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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陌生的你

第三十一章

陌生的你

慕双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猪蹄时,有人推门而入。她下意识抬起头,嘴里还叼着一块骨头舍不得吐掉,油光满脸。那人嘴角抽了抽,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半晌才道:“顾了了,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慕双刚想回答,憋不住打了个嗝,嚼着骨头含糊道:“唔,做得真好吃,顾美人,能不能再来一盘!”

顾美人:“……”

给她把过脉后,顾美人目光温和地看着慕双,说:“了了,你大病初愈,不适合吃太多这种油腻的东西。”慕双不屑地撇撇嘴,大病初愈?她明明是被饿病的。

自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落入另一个时空,身边手边都是新奇的事物,还有一票美男轮流探望,慕双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顾了了真是好命哪。

尽管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心虚感觉,但总体来说慕双还是过得很嗨皮。在这里有美男可以欣赏,有无数美食等着自己去品尝。

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每日三餐的药。虽说良药苦口,但是那种像牛粪马粪一样的味道和猪蹄鸡爪混在一起,口味重得三观不想被毁灭都不行!

尤其是每次端来药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个白衣美男美则美矣,但是,兄弟啊,麻烦您端着碗的手不要一颤一颤,看得慕双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生怕他将药汁洒在自己身上。

药喝多了,以至于慕双形成条件反射,只要那个白衣美男出现,她便蒙着被子装睡,自我催眠此人没有出现。可再怎么装睡,吃喝拉撒总是要醒过来的,逃不过喝药的悲惨命运。再后来慕双每每见到白衣美男,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哪怕他手中没有汤药,她对他也没有半分好感。

这日,慕双终于被顾美人允许,可以再加一盘猪蹄,她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开杀戒时——白衣美男又出现了。慕双哀怨地望着他手中的碗,抗议道:“我身体很好,我不喝药。”

白衣美男的笑容很是温暖,“了了,吃完饭再喝药。”

慕双瞥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顿时胃口全无,她负气说道:“吃完饭我就喝不下药了。”

“那就少吃一点,这么油腻的东西,对身子也不好。”白衣美男依然不放弃。慕双将筷子狠狠丢在桌上,瞪着他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很倒我胃口吗?这么苦的药是我喝不是你喝。”

她被自己的作为吓了一跳,不知哪里来的脾气,竟全冲着那白衣美男发泄出来。见他神色一黯,慕双瞬间矮了一截,赔礼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现在就喝药……”

说着她便去拿药碗,却被白衣男子阻止,“你先吃饭,多吃点蔬菜。”说罢他起身就走,留给慕双逃难一般的背影。

慕双疑惑了片刻,注意力又被那盘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猪蹄吸引过去。于是,等她酒足饭饱捧着肚子打嗝时,白衣美男再度出现。慕双觉得此人心理素质甚是强悍,无论自己是明讽还是暗骂,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由此看来,真相只有一个——他定是深爱顾了了。

抱着这种猜测,慕双再来观察白衣男子,发现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充斥着各种情感,复杂得就像那弯弯曲曲的函数图像。

慕双实在不喜欢做别人的替身,也不喜欢偷窃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她不知道这白衣男子与过去这具身体的主人发生过如何虐恋情深要死要活的情感纠葛,但只要她的灵魂一日占据着顾了了的身子,她便只是慕双,不是其他人。

慕双努力无视白衣男子的喜怒,她端起碗,正要一鼓作气时,又被他拦住。“又怎么啦?”慕双不耐烦,他究竟有完没完?

