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月来不吵, 来不闹，永远都是那么安安静静的。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早已悄无息渗进了孟舟山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
吃完饭, 孟舟山坐在桌边写稿，隋月则整着自己陈平川家里收拾出来的私人物品。其中有两个胖乎乎的泥娃娃摆件很是可爱, 一个蓝『色』的男孩，一个粉『色』的女孩。
孟舟山写东西一向专注, 自家里多了隋月之后，就时常走神。他扶了扶眼镜，注意到少年手里的两个泥娃娃, 不由得出问道：“是家人送给的吗？”
隋月闻言抬看向他，见孟舟山似乎很感兴趣, 推着轮椅到他面前, 犹豫一瞬，手里那个蓝『色』的男娃娃递给了他：“给。”
孟舟山搁下钢笔，饶有兴趣的问道：“给我吗？”
隋月点了点：“这是以前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专门找人定做的……送给。”
孟舟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蓝『色』的泥娃娃，发现和隋月长得果然有几分相似：“那怎么还有一个粉『色』的泥娃娃？”
隋月那个粉『色』的娃娃藏到身后, 难得显『露』了一分孩气, 对孟舟山摇：“只能送叔叔一个。”
孟舟山故意逗他：“那怎么不送我那个粉『色』的？”
隋月低下, 说话，片刻后才红着耳朵道：“这个蓝『色』的才是我。”
孟舟山闻言一顿，反应过来笑了笑：“真舍得送给我？”
隋月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认真道：“给别人我不舍得，给叔叔才舍得。”
乖巧的少年总是讨人喜欢的。孟舟山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反感彩虹屁。他习惯『性』『揉』了『揉』隋月的，欣然做出承诺：“好, 我一定好好保存。”
他语罢接过那个泥娃娃，环视四周一圈，后摆在了桌角显眼的位置，一抬就能看见。
孟舟山极有耐心，征求他的意见：“这里可以吗？”
隋月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晚上将近凌晨的时候，严越昭终于下班回家。他一向不懂什么叫礼貌，直接敲响了孟舟山家的门，音笃笃笃能死人棺材里震醒。
孟舟山打开门，以食指压唇，示意严越昭噤：“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月刚刚睡着，动静轻一点。”
严越昭困得不行，连门都不想进。他抓了抓发：“大半夜让我来干嘛，赶紧说完我回去睡觉，明天还得继续查案呢。”
孟舟山示意他进屋，用纸巾包好的水钻递给他：“看看这个，是我今天在陈平川家的客厅里发现的。”
严越昭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结果发现是颗钻石，还是不值钱的那种水钻，也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这种水钻办法提取指纹，也办法提取dna，说不定是死者衣服上面掉下来的。真要拿这当线索，鉴证科的人能累死，找带血的刀出来我还能好想一点。”
看的出来，严越昭有些失望。警方调查取证大部分情况下都侧重于凶器一类，这种小水钻很难列入参考范围。
孟舟山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如果我告诉，这颗水钻是黎娟的指甲上掉下来的呢？”
严越昭闻言面『色』狐疑：“怎么知道是她指甲上掉下来的？”
孟舟山：“我曾经在她指甲上见到过这种心形水钻，只要用这颗水钻对比她指甲上的缺，就可以证她到底去去过案发现场了，还有……”
他说着抽出了陈康的尸检照片，指着脖颈处的可疑伤痕对严越昭道：“我怀疑黎娟曾经挟持过王素英的儿，用他的『性』命做要挟，『逼』迫王素英杀了陈平川。”
严越昭总算听出那么点味儿来了：“的意思是，黎娟其根有亲自动手，她是’挟天以令诸侯‘，『逼』王素英去杀人？”
孟舟山说话永远留着三分余地：“我只是猜测，怎么样得亲自人逮捕回来才能知道。黎娟挟持王素英儿的时候，指甲上的水钻在他脖颈上留下了伤痕，而且水钻还掉落在了客厅地板缝隙里，这个她赖不掉。”
严越昭抹了脸，又拍了拍孟舟山的肩膀：“好兄弟，得说，案办完了我请喝酒。”
孟舟山见他似乎要走，出问道：“打算现在去抓人？”
严越昭打了个哈欠：“大半夜抓什么人，都下班回去睡觉了。黎娟现在被下了限制令，案一天不结束，就一天不能离开市，现在就住在车站旁边的东来旅馆……离这儿挺近的，我明天早上跟队长打电话报备一，直接带回去调查。”
