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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地情

陈仲蘧,是南海西樵乡人,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陈仲蘧的父亲也是有名的县学生员,在乡里教授学生,被人尊为经师。可是,在陈仲蘧还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

陈仲蘧便由母亲抚养。

陈仲蘧心性敏慧,诵读经籍图书,一目十行,一心读书,从来都不懈怠。

十五岁的时候,就到了县学学习,开始崭露头角,人家都说陈家有争气的儿子了。

陈仲蘧丰姿倜傥,有如玉树临风,因此,也有被人称为壁玉之人的美誉。

后来,陈仲蘧到舅舅家去跟从他人一起学习,在舅舅家的东边,有一个王孝廉的女儿,名叫娴,字绣君,也刚到破瓜之年,异常聪颖,识字知书,对女红也十分精熟。圆润的面庞,犹如天上明亮的圆月,犹如地上害羞的花儿,风姿神情,绰约生姿。

偶然,见到了陈仲蘧,十分喜欢,而陈仲蘧看见了她,也为她的美感到吃惊,以为天下女子也不过如此美丽了。

两心相许,相互见到的时候,都显得深情拳拳,在同一条街巷中出入,两人都在用眉目传达着彼此的情意。

舅舅家和绣君家,只隔着一道墙。舅家屋室后面有一处小园,里面布置着竹石花木,是一处胜景。在一处葡萄架后面,就是绣君的闺房,葡萄架旁边,又是一处石头堆成的小山,也不陡峭,弯弯折折地可以上到上面去,就可以看见绣君的闺房,近在咫尺了。

夜间亮起灯火的时候,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绣君的身影。过了一些时间,陈仲蘧看女子独自一个人居住,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于是,私自询问门径,竟然翻墙过去,和绣君私自幽会,缔结情好了。对着青山白水,指着天地日月盟誓,愿意生生世世为夫妇,绝对不会辜负对方。就这样,过了半年。

到了秋天,陈仲蘧要去参加考试了,就去和绣君告别,约定说考试之后,就请媒人来提亲。

考榜公示出来,陈仲蘧榜上有名,等到了舅舅家,就央请媒人前去提亲,以为王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然而,绣君的母亲向来厌恶陈仲蘧贫寒,说选那样的女婿,恐怕要惹人笑话。

当时,绣君的父亲又到外地做官去了,相距很远,于是,就以父亲不在家来推辞,委婉地推拒了。

陈仲蘧心里想,这番只不过考中了乡试,也不足以打动人心,等到明春再高中之后,该当不会没有什么不成的了。

居住在舅舅家中,时常趁着机会得以和绣君往来,绣君觉得好事多磨,常常哭泣,有时候,枕头都让泪水给湿透了。

陈仲蘧极力安慰。

绣君道:“事若不成,我只有一死而已,绝不嫁给他人。请你看着,有一天,我必定会葬身清流之中。玉可以碎,但不能沾染它的清白,竹子可以焚烧,但不能毁去它的节气,这就是我向来的志向。我之所以要这样回报你,希望你好好保护你的千金之躯,不要以为我为念。”

陈仲蘧更加悲不自胜,说:“我两人在天愿做比翼,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永不相离,海枯石烂,此心不改,要是违背了这盟约,愿受天地神明惩处。”

光阴荏苒,几个月过去了,家里催促他回去信带来了。

准备要回去的时候,陈仲蘧又和绣君割臂盟誓,把血滴在酒中,各自喝一半,然后,才散泪相别。

回到家之后,就得坐车北上,参加会试,果然又一举高中。立即写了一封信向绣君报喜,又附上五首绝句,寄托相思:

朝夕离情费较量,此生只羡作鸳鸯。

痴心一片天成就,双宿双飞愿先偿。

临别依依拭泪痕,情深转觉更无言。

泥金帖报平安字,亲算归期早倚门。

多烦青鸟寄邮筒,无限相思一纸中。

今日相思应较可,祝归莫遇石尤风。

怕开行箧怯深宵,泪雨分明在织绡。

苦忆阿卿情意密,一灯风雨黯魂销。

缥缈香闺何处寻,此身如在碧云深。

要知感极翻无梦,夜夜寒衾不见君。

陈仲蘧因为同伴相互挽留,逗留在京城,没有得及时回去,等他回到家,而绣君已春风有主,另许他人了。

原来,绣君的父亲在广文任上的时候,和一个朋友偶尔谈起儿女婚嫁的事,杯酒之间,就把女儿许配给人家了。

父亲告假回去,给绣君置办妆奁。

绣君知道了这消息,愁怨怅惘,又不敢明白地告诉父母,在心里左思右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前面和陈仲蘧的盟约,一定又不能辜负,于是,就不告诉父母,忿恼地独自走出家门,一身跳进江流之中。

家里寻觅她的尸体,哪里都找了,也没找到。

等陈仲蘧回到家里,得到这噩耗,痛不欲生,撰写了悼文,到江边去祭奠,悲恸的哭声,哀伤得感动了路过的人,也发誓终身不娶。

绣君当时独自出门,随意游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自想:“与其死于山谷岩洞中,被虎狼所残食,不如死在水中的好。”就决心跳水而死,跟从水神到地下去。

她家距离大江只有几百步远,是各路客船来往的要道。

于是,又回到家里,换上衣服,上下焕然一新,正准备换鞋的时候,忽然听到母亲呼喊她。

绣君怕自己的心思被父母觉察,也没有答应,急忙提着鞋子,又走出门了,来到江边,才换上新新鞋,纵身一跃,跳入了江流之中,等父母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双旧鞋放在江边了。

绣君跳入江中,波浪湍急,随水漂流,忽然撞到了一艘船,船夫急忙停下来,星月朦胧之中,看那物体很是巨大,坐在船上的人,急忙叫人拉起来,说;“看它的状貌,一定是个人,。或许是失足落入水中的,要是侥幸能够生还,也算造福无量。”

看尸体挂在船头,很久都不见动,船夫等用力拉上去,拿过蜡烛来一看,是一个女子,装束华丽,像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

试探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如法灌救了一番,才苏醒过来。

眼睛微微地睁开,惊讶地说:“这是什么地方?是阴曹地府吗?”