白衣男子大概也看出她的怒气,小心翼翼说道:“药可能冷了,我先端下去热热。”“你不会等我吃完饭再端药来吗?”慕双不高兴道。

白衣男子讨好地说道:“你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再喝药,待会儿我再拿些蜜饯来可好?”这还差不多。慕双白了他一眼,打发道:“去吧去吧。”

趁着白衣男子去热药,慕双望着窗外阳光正好。那个顾美人好像没说不准出去逛,适度的锻炼也对身体健康有好处,慕双披着一件大衣,离开她待了近一个月的屋子。

出了门,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多么美好,起初她醒来时还抱怨过古代无电脑无手机无电视机的生活,但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精致典雅的雕梁画栋、恬淡幽静的亭台水榭……完全笼罩在江南古典园林的诗意之中,这么大一块地方却只有几间屋子,比起现代的寸土寸金一平方米卖到天价的房屋,慕双顿时有种暴发户的心态。

“了了,你怎么出来了,快点进屋去。”那白衣男子阴魂不散。

慕双蹙了蹙眉,见他手中的瓷碗散着腾腾热气,突然感到胃隐隐作痛。“这位公子,就连犯人都有放风的时候,为何我不能出去走走?”慕双冷冷说道。

白衣男子愣了愣神,似在想什么,看向慕双的眼神依然有着太多难以理解的情绪。“了了,你不记得我了?”他站在那儿,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托着满是蜜饯的盘子,换作其他人或许会显得很傻,但由他来做,却偏偏带着几分风流潇洒的味道。

慕双咽了咽口水,她也想过,假装成那个顾了了,混吃混喝过一辈子。可那样的前提是不以感情为基础。白衣男子看她的目光太深沉太晦暗,她慕双从来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她不喜欢和这样一个复杂的男人纠缠不清。

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只问她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却没有人想到过,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顾了了。

“你叫什么名字?”慕双想了想,问道。病中,她听过很多人叫他殿下,或是王爷、楚王之类的,却不知他真正的名字。

白衣男子听后露出一个苦笑,回答说:“楚千觞。”

楚千伤?这个名字听着不怎么好。“你父母不喜欢你吗?”慕双又问。

楚千觞一愣,问:“何出此言?”

“千伤千伤,感觉像是在咒你要历经伤痛。”慕双实话实说。

楚千觞微微蹙眉,良久才轻声道:“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慕双有点替他愤愤不平,“怎么会有这种父母?”

给孩子取名,应该是寄托这天地间最美好的愿望,就是取“无伤”也比“千伤”要好!

“不是受伤的伤,是酒觞的觞。”楚千觞慢慢说道。

酒觞?慕双一愣,而后大窘。“你怎不早说?”害得她出糗。

楚千觞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说得并没有错,我父母的确不喜欢我。”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一丝伤痛,不知怎的,慕双的心似乎也有点不舒服。

“你不舒服吗?”楚千觞见慕双一手按着胸口,立马关切地问道,想过来扶住她,却苦于双手都拿着东西。

“你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把药喝了吧。”宠溺的眼神,温柔的嘱咐,这一切让慕双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这些,都是属于那个叫了了的女孩的,不是吗?“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了了,我叫慕双。”慕双抬起头,直面楚千觞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

端着药碗的手不由颤了颤,洒出几点药汁,楚千觞深深望了一眼慕双,坚持道:“你是慕双,也是顾了了。”

慕双不明白他的意思。

楚千觞不在意地走上前,将碗递到她面前,“快点喝了吧,我尝过了不冷不热,刚好。”他又补充说:“我少放了几味药,不会那么苦了。”

慕双无奈,接过碗,抿了一小口,果真冷热正好,苦味也淡去不少,她有些疑惑,将药一饮而尽,又尝了几颗蜜饯,压下舌尖的苦涩。

“回屋子去吧。”楚千觞说道。声音温和至极,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知为何,慕双总觉得他的笑容好生熟悉,像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琴弦,无意间的触动,响起深深浅浅的回音。大概,是这个身体主人原先残留的记忆吧?!慕双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喜欢,甚至出于本能地抗拒,“楚公子,就连犯人都有放风的时候,为何我不能出去走走?”

嘴角的弧度被生生打断,慕双有些恶意地猜想,或许顾了了也对这个楚千觞没有多少好感,要不然怎的总不受控制想要奚落嘲讽他,看到他挣扎痛苦就会有一阵变态的快感?

