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
陈子善朝刘雪岩看了一眼，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又看向忠国，把忠国的话念了一遍。
刘雪岩的湛蓝色眸子盯着忠国，里头浅浅的笑意荡漾。
“加入。修建码头耗资巨大，我前些日子开办船运公司，买船买屋，手里头的资金已经快见底了，实在没有余力做翻修码头这么大的工程。”
刘雪岩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华买办的意思是？”
“修建码头的钱，我们三家都出些，往后的收益，按照出资比例来分配。”
刘雪岩低声笑了笑。
“华买办，你这样的条件，未免也太好了吧？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家乡的山上捉过兔子，追兔子很浪费时间，但是只要放好了饵料，兔子就会自己掉进洞里。你有什么用意？”
刘雪岩没有相信自己，这不在忠国的意料之外，不过对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让忠国有些想笑。
虽然是对忠国提出了十分苛责的问题，但是这也是刘雪岩展示诚意的做法。
倘若要真心合作，那就不能够只是说些好听的，将内心那些肮脏、没有荣誉的想法全都说出来，才是最真诚的态度。
商人逐利而动，只要有足够的利润，甚至能够连其他人的苦难也视而不见，忠国曾经无心之下导致了旷州城以及周围许多村庄都陷入饥荒之中，这样的事迹，刘雪岩和陈子善都已经十分熟悉。
迎着刘雪岩怀疑和抗拒的目光，忠国坦然的一笑。
“我能够在旷州市顺利开办公司分部，都是拖了你们两位身后家族的福，受人之恩，当然应该予以回报，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刘雪岩没有点头，目光中的怀疑神色丝毫未减，反而越发浓厚了。
她没有因为忠国的敷衍话语而气得当场起身离开，是因为她有很好的心性。
忠国马上就判断出了这一点，以他看来，刘雪岩在谈判桌上称得上是一位好对手。
“受恩之后予以回报，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祖父教育我，商人之所以能够挣大钱，是因为从来不做赔钱的买卖。华买办，修缮码头的确耗资巨大，不过以你的手段，要借到这一笔钱应该不难吧？”
忠国点了点头。
“不难。我是美最时洋行的买办，在旷州市也算小有名气，码头的事情，也有官方的文件在手，有这些条件，找银行贷款也行得通。”
陈子善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不这么做呢？在可见的将来，码头的收益都是十分可观的，你完全可以一个人独占其利润。洋人的洋行贷款条件虽然苛刻，不过以你的本事，要拿到钱应该不难。之后虽然要贴进去些利息钱，但还是能够有很大的利润。”
忠国摇了摇头，轻声一笑。
“我可不打算便宜银行，子善兄，你肯定知道洋人开办的那些银行，对咱们玉龙国人是个什么态度吧？”
陈子善将身子朝椅子上一靠，哼了一声。
“不错，洋人贷款给咱们玉龙国人，利息一向很高。”
洋人在旷州市等通商口岸开办的银行，主要业务之一就是提供贷款给那些想要在旷州市做生意的洋人。
此外也贷款给玉龙国商人，不过两者之间的利息，可说是天差地别。
洋人要做生意或者开工厂，问银行贷款，一般年利率在百分之六到百分之十二之间浮动。
但是玉龙国人要贷款，年利率却通常都会高达百分之二十，甚至是百分之三十。
忠国如果问银行贷款的话，一年之后，他花在码头上的成本就要平白增加好几万两银子。
这任谁也不会乐意。
忠国继续说。
“洋人给咱们的利率这么高，我又何必白花这么多银子？何况我受了你们两家的帮助之后，心里头就一直想着要给你们些回报，碰巧有这么个机会，我觉得很好。”
刘雪岩眯起眼睛看着忠国，模样像极了打算捕捉猎物的猫。
“华买办，你太不诚实，就算银行的利率高，你一个人做这笔生意还是有很大的赚头，何必将经营码头的好处分给我们两家？这件事不说清楚的话，我是没办法和你合作的。”
忠国有些头疼了。
刘雪岩虽然性格豪爽痛快，但是在关键的地方却格外敏锐执着。
忠国的确是有其他的心思，不过他说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回报刘陈两家也并不是假话。
只是光有这个借口，刘雪岩似乎并不买账。
正当忠国计较到底要不要说出自己真正的用意的时候，旁边的陈子善忽然笑了一下。
忠国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可是不轻易笑的，这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子善兄，你笑什么？”
陈子善摇摇头，收敛了笑意。
“华买办，我来说一个想法，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忠国点了点头，然后发现旁边的刘雪岩也一脸认真的朝陈子善看了过来。
“华买办，你......是想让我们两家给你当保险吧？你害怕官府之后仗着权力赖账，你又远在汗口，对于旷州这边的事情是鞭长莫及，所以才想把我们两家都绑在你这笔码头生意上，陈刘两家是旷州市的大家族，这城里面一多半的地产都是我们两家在做，官府也要忌惮我们。你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想出了三家合资做这笔买卖的主意，我说的对吗？”
虽然最后问了忠国一句，但陈子善说完之后，并未看向忠国，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惬意的享用起茶水来，分明是对自己的推测有十足的信心。
忠国也呆住了。
三人谈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刘雪岩在提问题刁难他，然而最后洞穿忠国真正用意的，居然是从头到尾都很少发言的陈子善。
忠国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由于陈子善说话较少，表情不多，他竟然不知不觉低估了这名年轻人的心思和城府。
陈子善说完，忠国没来得及立刻做出回答，但是他的这种反应已经足够让刘雪岩做出判断了。
陈子善的一番推论，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