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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陆军医院

陆天宇和项世敏并不认得去陆军医院的路,所以,他们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找到那所日本陆军医院。这里原本是一所国立中学,是政府投资建成的新学校,建筑样式采用的是西式风格,拓有几坪花园和一块操场,其规模颇有些扬张,因此便被日军一下子看中,撵走了里面的学生和老师,就改成他们的陆军医院了。

诊治大楼是医院的主楼,正冲着院门,楼有五层高,远远看去,很有些气势。院门口有站岗的日本兵,有穿便装进出院门的,必要上前盘问。这个医院并不对外开放,只收治军人以及军人家属,也有伪政府的军政要员来就医的,必要托请熟识的日本要人做介绍才能进得。

陆天宇盯着医院的大门看了很久,尽管他们离很远,也躲得隐蔽,但项世敏总是觉得站岗的日本兵也在盯着他们看,所以,他要不断拉一下陆天宇的衣襟,以免陆天宇盯得过于投入。

陆天宇之所以盯住大门不放,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想出进入那道大门的办法,没有办法,所以他就盯紧那道门,似乎盯住了,机会就会从那里蹿出。然而机会始终没有出现,天色却已渐渐昏暗,逐渐地对面的日本卫兵也模糊不清起来。

当黄昏里的最后一缕霞光倏然消失之后,天空便倏然黑沉了下来,像遮了地层黑幕,月亮还没有挂出来,有几颗星星勉强透进来许些孱弱的光,但在这沉而深的黑暗中已显得微不足道了。地面上的灯光点点摇曳地明亮起来,而且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犹如浩瀚海洋上光耀的波鳞,那种咄咄的气势,把天空中的星星窘得更加孱弱和萎靡。

一连串的腹鸣提醒了项世敏,他想到现在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他看到距此不远的马路对面,正有一家小卖店,于是对陆天宇说,“我去那家店里买点吃的。”看到陆天宇点头,便向那家店走去。刚刚走到马路沿边,突然从远处射过来几道雪亮的光柱,刺得项世敏几乎睁不开眼,他没有慌张,他判断出那只是汽车的灯光,果然,就听到了汽车疾驶的声音,来车的速度很快,他只好停在马路沿上,等待汽车过去。很快,一辆汽车拖着刺耳的噪音从他面前驶过,他看清那是一辆中型敞蓬卡车,卡车的车门和车身上,可以隐约看到红色的十字,以此可知,这辆车应是那所陆军医院的。随后,又一辆车驶过来,但没有从项世敏面前驶过,而是在小卖店的门前停了下来,那也是一辆中型卡车,也同样标着红色的十字。车没有熄火,驾驶室的门却打开了,开车的日本兵跳下车,绕过车头走进了小卖店。

项世敏站着没动,他不想在店里碰见日本人,他要等那个日本兵走后再进去。就在这时,身子突然被人轻推了一把,同时耳旁划过一个声音,“快,上车。”随着这个声音,一个敏捷的身影从他身后跃到身前,几个纵跃,就到了那辆卡车旁,一翻身,跃进车厢里。

陆天宇!他要干什么?项世敏的脑子刚闪出疑问,便马上就明白了陆天宇的意图,于是紧跑几步,赶到车旁,陆天宇的手已从车上伸下来,两手一搭,项世敏就势翻进了车厢。

就在项世敏刚刚伏下身去的时候,日本兵走出了小卖店,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长吸了几口后,才走到驾驶室旁,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辆汽车当然是毫无阻碍地驶进了日军医院,门口的哨兵被刺眼的车灯照射得连招呼都不愿打。汽车绕过诊治大楼径直向后院驶去,后院很宽阔,有一个极正规的操场,汽车就停到了操场的一角,这里已停着两排车身同样描着红色十字的汽车,算是一个停车场了。距此不远,有一排平房,平房前的空地上,聚着名日本兵,用很大的声音说笑着,仿佛正在谈论着一件使人兴奋的事。司机跳下车,随手把门一推,就走进了那群日本兵中间,日本兵立即伊哇地哄叫几声,裹着那名司机一起走了,却不知去了什么方向,停车场周围瞬间就寂静无声了。

“他们说些什么?干什么去了?”陆天宇悄声问道。

“他们吃饭去了。”项世敏说。

“吃饭?这倒是个好机会。”陆天宇从车厢里探出头,观察着四周,突然用手一指,项世敏顺着陆天宇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平房间横拉着的几道凉衣绳,绳上挂着的是还未收起的日本军服。

