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快意江湖之回归浪子
马蹄在夜色里轻快地回响，也不知跑了多久，看方向应该是一直向北，夜晚混混沌沌，像粉面子里搅拌了水，灰白而混沌，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阳光。
李顺是在一场秋雨过后，才辗转回到老家的。两年来，第一次踏上了家乡的土地，四目望去，周围全是苍茫的土黄，秋天更添荒芜的萧瑟。还没走到自己的村庄旁边，只是远远地看见，眼泪在眼窝里打转了，几十年来，村庄的轮廓早就印入了心田，即使在梦里。
他骑着马快行，在村头遇见了，蔫头耷脑的光棍汉子，满老汉，他不想给他打招呼耽误时间，似箭的归心已经超过了骑马的速度。
他也不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那一定是留待最后慢慢品味的痛苦，于是直奔父母的院子。上次在曹县妹妹家里与父母一别，如今已是两年过去了，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远远看见院门关着，心中颇感不妙，忙走上前，两扇木门上了锁，推一下，闪出一条缝，从门缝里看去，院子里荒草齐腰深，堂屋门紧闭，许久没人住过了。
李顺调转头要去大哥家里看看，路过自己的院子，听到里面有几声鸭子嘎嘎的叫声，他很奇怪，他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确实是从里面传来的，难道自己家院子有人住吗？他绕过墙头走进大门。
推开虚掩的门，这院子里坐着的正是自己的老娘啊！李顺喜极而泣
“娘！娘！......”李顺扔下马缰绳，一下扑跪到娘的面前，头放在娘的膝盖上。
“顺儿？是我的顺儿吗？......."
“是我啊娘！你这两年身体可好啊？”
“顺儿，我的儿啊！你让娘等得好苦啊！”老母亲哭了起来，她的声音是这样的苍老，虚弱，空洞，“娘天天坐在这院子里盼着你啊！盼得眼睛都快瞎了！”
“都是儿子不好，让娘担心难过！”
“回来了就好了，娘再也不难过了，我的孙子呢？我的乖孙子呢？”老母亲向李顺的身后张望，“他们娘俩呢?”
李顺嘴唇张了几张，不知道怎么回答，额头的青筋暴起，虽然在路上早就想好了答案，可要是真的从嘴里说出来，感觉心上就像压了千斤大石。
“娘，我爹呢？我先去看看他！”说完站起身走到屋里
老父亲真是聋了，自己和母亲在院子里的对话竟然没有惊醒正在打盹的老父亲，他窝在一张高椅子里，怀里抱着一根拐杖，头歪在肩膀上，坐东朝西，呼噜的声音轻轻地响着，连李顺进屋也没注意到。
不忍心打扰老人家的好睡，他又重新回到院子里，把老母亲扶进屋里坐下，一别两年，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还弄丢了妻子和儿子，李顺恨不得化身一只耗子，钻进那深深的洞内。
母亲依然抓住他的手，连声问，“兰香呢？康平呢？我的孙儿在哪呢？啊？”
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焦虑。
”娘！康平和兰香都很好，现在在山东，我先来看看你们，以后再回去把他们接来！”
“你这孩子糊涂啊！怎么给他们娘俩丢开一边，自己单独回来了呢？遇上坏人怎么办？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娘，等我慢慢给你说吧！”
“顺儿，你看你瘦的，娘都认不出你来了，这两年在外面没少吃苦吧？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两年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经常想，我可能到死也见不到你的面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我天天求他，让你平平安安地早点会来，我和你爹住在你这院子里，帮你守着这院子里的一切，总算等着你回来了.......”说着母亲又哭起来。
李顺紧紧抓住母亲的双手，“娘！我留下来照顾你，再也不离开了！”
“我的儿，饿了吧？娘看看家里有什么可吃的，给你做点！”
“娘，你坐着，我自己做，我现在不饿呢！”
李顺扫视一下屋里屋外，其他的都还算齐整，家里并没什么可吃的，院墙上卧着一个大南瓜，这也许就是爹娘的食物了吧？再走进厨房看看，锅灶冰冷，灶前只有一点点的干草，年老的爹娘啊！平常的吃食一定无比的简陋吧！
不走了！好好地孝敬年迈的父母，子欲养而亲不在恐怕是人生最大的的悲哀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他摘下那颗大南瓜，烧好一大锅的南瓜粥，就在他切南瓜的时候，听见了父亲的咳嗽声，醒了，他走近屋里，老父将昏花的眼睛擦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你回来了？我刚才还做梦你领着媳妇儿子回来了！他们娘俩呢？”
“爹，他们娘俩还在后面，住在朋友家里，要过几天才能到，我先回来看看您和母亲!"