楚千觞听到慕双这么说,微微一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闭上了嘴。

慕双有些惴惴不安,其实她是有些怕他的,每次与他目光对视间,她都会有种胆战心惊的错觉,仿佛下一刻自己便会被他所做的举动伤害似的。

然而,楚千觞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又或许,楚千觞带给这具身子的主人许多伤心的回忆,所以让慕双也无端跟着一惊一乍起来。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正自顾自胡思乱想,慕双听到他的回答,“明日安王会过来,他若同意你出门走走,我便没意见。”

楚千觞口中的安王,便是那个总喜欢穿红衣的顾美人。慕双还清楚地记得,自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张比女子还要美丽的面庞。可惜那顾美人空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却是标准的面瘫冰山脸,很少有笑容,每次见了自己除了把脉还是把脉,然后开出一堆苦兮兮的草药,让楚千觞煎给自己喝。

慕双潜意识觉得,那个安王绝对不怀好意,不放过任何机会地报复自己。怪只怪自己当初太傻太天真了,下人说安王要来探望自己,她左等右等也不见传说中的安王来,倒是见到那个经常给自己把脉的顾美人出现,于是便向他抱怨了两句。

彼时,顾美人表情还算温和,问她为何想见安王。

慕双做出一派沉思表情,回忆古装剧中那种锦衣玉带、头上或许还会加一个紫金冠,脖子上再挂一个像狗牌一样的玉佩啥的,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的生物,很干脆地答

道:“好奇嘛,想看一看传说中的王爷是啥模样。”会不会真如电视剧所演的浑身带着一股暴发户气质。

慕双见顾美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那安王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脑子灵光一闪,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那个安王吧?!”

顾美人不置一词,反问她:“你觉得我像吗?”

慕双上下仔细打量顾美人一番,长相是不错,很符合做王爷的气质。但他衣着委实普通了一点,气质虽属于冰山美人一型,却缺少一种浑然天成的大气。不像那个楚千觞,只一眼便觉得他气势太强盛,哪怕面容再怎么温和,也遮掩不住眼底的凌厉。

慕双很诚实地摇摇头,说道:“不太像。”

“为何不像?”顾美人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慕双眼珠子一转,这样的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要她如何解释?她非常努力寻找措辞以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王爷有正房夫人偏房老婆下房小妾侍房丫头无数,你有吗?”

“……”

“王爷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恭恭敬敬一呼百应,你有吗?”

“……”

“王爷锦衣玉袍金银无数挥霍无度,你有吗?”

“……”

“是吧,本姑娘一双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你一没有三妻四妾二没有佣人伺候三没有金银财宝,怎么可能是王爷。”慕双摊摊手,最后得出结论道。

顾美人:“……”

见顾美人眼皮一阵抽搐,慕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看,你还是个大夫,却连自己的眼睛有问题都不知道医治。哪有王爷像你这样的?”完全就是个稚嫩的少年嘛。

“顾了了!”顾美人扭曲着面庞叫道。

“哎?”慕双对这个名字很不习惯。

“你——”

顾美人话还没说完,门吱呀一声推开,楚千觞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安王。”楚千觞颔首说道。

慕双面前的红衣美男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楚王殿下。”

听到他们俩互相称对方为王爷,慕双风中凌乱了。有谁能告诉她,王爷可以不穿金不戴银没有女人陪伴没有若干仆从前呼后拥。简直是……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就这样,慕双算是把顾美人得罪了彻底,以至于后来每次见到顾美人,对方都没给她好脸色看。

尽管在慕双看来安王殿下,也就是顾美人同志有点小心眼爱记仇,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一名好同志,为她把脉之后就同意让她出去走走,还嘱咐楚千觞不用再一日三餐灌药,饭菜也不必太清淡。

慕双眼泪汪汪地握住顾美人的双手,就像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当然,她选择性忽视顾美人额角的抽搐。

