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国际计算机产业发展如火如荼，国内同样很重视，电视台跟报纸各种宣传。
从去年开始，央视、电子学会计算机普及委员会，以及电大就联合办了个计算机知识讲座，据说收看人数超过一百万人。
声势不小，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效果，但终究是一种面向有一定知识基础人群的小范围热潮，大多数人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信息。
不过，仰望杂志却走的更远了些。因为通俗读物的属性，仰望杂志的读者群体覆盖的相当广泛，很好的补上了之前宣传手段的短板。到现在为止，杂志的特惠版已经出了两期，发行量过百万册，这也是他们受邀请的原因。
徐柠突然想去凑个热闹。重点是，那是央视啊！
谁还不想露个脸了？哪怕只有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呢？
去！必须去！
“陆老师，这能去几个人？”徐柠问道。
“一到三人。”
“我能去吗？”
“应该……可以吧？”
说了些参加座谈的要求，比如时间地点，又比如穿着打扮，陆明就匆匆走了。
徐柠蹬着车子去了商场，他得去置办一身衣服。衬衫长裤，还有皮鞋，他倒是都有，但穿新的不是显得正式嘛。
……
第三天一大早，徐柠跟张枝江一人蹬一辆车子，先去找到陆明，接着跟着往电大去。
这次座谈会的举办地点在电大礼堂，现在正好放假，学校里人并不多。
等到地方一瞧，既没有人欢迎，也没有咔咔咔的拍照，礼堂外边停了一溜自行车……
礼堂门口有俩工作人员守着，进门的都得出示一下证件，对嘛，这才像点样了。
到了礼堂里，徐柠就想到了俩字：朴素。
不管是专家学者，还是哪单位的领导，全都一个样，站到人堆里绝对分不出来。
前边挂一张横幅，桌上摆一杯茶，然后话筒一架，这就成了。
怎么没看到摄像机啊？
徐柠跟张枝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还挺靠前，人家都在聊天寒暄，他们瞧谁都脸生，有些格格不入。
徐柠大概一扫，嚯，这里好像就他年轻了，看着又眼生，好多人瞧他都像在提示他走错地方了。
这时，陆明突然领着一个老头来了，看着也不认识。
“仰望杂志的是吧？”老头看着张枝江说道。
“啊，对，您怎么称呼？”张枝江说道。
“这是我们林副所，他是这次座谈会的负责人。”一旁的陆明解释道。
“哦，您好您好。”张枝江伸手握了握。
林副所笑着点点头，目光又瞥了眼旁边的徐柠，花白的眉毛一挑。他对仰望杂志印象不错，特意点名请来的，可怎么还找了这么个小年轻来充数？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依然跟张枝江聊天，最后还感谢了杂志对他们宣传工作的帮忙。
之后，林副所跟陆明就在斜前方的位置坐下了。
等大家坐定，门口突然来了几个人，提着照相机走过来。
“大家都坐好了啊，对着镜头，拍几张照片，要上电视的。”
徐柠立刻来了精神，坐的挺直，目光炯炯直视前方。在一帮老头老太太里，别提多扎眼了。
站在前边各个角度拍了照片，然后又跑到后边，朝前边挂的横幅也拍几张。
然后就走了，就走了，走了……
就这几张照片啊？
白激动了，亏得他昨晚上还练了好一会坐姿呢。
记者一走，座谈会正式开始。
各个单位的代表发言，讲一讲宣传工作的方式方法，以及宣传成果，心得体会了。
都是老一套，去哪哪办了几场讲座，有多少人收听之类的，至于效果，听众学到了什么东西，那谁知道啊。
徐柠听的昏昏欲睡，想溜，又觉得不合适。
“下面请仰望杂志的同志发言。”那位林副所扭脸朝张枝江点点头。
张枝江清了清嗓子，接着拿起稿子。
就这么点人，话筒是摆设，坐那说就可以了。