他语罢叹了气：“这件案算是查到眉目了，衔尾蛇的案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谁也不知道凶手下一个目标是谁，说不定他看见这么多警察守着，压根不打算再作案了。”
孟舟山点了根烟，微微皱眉，正准备说些什么，听见这句话动作却忽然一顿：“严越昭——”
严越昭下意识看向他：“怎么了？”
孟舟山音莫名有些发紧，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说，衔尾蛇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黎娟？！”
黎娟故意模仿衔尾蛇作案，真的不会受到报复吗？
衔尾蛇自持尚，认为自己在吞噬罪恶，所做下的每一件案都有着特定的规则。而且他每次都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一个衔尾蛇记号，心学角度来分析，他很有可能是一名极度完美主义者加强迫症。
衔尾蛇真的会容忍有人模仿他的作案方式、打破他一直以来制定的规则吗？
不……
孟舟山站在衔尾蛇的角度去思考，得到的答案是——“当然不会容忍”。
而严越昭似乎也意识到了情的严重『性』，他面『色』微变，下意识站直身形，有些紧张：“孟舟山，可别瞎猜……”
孟舟山吐出一烟雾，在烟灰缸里按灭烟，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那就当我在瞎猜吧，希望明天去抓人的时候，黎娟还活着。”
话音刚落，严越昭扭就跑，火急火燎朝着黎娟的住处赶去了。
孟舟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眉沉思片刻，后到底放心不下，沙发上拿起外套跟了上去。
不可否认，他想知道真相，比严越昭更甚。
房门被关上，发出咔嚓一轻响。过多久，卧室的阴影处缓缓出现了一名坐着轮椅的身影。
隋月有睡。他推着轮椅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低若有所思。
“……”
孟舟山很少出门，活动范围仅限于楼下附近，导致他对周围的地标都不熟悉。而严越昭又跑得太快，嗖一下就了影，他只能用手机导航找。
这是一片类似于平民区的地方，旅馆自然也级不到哪儿去。一个个黄底红字的彩灯招牌挂在门，蛛网密结，被密匝匝的旧电线挡住大半。
孟舟山后停在了一条狭窄漆黑的巷前，根据导航定位，这就是那间“东来旅馆”的门。在是破得出类拔萃。
孟舟山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走进巷，正准备找找店招牌确认一下。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巨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尤为明显。
他回一看，却见一名戴着罩和鸭舌帽的人直接楼的窗户上跳了下来，风似的跑离了这里。
严越昭楼上窗户探出，见孟舟山也在底下，情急之下大喊道：“孟舟山！别让他跑了！”
孟舟山闻言目光一凛，意识到刚才跑掉的人可能是衔尾蛇，立刻追了上去。
那名凶手不知是不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受了伤，跑起来明显力不心。他回见孟舟山已经快追上自己，眼神一狠，直接拔出匕首朝着他刺了过去。
孟舟山敏锐侧身闪过，一钳住对方手腕，反扭时发出一骨骼轻响，只见他右手虎处赫然有一个红『色』胎记。
孟舟山语气冷冷：“果然是！”
然而凶手不顾疼痛，又是一脚踢来，腿风凌厉。孟舟山虽然躲闪及时，鼻梁上的眼镜却被对方直接扫了下去，视线顿时模糊起来。
凶手趁他失神的瞬间抽回了手，然而却并不趁机逃走，似乎铁了心要孟舟山的命，匕首闪着锋芒刺去，招招都是死『穴』。
孟舟山看不清对方的动作，只能凭借能闪躲，手臂多处受伤，已然开始落了下风。后一击直接被凶手踹中腹部，闷哼一倒在了地上。
“身无罪恶，我有由杀，可阻碍了一切，必须死……”
凶手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话，朝着孟舟山一步步走去。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刀尖正对着孟舟山的心脏，然后用力刺下——
“刺啦——”
是利器划破布料，刺进血肉的音。
然而孟舟山却并未受伤，他只感觉自己身上陡然一沉，下意识抬眼，却见有一个人面『色』苍白，冷汗淋漓地挡在了自己面前，赫然是隋月，瞳孔不由得骤然收缩：“月！”
凶手似乎也愣住了，他险险收住下刺的匕首，直接隋月后背拔了出来，正准备对着孟舟山刺去第刀，然而隋月却忽然回，冷冰冰瞪向了他。
