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默默地走着，走到家门口，远远见到邻居李二婶,二婶脸色阴沉地远远望着母子俩，走近了，母亲盯着二婶关切地问，“他二婶，你咋了？这脸色咋不好看呢？”
“旁边的又打架了，往死里下手，能吓死个人，想去拉一拉也不敢，谁拉就骂人，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咋办啊？”
银发和母亲仔细听去，东边传来女人的哭骂声，凄凄惨惨，沙哑低微。
母亲摇摇头，“志强的娘真是命苦啊！三天两头的被男人打，我去劝劝去！”
二婶忙道，“大嫂，别去，不能劝，越劝越来劲，说拉越打得厉害！他那么大的个子，打个婆娘就给打一只死狗一样，气死人！”
“那也不能看着志强的娘这样受苦啊！都是邻居，哪能不管！"
母亲说着，就朝东边志强家里走去，银发跟在母亲身后。
李二婶见母子俩去了，也紧紧地跟上去了，母亲走到半路又掉头回来了。
“咋的？不去了？”
“去，你们在这等我，我家里去拿点东西就回来！”母亲摆摆手，快步如飞地从银法和李二婶身边经过。
二婶和银法都不知所措，只好愣愣地等在原地。
母亲转眼消失在院墙的后面，银法回过头来望着李二婶，李二婶也正慈祥地注视着他。
“银法，今年过好，就看你又长高了一大截，今儿怎么没去卖豆腐？”
“我一大早就出去了，卖完回来了，今天做得都卖完了。”
“哦，这豆腐也真好卖哈？”
“还可以”
“天天起这么早，累吗？”
“不累，习惯了！”银法一向少言寡语。
“银法，喜欢做生意吗？”
“这也不算啥生意吧？赚个小钱，混口饭吃！”
二婶笑了，她越来越觉得银法这孩子不错。
“银法，下次捡豆子的时候，喊一声，让灵芝来给你帮忙，她在家也是闲着。”
银法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想了想，答应道，“好的，过几天吧!这两天还不太忙！"
李二婶看着银法笑了。
银法和二婶，就这样在路边站着等母亲，被二婶一打量，银法有些害羞地望着母亲刚才走的那条路。
母亲正从那屋角转了出来，只见他手里用毛巾兜着十几个鸡蛋，快步地返回来。
“大嫂，拿鸡蛋干啥的？”二婶不解。
“不干啥，给志强娘的，两口子老打架，还不是因为穷吗？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点小事都能成为打架的原因！这几个鸡蛋给志强的娘补补身子！”
“志强的爹不是东西，今天我听到了，先是他打志强，志强的娘拦着不让打孩子，他就转手开始打媳妇！说是因为志强说话结巴，怪志强的娘没教好！”
“唉，走吧！去看看！”
志强家里没有院子，土墙一截一截地断开了，院子里一个大土堆，本来是打算修缮土院墙的。志强和他母亲就睡在那土堆上。
志强娘的鼻子里流出了血，嘴角也有血迹，血液都干了，糊在脸上，加上泪痕，混着沙土，身上的衣服也滚在泥土里。她嘴里依旧低声地哭骂，“婊子养的，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人养的！”
志强满脸泪痕，傻傻地坐在土堆里玩土，他七八岁了，话总说不好，五六岁才开始说话，好不容易会说了，又总结结巴巴，每次结巴的时候，他总会吃到他爹的巴掌，因而他更不敢说话，他的娘每次看到儿子挨打都心疼地只掉眼泪，小小的志强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的好，因为一说话，就会迎来爹的巴掌和娘的眼泪。
志强的爹蹲在门槛上抽着烟袋，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着一脸络腮胡子，黑黑的脸膛黑的发亮，一只鹰勾鼻子下微张这一只薄薄的嘴，那嘴撅着抽烟时，嘴唇周围的聚拢起条条皱纹。
吸了一口烟，他恶狠狠地骂道，“憨逼将的，要你能干啥？孩子都养不好，你看看谁家的孩子像这样似的，谁家的孩子长气蛋了？”
志强低头看看自己裤裆，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个部位与其他孩子不一样。接着就听见他爹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看还能小了？”
志强下意识地用手摸摸。他爹又吼道，“不行摸的！再摸它我揍死你！下流东西！”
李二婶和银法母子站在外面早就看见了。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去。
银法的母亲将鸡蛋放在院子里的井台上面。李二婶看着志强爹轻声地劝道，“又干啥呢？你是个男子，有打女人的功夫去外面找找挣钱的门路不好吗？”
志强爹猛吸一口烟，猛然转过脸去，把李二婶晾在一边。