请这艘船的人,是一个姓陈的人,籍贯隶属高州,在京城主持事物,长久住在都城。近来才请假回来,特意携带着家眷,准备到穗城去,才取道经过那里。

当时,陈家的妇女都围着女子问候,告诉绣君说他们已把拉出水来,又重新活过来了。

绣君忽然流下泪来,道:“你们想要我活,而我却想死啊!不是受了恩不知道感激,胸中的事情,实在难以向人倾诉。”

陈老爷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追问是为什么事情?

绣君清楚地述说父母不同意她的婚事,把她许配给了别的人家,甘愿守一而终,不死就无法保身了。

陈老爷问原先聘娶他的是什么人,绣君就回答是:“陈仲蘧。”

陈老爷道:“此生和我儿乡试会试都是同年,现今一起在翰林院,等我到了都城,当给你斡旋。这是一件大好事,必定使你们破镜重圆,弥合世间这桩遗憾之事。”

绣君想起来致谢,脚下没有力气,刚站起来一点,又倒下去了。

陈夫人叫婢媪拿来稀粥,让绣君喝下,神气才恢复过来。又带着绣君到内舱,打开箱子,拿出衣服来让绣君换上。

绣君于是拜陈老爷为义父,过了几个月,跟从他北上,到京城去。

陈仲蘧自从绣君死了之后,心灰意懒,不再想要什么功名了,在家中深自忏悔。

有来给他说媒提亲的,他都严厉拒绝,说只有这样,永远断绝和别的女子成婚,也只不过报答女子泉下贞魂于万一而已。

然而,陈母整天希望儿子显要发达,想抱孙子的念头倒还不重,只是急切地盼望儿子能得个一官半职,好光耀门楣,也不枉费了自己一世辛劳,就催促陈仲蘧到京城去任职。

陈仲蘧不好违背母亲的心意,不得已就北上了。

到了京城,陈仲蘧整天也是杜门谢客,以史书自娱,或者独自乘着骡马车,遨游于园林寺观。

一天,偶尔到妙严寺去,到佛殿前参拜之后,就游览僧院钟楼等,接着到了洒兰精舍,那里正在做佛事,法器喧响,颇为热闹。

瞥见另外一间屋室中有妇女在里面,其中有一个淡妆素服的女子,艳绝人寰,看她的容貌,觉得很熟悉,仔细一想,丰姿神态,都像是绣君。

正在那里徘徊凝视,仆从喧闹着说客人来了。

陈仲蘧也就不能久站在那里,怅惘地回去了。心里很后悔没有询问僧人,作佛事的是哪一户大官人家。那女子怎么和绣君如此相像,让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第二天,正打算准备又去,然而,有人送请柬来到来,打开一看,是高州的陈老爷请他前去。

陈仲蘧到了陈家,以面见父辈的礼节和陈老爷相见。

陈老爷道:“庭中芍药盛开了,是丰台的品种,红紫烂漫,足让人赏心悦目;看里面也有金带围,像是出自扬州,也是一件奇异之事,想这也是一个吉利的征兆,特意邀请你来玩赏,并且请赋诗来记述。”

陈仲蘧道:“我自从悼念亡人之后,魂销肠断,不再有生人的乐趣了,哪里有心思赏花作诗!”

陈老爷道:“听说你还没有成婚,怎么会赋悼亡呢?也是世间的奇闻。”

陈仲蘧不觉显得羞惭,两颊也涨红起来,道:“这是侄儿生平的缺憾之事,实在不敢在长辈面前说出;然而,看我孤影一身,就可以知道了。”

陈老爷道:“这是什么话!老夫人守节抚孤,含辛茹苦,才盼得你功成名就,现今正希望你延续后嗣,以广大门楣,难道独自为儿女私情,甘愿自我废弃!这哪里是读书明礼的人所做出的事!我认为你还是不该如此。”接着,又道:“我有一个螟蛉女,面貌秀美,心地贞慧,足以配得上你,并且可以为你弥补你心里的缺憾。”

陈仲蘧局促不安,不知道该如何说,然而,还是以婚姻大事,没有得到母亲的许可来推辞。

陈老爷从盒子中取出一封书信,让陈仲蘧看,则是王母答应这门婚事的亲笔信。

如此,陈仲蘧已没有什么话说了。

选择了一个吉日成亲。成亲的那天晚上,陈仲蘧揭去新娘红头巾,在灯下仔细端视,明明是绣君,绝对没有错。

不觉悲感相并,惊喜交集,说:“你原本没有,还在人间啊!”

绣君哭泣着说:“我是践行诺言了,郎君为何忘了恩义?从这点看,世间男子的心,还是不如女子。”

婚后,夫妇很是恩爱,陈仲蘧也官至少司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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