两个人可以大摇大摆地沿着青石路向前面的诊治大楼走了,因为他们的身上已经裹上一层日军军服,两套短小的衣服在他们身上很不合体,为此,项世敏一路上不断地向下抻衣襟,陆天宇看到了,就笑,说,“别抻了,再抻就裂开了。”

项世敏瞧着陆天宇的衣服,说,“你手快,抢了件合身的,剩下的这一大的堆,全是这么短的。”

“我这件并不合身。”

“可我这件呢,你看这裤子,可以当裤衩穿了,这衣服,短袖的,这些小日本,人短小衣服也短小,像他们这么短小呆在他们那几论座短小的岛国里正合适,偏偏又不安分,非要蹦出来充大个子不可,。”

陆天宇一笑,道,“日本人相信天皇是至高无尚的神,他们都是天皇护佑下的臣民,这个连天皇自己都相信,但是这位‘至高无尚’的神上千年来却只能呆在一串偏僻狭小的岛屿上,这同‘至高无尚’相差太远,所以,他们一直梦想着他们的神可以拥有更大的地域,做一个统领万邦的大神,这个梦也压了他们上千年,把心都压扁了,现在,他们认为这个机会来了,那些压成畸形的心就迸发了,如同一群压在塔底千年的嗜血恶魔,向这个世界恣意倾泻着它们的丑恶和肮脏,这无疑是人类的灾难。”

“而这个灾难恰恰让我们承受了!”项世敏黯然地说。

“是啊,我们很不幸,生在这个年代,既然上天这样安排了,我们就不仅要承受这个灾难,还有义务排除这个灾难,因为,我们不能把这个灾难留给后代人继续承受。”

“对,我们一定再把它们压回塔底。”

“总会压回去的。”

“如果有朝一日,它又要跳出来怎么办。”

“所以,就一定要压上一道符咒,有了这道符咒,恶魔们就永远不敢再出来。”

“什么符咒?”

“国家强大。永远保持国家的稳定和强大,就是压制这些战争恶魔的最有效的符咒。”

诊治大楼里灯光如昼,楼内就诊的人不多,却也不少,除了着军装的日本军人,还有穿便装的日侨及日军家属。

其实,在走进诊治大楼之前,他们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在诸多病房中寻找到唐编辑,而在进入大楼之后,他们仍没有想出好的办法,于是,只好从一楼开始,逐间逐层向上找。他们是按常理想推测的,唐编辑既然是重犯,那么病房门口一定会有守卫,有守卫的房间,未必就有唐编辑,但唐编辑的房间,必然会有守卫。好在,这座楼里,有守卫的房间并不多,但既使不多,哪一间都不可能轻易进入。

此时,陆天宇和项世敏就徘徊在三楼的楼梯处,此时,他们才觉出,在这里找唐编辑比想象的要困难许多。

“可以问问医生或者护士。”陆天宇提醒道。

“我……”项世敏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日语也是三脚猫,能勉强听懂他们说话就不错了,和他们会话,恐怕话一出口,就漏馅了。”

陆天宇像是很新奇地看着项世敏,忽然叹气道,“我这还准备仰仗你呢,这真要靠你的时候,你就不靠谱了,我看这还得现找翻译去。”

项世敏的脸不免一红,这时,正有一名护士走来,项世敏说,“我去问问。”

陆天宇想去拉他,却没拉住,项世敏已经迎着护士走过去了。

陆天宇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他迅速观察了一遍周围环境,盘算着如何迅速带着项世敏逃离这个地方。然而,他很快又不做这些盘算了,因为他看到项世敏和那名护士已聊得眉飞色舞。他真的有些惊讶了,不禁抱起双臂像看戏一样斜着头瞧。

项世敏转身回来了,走到近前时,才发现陆天宇眼中的异样,便试探着问,“怎么了?”

“说说,你是怎么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从三脚猫变成四脚猫的。”

项世敏“嘿嘿”一笑,说,“我哪有那本事,我过去先对她讲,我是朝鲜藉士兵,日语说得不好,请她原谅。”

陆天宇点了点头,“聪明,挺有办法。”

项世敏继续说,“我说我的一个叫山田一男的朋友在宪兵队服役,昨天在走廊上碰见,他说他看押一名受伤的支那犯人,今天我特地来找他,却不知道他在哪个地方,希望她能帮助我。”

陆天宇眼睛亮了一下,“理由不错。”

“她告诉我,那个受伤的支那犯人在隔离护理区,要找的朋友可能就在那里。”项世敏伸手一指,“隔离护理区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左拐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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