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偷摸地看向平日里经常饮酒作赋的几个文官，被视文官皆把头低得老低，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拉我们下水的样子。秦林气愤，平日里喝酒吃肉的时候说得比散板唱得还动听，到了正事都装起孙子，只好故作硬气道，“老夫近些年被古籍所迷，对武将等事并不知晓。”
李伯故作理解，声音洪亮地道，“既然秦侍中不知道，那李伯就献丑了，据我武将招录部记载，近三年，豫州所出武科之材连年下滑，就在今年的春招中，豫州武材仅出两人。”
李伯话毕，周衰帝的脸色悄然发生变化。豫州是他祖辈**起义定天下的地方，因为这层缘故，历代帝王都将豫州作为天下各州的重中之重，可谓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在地位是也仅次于京城。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文臣武将的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超其他各州，因此还被其他州称为“霸王州”，倒也没给周王朝丢脸。可周衰帝没想到，这才几百年的时间，豫州竟然成了这番光景。
听到李伯说豫州在春招中仅出两名武材，秦林内心亦感不快，不过他不快的并不是武材出的少影响大周的社稷安危，而是豫州占用最好的资源，在武材上只出了倒数的排名。
尽管不快，秦林思索后仍坚持己见，向右抱拳与肩同高，“豫州所出武材却是不多，可李将军莫忘祖辈留言——乱世武将定天下，盛世文官治太平，因此老夫仍认为应把豫州孩童引接京城，其他州郡等可后议。”
陈琼气恼，嘴巴周围的大胡子似狂风中的芦苇在沉闷的呼吸中摆动，朝秦林移动半步道，“放你，胡言乱语，亏你还是学读古籍，研诗作赋数十载的文人，就这觉悟！”咳，咳，周衰帝羊装咳嗽两声稳定局面。
秦林气愤得胸膛剧烈起伏，鹰勾眼下潜藏着满满的恶意，他堂堂文学之士都不用觉悟说事，陈琼竟然敢用，可谓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于是哼声质问，“秦某觉悟稍低，不知你陈琼有何觉悟？”其他文官也多少有点儿看笑话的意思。
陈琼料到文官会表现出这个模样，朗声而语，“祖辈是留下过乱世武将定天下，盛世文官治太平的话，可现在天下大旱，还能算得上是绝对的盛世吗？”
抓住陈琼话语间的漏洞，秦林好友韩卫移步出列，眯眼毒辣发问，“陈将军的话是说我大周不是盛世了？”其余文官都低语附和增强声势。
武将侧有些埋怨地看陈琼，李伯刚才建立起来的优势，被陈琼两句有口无心的话又拉到劣势。
周衰帝随意地瞥几眼陈琼，陈琼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担心陈琼心有异主，后来派人调查了很长段儿时间确定了，陈琼就是那种脑子大回路的人，心不坏。
秦林正想为自己的才智得意，李伯突然面带愤怒厉声喝道，“那大周是盛世吗？”李伯话处，在场诸官巨惊，胆战心惊地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李伯，皇帝老子面前说皇朝，分明是厕坑里乱捅——找屎（死），周衰帝还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秦林手指李伯，面色惶恐，“李伯，吾皇在上，你竟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可不要连累你身后的武将们。”
众武将心脏生疼，股股热血冲大脑，秦林何其歹毒也，说秦林就说秦林吧，连众位武将都不放过。
李伯长袖后甩，指着秦林道，“何为盛世？盛世是百姓安居乐业，是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现在外界是个什么状况，啊！多如牛毛的百姓因大旱惨死，孤儿乞讨为生，你口口声声的盛世就是这样，还是你眼中的大周盛世就该是这个模样？”
李伯话毕，包括陈琼在内的所有官员都向后退步。秦林的话是毒，毒不倒对立面的人誓不罢休，李伯的话则是傲，傲到已经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历朝历代从不缺乏奸佞小人，也不缺乏舍身取义的清流，但纵观历史长河，奸佞小人的记载永远多过清流，原因很简单，清流还没汇集成小溪的时候已经被抹杀，典籍怎会花费篇幅写他们！李伯明摆着会成为清流。
秦林双手叠合，长袖遮挡住脸庞，彷佛刚才气势汹汹的对话与他没半毛钱关系，整场的主人公只有李伯而已。
周衰帝终于站起身，手掌按着扶手，声调无喜无怒，“李伯，你可知你刚才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
李伯侧转面朝周衰帝，拍打衣袖而跪，一双辨忠奸慧眼泪珠打转，“回吾皇，罪臣自知，临死之际，恳求皇上给边塞的百姓条活路吧！”
周衰帝龙颜显异，让李伯抬起头讲清楚他之所述。众武将亦相视表现出诧异，依李伯的智商，完全不会在与秦林争辩的时候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而且根据李伯的表现，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伯缓缓抬起头，老泪打湿了胸前的官服，平息哽咽后缓声道，“回禀吾皇，臣前日里收到远在临近边塞地区老家的书信，边塞郡县已经断水两月，死伤人数过半，可是税收依旧居高不下，且有官方消息传出，税收将再提高两成啊！”
站在后排大多数官员无不悄悄倒吸冷气。站在前面的官员，***都是之前的状元级别人物，真正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们则不然，都是从偏僻的小郡县里面一步步升起来的，更能体会税收提高两成的痛苦。
周衰帝脸色发生巨大变化，额头的皱纹皱出三条天痕，“李伯，你可能保证你的家人所说句句属实？”
生死之定，李伯顾不上什么大雅小节，捥出衣袖的里子面，使劲拭掉脸颊的冷汗和额头的汗水，“回吾皇，罪臣以九族之性命担保，此消息若假，臣及九族愿受车裂之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