爹不放心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们娘俩都挺好吗？”
“好！都好的呢！”李顺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把目光落在父亲像枯树枝一样的手上。
伺候二老吃了晚饭以后，他又给父母烧好了洗脚水，先把水盆端给父亲，父亲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什么都不干，洗什么脚啊！”
“爹！洗了脚上床睡觉舒服点！”老父亲表现出百般的不自在。看看那双脚，黑色的污垢在脚上和小腿上结成蛇皮花纹，一时洗不掉，李顺便用手掬了水一下一下泼上去，然后再涂上厚厚一层火碱，用手搓了半天，才将一双干瘦的腿脚洗出皮肤的颜色来，老父亲闭着眼睛，舒服地快要睡着了。
给母亲洗脚时，母亲开始絮叨，“你大哥还算经常来，你大嫂从来不来，那次来了，翻箱倒柜，拿这拿那的，我说了她几句，就生了我的气，再也不来了，说二兄弟在外面发了大财了，还娶了小妾，还会稀罕家里这点子破烂？........唉！这个女人啊！”
李顺心里暗自苦笑，小妾？我连一个婆娘都没看住，外出两年，跑了婆娘，散了儿子，看看家里的光景，明天的吃食在哪里呢？
安顿好两位老人歇息以后，李顺看着母亲的脸，那样的舒展安详，“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归家来母心安”，这话是一点不假的，陪着父母自己也觉得踏实了不少。然后他起身给自己也洗了澡，找出一件两年前的家里的旧衣服换上，把那匹大黑马牵进院子栓好，就向大哥家中走去。
一路蟋蟀的吟唱时而传来，让李顺感到很讶异，经历了那场大水，怎么还有蟋蟀的存活之地？看来天无绝人之路这话一点不假，看看现在的自己，妻子已经失去，儿子也寄居在好人家里，眼下只有父母安顿好，再去把儿子接回来，然后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平平安安地过完余生。
走到大哥家的院墙外面，就听到嫂子的吵嚷声，还有孩子们的哭声，他停下脚步，仔细听听，没有大哥说话的声音，好像大嫂在数落大哥，
“你看看孩子们多可怜，这一碗煮花生都不让孩子吃饱，要端着给你爹娘送去，他们吃了能干什么？孩子吃了能长个头，你自己不吃也就罢了，也不让孩子吃，就你孝顺，人家老二外出两年了都不回来看看他的爹娘，难道他们只生了你一个儿子啊？你就是个实憨不透气的，怪不得你就只能在家里受穷挨饿，怪不得人家老二能出去发财，在外面吃香喝辣的！”
“你咋知道的？你咋知道我兄弟吃香喝辣的？你以为在外面是那么好混的？”大哥的声音终于传来了。
李顺摇摇头，叹口气，脚步再也迈不动了，此刻出现在大哥家里，除了尴尬还能有什么呢？自己两手空空，过两天再来吧！不明天就来！
第二天一早，李顺骑上大黑马，来到集市，想找一点赚钱的门路，转了半天没有看到，灾后的集市也是萧条的，没几个商家，更没多少买主，只见一个摆摊卖酱菜的老者正在一坛一坛地从马车上搬酱菜，那坛子大概太重了，老者累得气喘吁吁。
李顺想，反正也闲着没事，就跳下马，想帮他搬搬那些坛子，跳下马走近一看，这不是有名的酱菜大王魏正先吗？才两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苍老？头发全白了，身体瘦得脱了相，腰也弯下去了。李顺以前做木匠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因此是相熟的，那时的他也在这一带摆摊。
二人见面，执手畅言，李顺问他道，“魏大叔，这两年过得怎样？”
老魏见问，眼里浮起泪光，“这两年你又去了哪里？可是很久没见过你啦！唉！从何说起啊！”
李顺帮他把坛子搬下来，又整整齐齐地摆上案子，等着顾客来买。
老者给他聊了起来，二人越谈越投机，从两年前的黄河大水谈到天南海北，又谈到外出的见闻。
老者告诉李顺，他老伴被大水淹死了，一个女儿也远嫁他乡，眼下只剩下他一个人，每天摆弄这些酱菜，打发一些孤苦伶仃的日子，李顺坐在他身边，一边帮他招呼生意，一边和他一起唏嘘感慨。对于自己的事，他倒不愿多提一个字。
眼看天到晌午，李顺起身告辞，魏大叔用荷叶包了两只酱鸭，放到李顺手里，李顺连忙摆手拒绝，“大叔，生意难做！别这么阔气！”
魏大叔满脸怒气，“拿着！今天第一次见面才给你的，以后你再来就不给了，不过大叔希望你天天来，你要不嫌弃，我就把我这酱菜的手艺交给你，怎样也能够赚钱养家的！”
“大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真不能拿！”李顺作揖告辞。
魏大叔追了上来，“大叔也不是白给你，以后你给大叔当干儿子，成吗？你不拿就是不同意”
看着魏大叔一脸的认真，李顺接受了，没有这两只酱鸭，他也一样会在日后好好照顾老人家，有了这两只酱鸭，似乎两个人都心安理得了。（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