当顾美人起身告辞时,楚千觞对他说“我送你”。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慕双摸了摸下巴,这俩人一个白衣飘逸一个红衣妖娆,一个温柔攻一个傲娇受,怎么看都让人赏心悦目哪。

慕双捧着红扑扑的脸蛋,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脑补YY。

她在第一时间迅速执行顾美人的嘱咐,套上一件大衣,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狠狠呼吸了一下来自古代的新鲜空气。

外面并没有人,一直以来都是楚千觞在照料自己,凡事都亲力亲为,慕双很少能看到丫鬟小厮什么的。偶尔有从院子里路过的,都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顾小姐”,便又各自忙各自的活。

慕双倒很喜欢这些安分守己的下人,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不知道身在何处,完全凭着感觉到处乱逛。

她知道这里是楚王府,是楚千觞的地盘。依她对楚千觞连日的观察,觉得即便自己闯了什么乱子,他也不会多说一句,所以一路放心得很。

只是偷听到楚千觞与顾美人的对话,完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晒晒太阳,却不承想与他们撞到一处。好在她先来一步,靠在假山之后,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那儿。那俩人起先声音还很小,渐渐地越来越大,甚至她不想听都不行。

刚开始是楚千觞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他在问:“了了真的失去记忆了吗?没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顾美人的回答有些低沉,“了了能醒来已经是奇迹,她原本就有寒毒,又被喂了雌蛊,即便有一梦白头的解药,我也没把握她能醒过来。如果可以,最好能带她去南诏一趟。”

楚千觞很久都没有回答,久到慕双快要睡着,才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如她往日听到的那般珠落玉盘的悦耳,“我会带她去南诏……”

“我以为你不会希望她恢复记忆。”顾美人是这么回答。

“过去的几年中,我带给她的总是悲伤多于欢快,痛苦大过喜悦。所以最初知道了了失忆时,我以为这会是一次新的开始。但当了了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叫我楚公子时,我才明白,没有那些回忆做支撑,我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当你能作为了了的师父在她身边照顾她陪着她的时候,我却连见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我——”

“我知道,”顾美人打断说,语气有些激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为了保护我,才让我男扮女装、让了了女扮男装,混淆世人耳目。你为了能扳倒柳相、揪出柳祁书,才与柳祈枫暗中合作,让了了代替我嫁给他,以此让柳祁书放松警惕,自以为抓住她便能控制住局面。可是——你有没有为了了着想过?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有没有想过知道真相后,了了会多么痛苦?”

慕双觉得浑身发冷,她似乎明白楚千觞与顾美人在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听不懂。那俩人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记得楚千觞最后一句话——在我是了了的师父楚千觞之前,首先是楚王容觞。

耳边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慕双望着天空发呆。她有些同情那位顾了了,怪不得她醒来后隐约听人说,顾了了原不至于如此,只因为自己吞了毒药才差点小命不保。一直被人利用,那人也许还是自己喜欢的。知道真相后,肯定不好受吧?!所以才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这个女孩真是太傻了……

慕双抬手擦了擦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水满面。

得到出门许可后,这一日天气晴好,楚千觞问慕双想不想出门去逛逛。慕双欣然点头。要与楚千觞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后面还跟着一个护卫,说是专门保护自己,慕双顿时有种亚历山大的感觉。

楚千觞突然说要带自己出去玩,起初慕双只以为他是说笑或者敷衍自己,毕竟贵为一国的王爷,皇亲国戚,平日光是照料自己已经很辛苦,怎么还会有时间陪她出去玩。但没想到他说到做到,很快叫来侍女,为她更衣。

慕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换好衣裳。铜镜里的少女明丽的容颜有几分陌生,十五岁的年龄,正是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候。身后的丫鬟为她绾好长发,站起身,婀娜的身姿、清丽的面容,慕双禁不住叹息,这个顾了了长得还真是好看。

走出院子时,见楚千觞正站在外头,见到慕双,神色恍惚。慕双奇怪,“这样不好看吗?”