说了几段固定话术，张枝江话题一转，道：“这事呢，说起来可不是我的想法，是小徐联系的。我一开始其实挺不乐意，因为确实是影响杂志销量。不瞒各位，开始那期刚发出去没几天，杂志社就收到了好多批评的信，说看不懂。后来又是小徐想了个办法，宣传上跟发行方式上做了改进，这才扭转了读者的态度。”
他倒是有什么说什么，毕竟单位都不在京城，跟别人没什么联系，自然也就没顾忌。
其他人窃窃私语起来，当成了段子听。
“张同志。”林副所抬手打断道：“能把这些展开了详细说说吗？”
“哦，没问题。”张枝江撇了稿子，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等他讲完了，林副所带头鼓掌，笑道：“那个小徐下次可以带来介绍一下，是个人才……”
“……”
旁边的陆明连忙低声提醒道：“林副所，小徐来了，就是张同志旁边那个年轻人，现在是京大学生。”
“哦？”林副所有些惊奇，低声道：“他是学生，怎么会跟杂志社有联系？”
内情他还真没怎么了解，当初去谈合作的也是张枝江。
“好像是之前就认识。”
林副所忍不住看向徐柠，他还以为是充数的，没想到还是重要人物。徐柠也笑了笑，点头示意。
“小徐既然也在，那就也说说吧。”
徐柠不好推辞，只好也说了几句。
结果一问一答，好为人师的毛病又开始了，稀里哗啦说了一堆。
“科学知识原本就是枯燥的，所以宣传更要讲究方式方法。既然是普及，那必然要面向基础不那么好的人群，我认为可以用一些其它方法激发大家学习的动力，比如有奖知识竞猜，再穿插一些故事……”
“什么有奖竞猜，小同志，你这说的有问题。”突然有人插话道。
徐柠看过去，是个一脸褶子的老头。
“哪有问题，您说。”
“这是教学，教学必然是严肃的，怎么可以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有人低声附和，大概是看不惯徐柠一个小年轻在这指点江山。
“怎么叫花里胡哨的，我想问问这位老师，教学的目的是什么？不是让学生记住吗？还要规定什么教学方法吗？”
“学生如果都抱着玩闹的心态学习，那能有什么好效果？小同志，你不懂这些，不要瞎说。”
徐柠摇了摇头，这会国内可不流行什么寓教于乐，就是板板正正的教学，他说的这些实在有些超纲了。
“我想请问一句，我们的科学普及是面向工人跟青少年，还是面向大学生跟知识分子？现在看，各位老师面向的都是后者，对吧？那照本宣科的宣传自然没问题，反正他们渴望知识，怎样都会认真听。但后者人才多少？要让科学真正普及，重难点还是前者，怎么让既没有学习基础，又没有学习意愿的人群听？这很不容易。这话大家总没异议吧？”
一时没人吭声了，这怎么答？没办法回答，就连刚才那老头都在拧着眉毛想说辞。
“我们要知道，衡量科学普及工作的成败，必然是以多少人学到了知识为标准的。恕我直言，从这个角度看，现在的大部分工作都并不是太成功，而用多少人看过听过知识来标榜成绩更是不科学的。……我说完了。”
徐柠说完了，一时全场无声，大部分人知道这些是实情，但说出来实在不好听啊。有的想反驳，又发现无话可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徐柠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既然让说，那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呗，反正他跟在座的也没什么交集。
林副所只好站起来讲了几句，岔开话题，接着让下一个说。
等座谈会结束，大家站起来，聊着天各自散去。
那位林副所却朝徐柠招招手，道：“小徐是吧，学什么专业的？”
“啊，图书馆专业。”徐柠点点头。
“哦。”林副所想了想，道：“我们单位都是搞技术的，宣传经验不够，我看你说的有一套，两家单位有机会可以多沟通，多合作。”
“我明白。”徐柠点点头。
林副所笑了笑，拍拍徐柠胳膊，接着跟陆明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