错，是瞪，而不是看。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带着令人心惊的狠意，还有无的警告。暗沉翻涌间，阴鸷戾气，与平常判若两人。
凶手与他无僵持了几秒，隋月死死护住孟舟山，依旧有让开的意思。恰在此时，严越昭终于赶了过来，凶手听见他的脚步，只得转身恨恨离开，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弯弯绕绕的大街小巷中。
隋月见状紧绷的身形终于一松，低去查看孟舟山的情况，语气难掩担忧：“叔叔，吧？”
孟舟山能接住他的身形，掌心触碰到少年单薄的后背，却是一片黏腻的鲜血。他隋月抱在怀里，紧紧捂住他的伤，生平罕见的失了态：“谁让过来的？！”
一辆轮椅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和主人一样狼狈。
孟舟山顾不得去捡眼镜，一手捂住隋月的伤，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想叫救护车，然而指尖抖个不停，连号码都拨不出去。
“别打了，我早就叫救护车了。”
严越昭一瘸一拐的走到他们面前，面『色』痛苦，身后还跟着一名吓傻的女人，赫然是黎娟。视线下落，只见他自己和黎娟的手拷在了一起。
孟舟山闻言只得扔掉手机，转而去检查隋月后背的伤势，见凶手刺得并不深，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孟舟山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捂住隋月伤，一边急匆匆道：“凶手往右边跑了。”
严越昭身形缓缓下滑，坐在了地上，只见他右腿血流不止，显然刚才被凶手给刺伤了，白着脸有气无力道：“我是追不上了，一堆弱病残，别凶手抓到，自己给搭了进去，等局里派人过来吧。”
他赶上楼的时候刚好撞见凶手行凶，幸亏黎娟，不然线索又断了。
隋月背后中了一刀，冷汗打湿了发，显然是痛极，偏也不喊疼。孟舟山只能他抱紧了一点，不明白隋月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怎么过来了？”
隋月抿了抿苍白的唇，垂下眼眸：“我被们说话的音吵醒了，结果起床一看，们都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就出来找了……”
孟舟山微微皱眉：“难道不知道外面更危险？”
他原憋了一肚话，想起少年刚才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又忽然什么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静默一瞬，闭了闭眼，紧紧握住隋月冰凉失去温度的手，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隋月窝在他怀里，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仰看向他：“叔叔，我错了，别生我的气……”
严越昭闻言不着痕迹看了眼隋月，眉紧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巷里赶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隋月扑过去挡在孟舟山身前，对方……
对方的腿好像能走路？
他好歹还算了解孟舟山的『性』格，知道对方隋月看得比较特殊，有贸贸然开询问，而是选择疑虑压回心底。
过多久，警局和医院的人都赶了过来。孟舟山直接隋月抱上了救护车，而严越昭则是被担架抬上去的，嚎得那叫一个惨。
黎娟虎脱险，尚未回过神来，就被带回了警局的审讯室。手上沉甸甸的，锁着一副冰凉的镣铐，顶灯光苍白刺目，让人冷到了脚。
一名警察带着手套走上前，仔仔细细看了看黎娟的指甲，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放着一颗小小的心形碎钻：“黎娟，曾经说过有去过案发现场，警方在死者陈平川家中找到了这颗属于指甲上的碎钻，鉴证科正在做痕迹比对，如果还是不愿意承认的话……”
“我承认。”
黎娟抬起，忽然出：“我承认……”
她蓬垢面，眼神死板呆滞，心如死灰，已经看不出半分前的俏丽模样，好似三十几岁的女人。上资料显示她今年才十五。
黎娟在笑，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我早知道会被查出来，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不过也值了，三条命在底下垫着呢。”