“也……不是。”楚千觞挪开目光,颇有几分不自在,“你以前很少穿女装,都是男装示人,偶尔恢复女装时,也不怎么打扮。”

慕双了然,其实她也不太爱涂抹那些玩意儿,只是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熟悉,所以丫鬟要怎么弄都随她们去了。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尴尬,慕双低着头,看着脚尖,良久没听到他吭声,忍不住道:“不是说要出去玩吗?走吧。”

一路上,她不时偷偷用余光去瞥身边的男子,明明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但深沉的黑眸却又如同经历过沧桑后沉淀下来的大气稳重,那样的气质,是常人所难见到的。按照前人将青少年比作早上八九点钟的朝阳,那么他便是上午最灿烂的一抹阳光。

当然,这样比喻也许不太恰当,总之他给人的便是这样的感觉,是历经岁月洗礼后留下的成熟稳重。

“楚公子,能不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慕双开口道。

“问吧。”

“您今年贵庚?”关于年龄这个问题,她抓心挠肺猜测了许久,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见他没有回答,慕双顿时尴尬了,古人难道也避讳年龄问题?

慕双挠头,好奇归好奇,但打探别人隐私也是自己不齿的。

“不愿说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年轻。”慕双讨好地说道。楚千觞笑了笑,眼中不知是黯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划过,“我已过而立之年。”

而立之年,不就是三十岁吗?慕双大吃一惊,天哪,他居然已经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吗?!她还以为他至多二十六七岁呢。

“是不是老了?”楚千觞自嘲地笑问道,有一丝淡淡的悲伤流露出来。

慕双抓耳挠腮,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不是,当然不是,”慕双结结巴巴说道,“你保养得这么好,看起来简直就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楚千觞:“……”

见他不说话,慕双继续发挥嘴皮子功夫道:“不不不,比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啪啦啪啦说了一堆好话,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形容美男的四个字的词。

最后只听楚千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慕双第一次见到楚千觞开怀大笑,眼睛弯成月牙状,似有点点星光闪烁。慕双惊奇地发现,他半边脸颊竟漾起淡淡的梨涡,犹如一个可爱的大男孩,笑得毫无顾忌。

听到心扑通扑通的跳动声,慕双突然觉得,那个顾了了真的喜欢楚千觞也不奇怪。这样的男子,怎能叫人不心动?可她终归不是顾了了,别人的爱情,她还不屑于偷来。

握拳的手紧了紧,感觉指

甲掐入肉中带来的丝丝痛意,慕双暗暗想,该是时候结束这段暧昧不清的日子了。僵持越久,便越容易塌陷其中,难以自拔。

“楚千觞,”慕双深深呼吸一口气,叫他的名字,语气严肃至极,“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楚千觞收敛了笑容,静静看着慕双,含笑道:“好。”

心中有一丝悲伤,等他听完自己所说的一切,是不是还能够像现在这般笑出来?叹了口气,慕双咬咬牙,不顾一切道:“也许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会觉得我是在胡言乱语,但请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不是你们的顾了了,我是慕双,来自另一个世界!”说完之后,感到心中轻松许多,见楚千觞一脸震惊,慕双笑了笑,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穿越时空,总之醒来之后,就在这个身子里。所以……我并不是失忆,现在才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再错将我当成她。”

楚千觞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

慕双心中默默叹息,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吧?!只是对不起,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给他带来怎样的伤痛。

“我不知道你和顾了了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往,但我不是她,不想做她的替代品。”慕双又补充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然而,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涩,让慕双有些无措。

良久,楚千觞才缓缓开口,轻声说道:“你说你不是了了,可有证据?”

