中浮现出一缕金芒,在阳光下并不易察觉,他内心有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自己即将失去什么,这让他有些口不择言,一不小心宣泄出了内心最隐秘的占有欲也不自知。

私心开始疯狂作祟,他很想将这个人永远困在这里,困在夜阑峰,困在寝殿里,困在软榻上,让他只能看到自己,只能同自己说话,只能成为他的私有物。

他喉结滚动,有些艰难地将没说完的话咬出口:“忘了他们吧,您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副人格:你太慢了,两个月都没有进展,还是得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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