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康平带着满身露水，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目光坚毅地走入了家门，院子里静悄悄地，有一瞬间，他怕得几乎抬不动脚步，几乎想转身再次逃离家门。
梦中的老者让他感到内心充满了力量，即使刀光剑影也不会再逃避，走进房门，果然如他所料，窗台上挂着一把艾草。这是家里有妇人生育时约定俗成的风俗。
康平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果然，还是如同自己做的最坏的打算一样。
一脚迈进主屋的大厅，听到了脚步声，孙大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你干的好事...."孙大娘的眼中是仇恨和陌生，如同一个充满了敌意的陌生人。
”我错了！“康平跪了下来。
”我替你爹打醒你！“话没落音，孙大娘一巴掌扫过来，康平本能地躲开。
“娘！”小彤虚弱地出声制止。“你别打他，你不能打他，一切都交给他爹！”
孙大娘的巴掌改成了手指。她颤抖着伸过来，用一根手指推着康平的额头，“你个杀才！小小年纪就心底阴暗，注定终生不得安生！”
五天后，李顺做生意回来，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是抽下门闩将康平打了个皮开肉绽，康平从头到尾没有一声哭喊，他只是笑吟吟地，笑得那么凄然、那么悲壮，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横了。看起来那么让人心碎。要不是大庆死命地拖住李顺，康平说不定被打出个三好两歹的，三天后，康平才敢抬头照照衣柜门上的镜子，他发现，右边耳朵下一条深深地裂口，结出了厚厚的血疤。一碰就是牵动整个脸部的疼痛。
从此以后，爷爷奶奶也不让他伺候了，而是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每日做饭梳洗，那婆子一开始看在工钱还算可观的份上尽心尽力，后来就找到了省事的法子。给康平爷爷的身子底下铺上沙土，大小便都省力了不少。只是天气渐渐转冷，这沙土非常不舒服，半天都是冷冰冰的。
奶奶给抱怨了这个问题，那婆子却当着康平的面搪塞说，沙土是放在炉子上炒热才铺的，还象模像样地在炉子上炒土。康平不在家的时候，她就直接把冰冷的沙土铺在爷爷的身子下面。把爷爷懂得身体直发抖，好不容易暖热了，又不得不大小便了。因此又要换土了。慢慢地爷爷摸清了门路，尽量减少吃喝，也可让自己少解一次大小便，也就少暖一次冷土。
康平，有时候会发现老婆子给爷爷铺冷土，就严厉的喝问老婆子，那老婆子也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先是唉声叹气，然后抹眼擦泪，再就是给李顺说一些可怜的软话儿，软不溜丢地说伺候不了就不勉强之类的话。
那李顺忙于生意，又觉得对孙小彤有莫大的亏欠，就不再过多的挑剔，说些好话安抚，画一个大饼在婆子的眼前，“好好辛苦伺候，年底多发银子过年。”
就这样在你来我往的拉锯中，受了隐形苦楚的是康平的爷爷，一个冬天还没有过完，人已经消瘦了大半，紧接着因为长了褥疮，经常发热感冒。
康平在整个冬天都被要求出门打柴，每天规定了数量是一小车，还规定了不允许捡回软柴，必须是干透的枯枝。
孙小彤每天检查他的劳动成果，她寒着一张脸，每天不置可否，也不再拿眼睛正面瞧康平一眼。
只有父亲会训斥他，“你那柴火都是软草，这样叫打柴吗？”
这样康平就明白了，是继母给父亲传达了她的要求。“随她去吧！我铁定是在她身上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她每次看到我，就会想起她那胎死腹中的孩子吧？随便吧！反正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康平在树林里一边找干柴，一边灰心地说，“反正我在这个家也不会太长久了！”他的心里有一个温暖的远方。
把前后山坡的树枝给打了一个遍。柴越来越少，他也走得越来越远，每天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多，回到家早就浑身酸痛，也就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照看爷爷和奶奶。
且说这一日康平出了门，却不知哪里有柴，一面想，一面望着一座土山走来。立住脚，四面一望，并无一根柴草。一步步走到山顶上来，四下并一根柴草。再爬到第二座土山，看见山腰上有七八个小孩，成团结块地在荒草上玩耍。里面有两个是他认识的，也就是因为捉青蛙而被他打过的王小丙和李小甲。
认得是康平，他俩叫一声，“李家兄弟，你来做什么？”
岳父说，“我奉我爹的命令，来寻些干柴。”