证据?慕双愣了愣,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的喜好,你便知我不是她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嗜好,告诉他,他应该就会明白吧?!慕双是这么想的,所以不等楚千觞回答便说:“嗯,我喜欢吃肉,基本上是无肉不欢。”

“还有我比较懒,做什么事基本上都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类……”

“我还喜欢做点恶作剧什么的,但绝不干坏事……”

……

啰啰唆唆罗列了一大堆,总之把自己所能想到的都一网打尽。

熟悉顾了了的人,肯定不难发觉慕双和她之间的差别。虽然是同一身体,但灵魂不同,肯定眼神表情、说话表达方式、生活上的喜好等等都截然不同。

说了许久,慕双又累又渴,最后对楚千觞说了一句:“说了这么多,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她并非顾了了……

楚千觞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许久之后,幽深的双眸紧盯着慕双,看得她越发不安起来。

莫非他还不信?要不要给他来点更惊世骇俗的?

“我明白了,”楚千觞顿了顿,说道,“了了,你真的失忆了吗?”

慕双:“……”

“你明明记得自己的一切,为何偏偏要说不认识我?”楚千觞表情颇为幽怨道。

慕双忍不住吐血三升,难不成那顾了了真与自己如此相像?眼神表情说话口吻就连平日的嗜好也一模一样?慕双不相信。莱布尼茨说,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但看楚千觞的眼神,似乎无论她再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笃定她和顾了了必然是一人。

这样的感觉,唔,算不上糟糕,但也绝对不好。

毕竟是自己占用了顾了了的身子,会被人这么误会也无可厚非。可是楚千觞就真的看不出两个人的差别吗?

有点替那个女子心寒,慕双索性不争辩,垂着头道:“楚公子愿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楚千觞挑眉,脸上明显写着“不悦”二字,却再没多说一句指责她的话,而是很温和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慕双点头,迟疑片刻冲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怎样?”楚千觞没有回头。

“明明不开心,却勉强自己欢笑。”慕双顿了顿,说道,“不想做一件事,却逼着自己去做。”说话间,忽而觉得楚千觞的背影好生落寞。“……你这样,活着不累吗?”最后弱弱地问了一句,慕双终于住了口。

这些话,好似一直藏在心底,直到这一刻奔涌而出。

楚千觞身子震了震,很久之后似在叹息一般道:“我很累……”这算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心中蓦然被刺痛,慕双眯起眼,猜想是不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才会感到不适。目光再转向楚千觞的方向时,却觉得他一步步离去的身影,好熟悉好熟悉……就像是融入骨血中一般,令人窒息的刻骨铭心。这样的记忆,是她的吗?慕双怔然。不、不是吧?!

“走吧。”楚千觞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来。

慕双犹豫了一下,没有握住他的手,这么亲密的动作,只能在夫妻之间进行。楚千觞是王爷,顾了了难不成会是王妃?!但从没听人这么叫过自己,况且据她掌握的不多信息推测,顾了了与楚千觞曾经还是师徒。

搁在二十一世纪,慕双肯定会举双手说,师徒恋神马的,最有爱了。可真正身临其中,于古代,这种事情多半会被人不齿吧?!

楚千觞一直站在原地,等着她,神情不悲不喜,仿佛在等她做一个决定,无论结果怎样,他都无怨无悔。

慕双突然心软,她毕竟是女人,有着所有女人都会有的弱点。比如,面对这样深情相望的男子,狠不下心拒绝。或许是她多心,总觉得在楚千觞握住自己手的那一刻,他眼中划过什么东西,抓不住,稍纵即逝。

慕双抬起头,望着楚千觞。见他微微一笑,道:“这里有许多小吃,你大概还没去尝过吧?!”

提到小吃,慕双的胃口立马被勾起。作为一名标准的吃货,慕双舔了舔舌头,问道:“有没有辣味的?”

