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一。
天瑞大假，寰羽策马向陆府赶去，这速度与刚入天瑞时的速度有天壤之别，福伯再次挥鞭向寰羽追去。
寰羽的马是上等的千里马，自然不是一般马可追上的，等福伯追上靠在树边休息的寰羽时，马也累的够呛了。
福伯跳下马，看着眼闭目休息的寰羽道：“少爷，怎么回去不先通知一下老爷，也好让老爷提早从铺子回来？”
寰羽的眼没有睁开，长长的睫轻闪了几下，嘴唇上下微动，轻飘飘的说：“何必呢。”
福伯微愣，看着面无波澜的寰羽，暗想：这家伙近几天都不太对劲，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寰羽起身跨上马背，扬鞭继续赶路，回去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爷爷呢？
是平淡、是怨恨、亦或是一如往常的信赖？这些她都不知道。
“大少爷回来啦！”家中的仆人为寰羽牵马，又将寰羽迎了进去，厅中冷冷清清。
半晌，王惜明从后屋走出，对于寰羽的归来王惜明先是一惊，后又拉着寰羽的手嘘寒问暖，寰羽只轻笑问道：“我娘呢？”
王惜明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你娘接手了布庄，最近也不知怎么，大皇子突然向布庄下了大批的定单，你娘哪有空闭在府中，只有婶婶我无用，一个人游手好闲。”
寰羽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只笑道：“婶婶言重了，您虽是不主外，但府中的事却管的紧紧有条，可让人钦佩呢。”
王惜明听得寰羽的称赞，心里畅快了许多，正欲开口就被一北方口音又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断，只见后帘冲出个衣着艳丽，身体肥壮的妇人口里高声呼道：“宇儿，回来啦！”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劣质胭脂的浓香味，寰羽皱眉正欲退后几步，手却被那老妇人肥而油腻的手握住，“宇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哟，长得真俊，这小脸……”
那老妇人一面说，一面手舞足蹈，眼见着那肥手就要落到寰羽脸上了，寰羽直径将手从老妇人手中抽出，退后数步闷声问道：“您是谁？”
那老妇人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拍打着胸口道：“哎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哦！”
寰羽无语，一家人？！
“我是你奶奶啊！”那老妇人努力的睁大双眼，脸上的横肉随着一张一合的嘴上下左右摆动。
寰羽一晒，食指指天，悠然道：“我奶奶在那。”
老妇人讨了个没趣，讪笑，“都一样，都一样……”
在一旁的王惜明低声咒骂：“不要脸！”
却被那老妇人听见，回骂道：“泼妇！”
王惜明从头到尾就不是个能受气的主，立刻变了脸色不屑道：“我告诉你，少在这给我装，你不就是个乡下野妇么，见我们家家大业大想捞一把，想都别想。”
那妇人涨红了脸，双手叉腰尖锐的声音混合着口水一齐迸发出来，“王惜明，你算个什么东西，丈夫管不了，儿子不听话，你自己……”
“你住口，不知廉耻，死皮烂脸的缠着我爹，你不就是要钱么……”
“你嘴里放干净点，贱人！”老妇这一声刚骂完，就伴随着王惜明手中杯子的碎裂声，破碎的裂片，随着茶水四溅，残留在碎片上的水仍就散发着热气，厅内一下就安静了，半晌老妇回魂，破口大闹，“贱人，你想杀了我，来啊，朝这砸……”
“够了。”寰羽起身眉头紧怵，“来人将唐老太太送回唐府。”
老妇人一听立刻坐在了地上，呜咽道：“我的命苦啊，老爷啊……”
厅外进来的两个仆人立在唐老妇人身旁，手足无措，又将目光投向了寰羽，王惜明眼中满是得意的笑，“看什么，少爷的话听不懂么，送回唐府！”
仆人畏畏缩缩道：“可……可她是家主的夫人啊！”
寰羽凌利的凤眼射向他，声音沉了下去，“爷爷回来我自有交待，现在你们只需要听我的，还不快点！”