众位小童齐声道，“李家兄弟，就你过得凄惶，要么在家伺候爷爷奶奶，要么出来干活，你看我们多么自在，天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日子就该这样过，况且你爹那么有钱，也不差你寻的这些干柴，不过是你爹整你罢了！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你了，就不要寻柴，同我们玩堆罗汉耍耍！”
康平道，“我听我爹的命令，出来寻满一车的柴火，没功夫陪你们玩耍。”
那些小孩子集体嘲笑他道，“你动不动就说你爹的命令，谁不知道你爹娶了小老婆，你就成河里的野鸭蛋了？你要不肯和我们一起玩耍，咱们今天人多，就一起打你这狗头！”
康平道，“你们休要取笑了，我康平打架的手段你们不是不知道，上次被我扔进水塘里的是谁？打架，我也不是怕人的！”
那些小孩们叫道，“谁与你取笑了？”王小丙接口道，“你不怕人难道我们就怕人了？”
李小甲道，“不要与他讲！”就上前一拳。王小丙就跟上来一脚。七八个小孩就一齐上来打转盘一样地动起手。
康平左手一拉，推到了三四个，右手一推，两三个飞远。一眨眼功夫便得脱身，推起车子迈开大步就走。
那些半大小子们道，“你走！你走！”嘴里高声嚷嚷，知道康平厉害，也并不敢追上来。事后，有几个反而找到李顺家里来，哭哭啼啼地嚷着，康平欺负了他。李顺把几句好话，又拿了一些果子，把他们哄了回去。
康平打脱了众人，再到另一个坡上转一圈，拾了满满一车干柴，天色已晚，才饥肠辘辘地推回家里来。
没等把车子放稳，李顺早就准备好了棍子等着康平。
“说，你今天在外面惹了什么祸端？”
康平茫然道，“我并不曾惹什么祸端？”
“你还撒谎，越大越没有道德了，我天天为了这个家奔波忙碌，就是为了这上有老小有小，为了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却这样不争气！”李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康平看着父亲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张脸这么陌生，这么无情，曾经的同患难共命运的父子亲情，被眼前这个一身铜臭和多话的父亲形象冲淡了。自从父亲娶了小老婆，就变得话多起来。这是一个男人幸福的表现吗？
康平嘲弄地笑了，他不想和父亲多解释一句。要打要骂随你去吧！
“你这个狗东西，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高举棍子，狠狠地砸在康平的后背上。棍子打成了两截。康平依旧麻木地笑着。
李顺更加怒不可遏，抬起脚就要踢来。
孙小彤从屋子里冲出来，一把抱住了李顺，“不要这样，让邻居看见了如何安好？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何必你生这么大的气？”
李顺顺着台阶说道，“幸亏你娘拦住的及时，不然今天我打死你！”
康平转过身对着李顺吼道，“你为什么不打死，我就在这里呢，你打死啊！我再说一遍，她不是我娘，从今天起，你也不是我爹！要不是因为放不下爷爷奶奶，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好！你滚！你早点滚！爷爷奶奶也不稀罕你来管!没有我这个爹，还要什么爷爷奶奶？”
孙小彤连忙道，“哥，消消气吧，康平还是给孩子，你这样对他，外面的人会以为是我让你这样的，来喝杯茶！”
李顺接过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地喝了一口。转过头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孙小彤放下茶杯，“哥，要不这样吧？康平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是个读书的料子，不如你送他去学堂吧！”
“这个我知道，我也曾经答应过他的，可是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私塾先生啊！”
康平道，“既然我要出去读书，多远多近都没有关系，你放我出去读书就是了！”
李顺刚刚平复的怒气又被他点燃了。
“闭嘴，我还没让你插话！”
孙永炎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倒是听说最近外面有个奇特先生，高傲的很，一般的学生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和好几个学生都不适宜，正要辞了差事回山西呢！”
李顺道，"哦，是个什么样的先生啊?人家先生都要全新讨好东家，还有先生看不上学生的吗？”
永炎无奈一笑，“这个你仔细前去打听打听，据说这给老学究学问大得很，就是性子古怪，一般资质的学生他还不要咧！”（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