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不走吗？”少女捧着从商贩那里买到的牛奶，朝一旁交叠着手臂的奥萨问道：“物资也补充完了，该离开了吧？”
“再留一天。”年轻的“厄兆”冰冷而简单地回答道。
“这个城市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艾比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来往的人群：“有温床的气息吗？”
“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奥萨淡淡地否定道：“至少现在不是。”
“那为什么要留下了？”少女愣了愣：“这次的驻留对你而言可真是少见。”
“大概是'厄兆'随着大限将至而逐渐觉醒的某些感官吧。”年轻的“厄兆”沉吟着回答道：“我也不清楚这股感觉代表着什么……像是……共鸣？”
“共鸣？”
“心脏、骨骼、血肉、铠甲。”奥萨斜倚在墙边，抬头凝望着天空正中那巨大的日轮：“似乎与外界的什么产生了联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
“吸引？”艾比困惑地重复道：“向哪里吸引？”
“不清楚。”年轻的“厄兆”不自觉地轻抚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但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真是莫名其妙啊……”少女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这样一来就好像在喊着'我需要你！'——但为什么需要，还有这个呐喊的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如果这股感觉在今天之内没有变化，我就不去管它了。”奥萨冷冷地叹了口气：“明天再继续前往下一座城市，今天暂时在这座城市里歇息吧。”
“我前不久还说过你需要休息呢。”艾比耸了耸肩：“不过这个时间未免少了些。”
“'厄兆'不需要休息。”年轻的“厄兆”一如既往冷冷地回答道：“我说过，这是代价。”
“在遇到你之前——”少女毫不在乎地打断了他后面还没说出来的长篇大论：“我在运送的奴隶的马车上、冷清的酒馆里一直想着要如何让这条生命活的更加有意义。”
“现在你有答案了吗？”奥萨难得顺着他人的话题问道。
“没有。”艾比毫不气馁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但我从你身上知道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吗。”
“所谓的生命，太过有意义、总是如此充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少女将手里的空牛奶杯丢进了垃圾堆：“就像是你。”
“我么……”
“是的，你！”艾比学着奥萨的姿势靠在他的身旁：“虽然你为很多人消灭了可能袭来的灾厄或是已经袭来的灾厄，但你自己本身却并不为此感到自豪或是轻松——消灭了一个，那么便去往下一个城市消灭下一个。如果没有那就迅速的离去，仿佛一台精准的机械一样高效地完成着自己的使命。”
“这不是很好吗？”
“不，这不是好事。”少女摇着头叹了口气：“这个使命束缚了你的生命——你的生命仅剩下这个使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东西；这样一来，你的人生便宛如机械一般痛苦。”
“我觉得这样就好。”年轻的“厄兆”淡淡地回答道：“不如说这样最好。”
“一点都不好！”艾比生气地反驳道：“我问你——如果把我杀掉就可以毁灭世界上一切的混沌，你会不会动手？”
“当然。”奥萨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会立刻动手。”
“如果我央求你不要杀掉我呢？”
“还是会动手。”年轻的“厄兆”冷酷地说道：“因为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你看，你的思维已经变得像机械一样冷酷了。”少女有些气馁地摇了摇头：“在这样机械的使命束缚下，你本身也已经不会感到悲伤、同情、喜悦或是其他的东西了——你能感受到的只有仇恨，而这股仇恨会迫使你冷酷的思考，然后理性地做出最优选择。”
“这样不好吗？”
“所谓的人类。”艾比低声说道：“是会感到喜怒哀乐并被情绪所影响的愚蠢生物，如果连这些基础的人性都被磨灭了，就再也做不成人了。”
“'厄兆'从物种上而言本就不是人类。”奥萨看着自己的手，冷冷地回答道：“严格的来说，或许我们连生物都不算。”
“但你们终究曾经是人类，心灵与灵魂都尚未变种。”少女轻轻地说道：“'厄兆'这个职业，说到底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出现的，所以'厄兆'们的心灵与灵魂也不会偏离此道——如果只是为了机械的杀戮而杀戮，那么你们与你们对抗的东西也快没有区别了。”
“没关系。”年轻的“厄兆”淡淡地回答道：“只要能将它们全都消灭掉，我的心灵或者灵魂变成什么样……”
“我有关系。”艾比咬着牙低声说道：“我不想看到你变成那样！”
奥萨愣住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回答是他始料未及的吧——他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少女，那只空洞的金红色独眼也终于闪烁起了某些人类灵魂应有的光辉。
“是吗……”他拉了拉破败的帽檐：“……为什么？”
“唔……啊……”这回轮到少女回答不上来了；她用很低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因为……因为……”
“这也是人类的感情吗？”奥萨长长地叹了口气：“暧昧不清而又无比麻烦……”
“才不麻烦呢！”艾比赌气地反驳道：“没有人会觉得麻烦的……”
话音未落，一声宛如尖刀般的惨叫划破了天空。
“混沌的味道……”奥萨宛如梦呓般地低语道：“出现混沌的温床了……”
他冷冷地拔出长剑，这一动作顿时惊醒了还在发呆的少女；两人动作利索地避开惊慌失措的人群，顺着适才那声尖叫的方向奔了过去。
在空旷的城门口，一个枯瘦的人影裸露着上身，仿佛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地尸体的中央；奥萨的目光顺着他那干瘪的手臂下滑，望见了那把在城墙阴影之下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小太刀。
“是'妖刀'么……”
年轻的“厄兆”毫不犹豫地燃起长剑，仿佛巨狼芬里尔般高高跃起；那只赤红的独眼在阴影之中如火焰般摆动着，于身后的空气中划出彗星般的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