李二婶嘴里“嘶”的一声，“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俺劝你是为你好啊！”
“好？我是好不起来了，也不想好了，我打我的女人，这也是我家的事，你们谁都别管，打死她，也不值什么！”
“你这个话说的......“李二婶气得直摇头。
那白白净净的鸡蛋和满院子的凌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志强看见了，从土堆上冲下来，一边跑一边捂住自己的裤裆。
“鸡蛋，鸡蛋！娘！我要吃煮鸡蛋！”
志强的娘在土堆上头也不抬，“两个婶子，你们走吧！我是没脸见人了，让他打死我，死了倒也干净！”
“看看，这个死老娘们，打死不服气，我......"说着猛然站起身，做势又要去打，母亲和李二婶一边一个，一把扯住了志强爹的胳膊。
二婶朝银法母亲看了一眼，“我说啥来的？是不是？越拉越打，咱不来还好，一来，他们更要打不停了！”
银法母亲摁住志强爹，“大海，你给我坐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婶子就听我说几句，没有的话，我这就走，不给你多说一句！”
大海脸上缓和了下来，朝那一兜鸡蛋望了一眼，回头又在门槛上蹲了下来。
二婶和母亲又走到志强娘身边，连拉带扯地把志强娘推到屋里，“志强娘，你进屋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放心吧！等着俺老姐妹俩给你出气！”
志强娘，一身是土，她自暴自弃地摊在地上，委屈地放声大哭，“两个婶子啊，你们都听我说，我不想活了，我死了，您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志强，我就先谢谢大婶二婶了！”
银法母亲道，“不许说憨话，你自己的儿交给谁你能放心？过日子，谁家没个坑坑洼洼的？别动不动就说死去这样的话！”
“他这是欺我娘家没有兄长没叔伯，所以经常打我，我没脸活了啊！”
银法母亲高声说道，“你等着，今天我让大海给你赔礼道歉，你信不？”
安顿好了志强娘，李二婶和银法母亲走到院子里，李二婶拿胳膊肘捣了捣银法母亲，“大嫂，你真有把握？”
“放心吧！”
母亲和二婶一左一右地蹲在大海身边，银法走进厨房，洗锅，汲水，拿了两个鸡蛋放进锅里。志强跟着银法，“叔，这几天啥时候煮熟？”
“快了！你去井台上舀水，洗个脸，再把你娘叫起来，这鸡蛋就煮熟了！”
“好！”
志强在井台上开始扑哧扑哧地洗脸了。
银法母亲对大海说，“大海啊！你这孩子说话磕巴的习惯能治得好，你信不？半年就能好！”
大海一甩头，“他这是病，娘胎里带来的，好不了！他这个憨逼拉茬的娘没干一点好事，你看，你看，这么个儿子给我弄成这样！”
银法母亲道，“大海，你不能什么错都归到你媳妇身上，咱都是邻居，端起饭碗都知道谁家吃了啥饭，我也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媳妇的，你家的志强，刚生出来的时候那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一岁多刚要说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大海抱着脑袋想了一下，“哦，那时候孩子正在院子里枣树底下睡觉，黑母猪从圈里跑出来了，到处乱拱，差点把孩子吃了，哈喇子流了孩子一脸，孩子睡得正香，醒来被吓得魂都掉了，直着嗓子哭了好几天.......”
“对了，就是那一次，从那以后，本来该说话的孩子好几年都没说活，十里八错的，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二婶道，“大海，那天就是你在看孩子啊！你忘了，志强娘那天回来还给你闹，你还能说啥？”
大海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银法母亲继续道，“还有啊！孩子受了惊吓，好几年不会说话，后来一点点地会说话了，只是说的不流利，你为啥总要纠正他呢？这个事急不来，你认为你是好心纠正他说话，其实，这无形当中就打击了孩子的信心，这样他就更说不好，越是说不好你越纠正，越纠正孩子越不敢说，越不敢说你越着急，直到后来，你急得动手打孩子，你自己在脑子算算，孩子每次张嘴说话，你不打他的时候有几次？十次里倒有个七八次吧？”
大海微微地点点头。
“孩子需要表扬，就拿我们大人来说，不管做什么都被别人挖苦，那他也不想接着干下去了，你知道孩子为什么会得这气蛋的毛病吗？那都是你总打他，他说话不顺溜，你再老打他，硬生生地给孩子气出毛病来的呀！”（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