警察开始做笔录：“杀死陈平川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黎娟低擦掉眼泪，深吸了一气，目光无焦距地盯着某处，像是在回忆往：“我是农村过来打工的，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经常被人欺负排挤。陈平川对我好，我就信了他，傻傻给他白当了几年的小三，还所有存款拿去给他做生意。”
“直到后来他被公司辞退，我才发现他竟然有婆……我气疯了，我这才发现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不甘心什么都有，我找上门，『逼』他离婚，结果他不肯，还推了我一……”
黎娟死死掐住掌心，面『色』狰狞了一瞬，她捂着自己的腹部，红着眼睛颤道：“三个月的孩，就那么了，我身体不好，医生说我很可能以后都办法再当妈妈了，说我怎么甘心？！说我怎么甘心？！”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眼眶掉落，砸在桌上。黎娟额青筋暴起，不难看出她对陈平川恨得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警察有些唏嘘：“所以就杀了陈平川？”
“杀了陈平川？不，不是我杀的。”
黎娟忽然笑了笑，眼中泪痕犹在，表情诡异：“是王素英杀的。”
警察反问：“难道不是挟持陈康，『逼』她杀的吗？”
黎娟闻言一顿，大概想到警察连这个都知道。她抬手，在自己脖上慢慢比划了一下，笑的得意：“我不过刀架在他儿的脖上，让她选一。是她自己选了她儿的，谁让陈平川那么缺德呢，连自己婆都恨他。”
“我让王素英捅一刀，可她捅了十刀才停，她比我更恨陈平川……”
黎娟语气轻飘飘的，诡异森寒。
警察翻了一页纸：“那王素英呢？怎么杀了她的？”
黎娟捂住自己的腹部，想起那天晚上王素英跪在地上磕如捣蒜的样。
“我求求！我求求！所有都是陈平川做的，跟我儿关系，跟我儿关系，要杀就杀我吧，放了我儿吧！”
王素英看见宝贝儿被挟持，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她哭得越伤心，黎娟就笑得越开怀。
黎娟用刀抵住陈康的脖颈，指着地上的一捆绳恶狠狠道：“不许出，别人引来我立刻杀了儿！绳捡起来，吊到电扇上去！”
陈康惊慌害怕：“妈，救我，我不想死，我害怕……”
王素英急得不行：“说过只要陈平川死了就放过我儿的！”
黎娟踢了踢脚边的绳，笑得疯癫而又恶毒：“我是这么说过，绳系到电扇上，再陈平川吊在上面，我就放了儿，怎么样？”
王素英见陈康脸都吓白了，只得连滚带爬的照做。然而当她绳系好，正准备回去搬陈平川尸体的时候，后脑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被黎娟按进了绳结里。
寒气袭人的夜里，电扇被人按到了大，扇叶飞速旋转，绳结瞬间收紧。王素英尚未来得及反应，脖颈处便陡然传来一阵窒息的力道，开始无力在半空中挣扎着。
儿看见妈妈可怖的死状，一气上不来，浑身抽搐不止，心脏病发猝死了。
思绪缓缓归笼。
黎娟轻轻拨弄着手腕上冰凉的镣铐，语气低沉：“我住进那栋楼之前，听说陈平川家附近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而凶手每次杀完人，都会在墙上画一个衔尾蛇图案……”
“所以我用陈平川的血，在墙上也画了一个衔尾蛇图案，想到还是被们识破了……”
她语罢疲累闭上双眼，终于为这起“模仿杀人”案画下了一个句点。
彼时孟舟山正在医院里照顾隋月。所幸凶手那刀刺得并不深，伤缝合之后，等待愈合就行了。
时至深夜，孟舟山却全无睡意。他守在隋月的病床旁，用刀慢慢削着苹果，然后切了一小块递到隋月嘴边：“饿不饿？”
隋月轻轻摇，按住他的手：“叔叔，手上有伤，别动了。”
孟舟山能想扶一扶眼镜，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眼镜已经碎了。了镜片的遮挡，他眼中深藏的自责暴『露』无遗。
孟舟山看着病床上瘦弱的少年，在想不明白对方怎么有勇气挡在自己身前。他在被底下握住少年失去温度的手，缓缓收紧，低问道：“伤还疼不疼？”
他眼中的疼惜是那么明显，除了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隋月见状怔了怔，静默一瞬，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隔壁病床忽然响起了一道有气无力的音：
“疼……”
一只手隔壁帘那里伸了过来，示意孟舟山那个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严越昭躺在床上呜呼哀哉：“疼死了……孟舟山……也不说照顾照顾我……我怎么说也是姐夫……”
孟舟山他，起身拉好帘：“跟我姐已经离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