楚千觞颔首,笑容温和,“放心,包你满意。”

见他神情笃定,慕双迷惑了。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虽然告诉过他自己嗜辣,但也不是什么辣味都喜欢,就譬如泡椒味、芥末味之类的,闻着就不想吃。但能出来走一遭,慕双已经心满意足了。

被一个男人在大街上牵着手走,慕双有些害臊。她左顾右盼,突然指着前方道:“楚公子,你看那条街好热闹啊。”

“能不能不要叫我楚公子?”楚千觞说道。

慕双一时没回过神,“那该叫什么?”

楚千觞抿唇,慢慢答道:“叫我……千觞。”

慕双怔忡,楚千觞见她不吭声,又重复了一遍,“了了,叫我千觞。”

千觞,慕双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并不觉得困难,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几千次、几万次这么默默呼唤过。只是要说出口,两个字堵在嘴边,慕双发不出声来。仿佛一旦说出来,便触犯了什么禁忌,做了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那么的坦荡而执着。

到底自己在害怕什么呢?

“你……不愿意吗?”长长睫毛垂下,覆盖住他眼底的伤痛。

慕双的心亦跟着颤抖起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终于艰难开口道:“千、千觞。”

这一语,如同一声魔咒,让眼前的这个男子绽放出一个笑容,美得简直无法形容。原谅她用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比喻,因为此刻自己的心神仿佛被这一抹笑给勾走,再找不回原来的方向。

美色误人哪。许久之后回过神来,见楚千觞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时,慕双不禁捶胸顿足,在心底无声呐喊。

木然跟随他挤进喧闹的人群中,忽而听到四方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许多人都朝他们这边张望,更确切点说,是朝楚千觞那厮张望。

尤其是女人们,经慕双多方面观察,发现就连街头卖菜的老大娘都盯着楚千觞流口水。祸害啊祸害。慕双愤愤想到。

楚千觞猛然一个闪身,从慕双左边蹿到了右边,一手搂住慕双的肩膀。慕双正要询问他为何如此时,一个黑影直扑而来,若不是慕双眼疾手快堪堪避过,那玩意儿非砸在她身上不可。

慕双一低头,赫然见地上躺着一个四分五裂的鸡蛋。不是吧?!砸鸡蛋?

“了了,快走!”楚千觞一把将慕双护在怀中,足尖轻点地面,而后跃到最近的一座平房屋顶。下一刻,慕双看到刚刚他们所站的地方,铺天盖地的鸡蛋源源不断砸来。

摸了摸胸口,慕双呼了口气,“好险!”见他同样的表情,慕双不解道:“怎么大家都在砸鸡蛋?”这难道是鸡蛋节?

楚千觞嘴角牵出一丝淡笑,指尖点了点慕双的额头,宠溺道:“不知是哪个调皮的丫头,硬是把鸡蛋说成姻缘蛋。”

慕双:“……”正要反驳不是自己时,脑海中却掠过一个场景。白衣少年一手拿着一个鸡蛋,得意扬扬说道:“蛋黄代表各位小姐一片赤诚之心,而这蛋白,就如同小姐本人,缠缠绕绕,愿意追随一生。大家说,这不是姻缘蛋,是什么蛋?”

“她们向你砸鸡蛋,表示愿意缠缠绕绕,追随你一生。”慕双抬眸,揶揄地笑道。

楚千觞扬了扬眉,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他笑了笑,问道:“那你呢?”

“我?”

“嗯,”楚千觞点头,“你的姻缘蛋,又想砸向谁?”慕双顿时无语,瞪着他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楚千觞忽而闷笑,紧搂在慕双腰间的手不肯松开半分,将她拥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暖暖的气息喷在慕双的耳畔,弄得她痒痒的。

“了了,我知道你在吃醋。”

慕双对天翻了个白眼,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呀。

“当初你之所以说鸡蛋是姻缘蛋,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对不对?”

慕双:“……”无语了许久,慕双推开他,一脸严肃道:“楚——千觞,我想你真的误会了。”见他神情一黯,狠心的话堵在嗓子眼中,再无法说出来。慕双长长叹息,这厮真是她的克星哪。

“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小吃吗?”慕双换了个话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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