“是！”仆人确是被寰羽眼中散发出不容抗拒的眼神吓到了，一个人托着唐老妇的胳膊，愣是没把唐老太托起来，门外的下人看到，寰羽这次是动真格了一个个都不敢再劝。
管家只好命人匆匆去找家主回来，唐老妇人挣脱开仆人的手大嚷道：“谁敢，谁敢，老娘……我……”
“再来几个人！”寰羽打断唐老妇人的话，背过身。
“我不活了！”说罢唐老太扭着肥胖的身子朝墙上撞去，仆人惊呼纷纷阻拦，只有寰羽云淡风轻道：“让她撞，都放手！”
唐老妇人眼中积压着对寰羽的怨恨，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干嚎起来，寰羽悠闲坐在红木椅上，跷着二郎腿品，茶嘴里还哼出了几句戏文，与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唐老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天豪一进家门，就听到了杀猪般的吼叫，脑子立刻就大了，快步向大厅走去唐老妇一看陆天豪回来了，立马跑向陆天豪指着寰羽愤恨道：“你看看你孙子，他想赶我走，还有你媳妇简直大逆不道，算了我还是回去和海儿一起吧，诗儿呢，我要带她走。”
“不送。”寰羽仍就保持着一种，近乎平淡的表情，陆天豪大手朝桌上一拍怒道：“你一回来就给我惹事，还不向老夫人道歉。”
寰羽歪着头打量着陆天豪，忽然笑了，她道：“爷爷，你骗我。”
陆天豪看着寰羽有些微微泛红的双眼，心口猛烈的缩紧，原来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王惜明愣了，寰羽这是怎么了。
唐老妇扬起脸，露出满口黄牙道：“怎么和你爷爷就这么说话？”
寰羽眯起凤眼，“闭嘴！”
“放肆，寰羽我要你道歉。”陆天豪深锁眉头，寰羽慢步向门口走去，从陆天豪与唐老妇之间穿插而过，并抛下一句，“绝不”。傲然离去。
陆天豪感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你……你绐我站住！咳……咳……”
可寰羽没有停下，一步一步丝毫不乱的向前走去，唐老太一面帮陆天豪顺着气，一面又在扇风点火，“你看看寰羽有多猖狂，连你的话都不听，还有少天也是夜不归宿……”
陆天豪的耳中早就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只有他知道，寰羽越是表现的平淡，就越证明他有多气、有多恨！
王惜明看着唐老太向自己叫嚣的眼神，紧咬下唇，甩袖离去。
园中寰羽单薄而又削瘦的背影立在亭中，自己还是没能忍住……
“堂哥？！”一声细如蚊蝇的声音，弱弱地开口，似乎有些不太确定，寰羽转身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那女子低着头不敢看寰羽，修长如白玉的双手绞在一起有些局促。
寰羽淡笑，“你是？”
那女子努力的抬起头，怯生生的说：“我叫陆唐诗！”
寰羽轻晒，眼中闪过一丝的怜悯，轻叹：“唐诗便是唐诗，何苦多个陆字？”
唐诗听得寰羽的话有些疑惑，但终是没有开口，寰羽手指向石椅道：“坐下吧。”
唐诗有些忸妮得坐下，不知说些什么，还是寰羽先开口：“姑父母可好？”
唐诗听寰羽提到父母眼眶一酸，淡道：“他们去了北方，听娘说，爹一直爱看北方的雪这次想在北方开个学堂，长住下去，并让我代他们向你问声好。“
寰羽颔首，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自己还能计较什么呢？
于是寰羽笑道：“既然改了陆姓，以后便唤我叫哥！你现是陆府的大小姐，需有些气场，莫要如今天一般羞怯了，生意场上的事，你可以不懂但在府内外，一定要拿出大小姐该有的风范，莫要让外人看扁了。”
寰羽只留下这些话便向西园走去，唐诗看着寰羽的背影蓦得红了脸，他是第一个告诉自己不要懦弱的人，也是自己做梦也想见到的天野狂生，这些来得太突然让唐诗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寰羽背对着她在远处用清朗的声音对她道：天寒早些回屋去吧！
唐诗才回神，脸又如火烧一般，她如灵巧的鸟儿从园子的另一边跑开了，寰羽到了西园便有丫环匆匆来报：家主在她的书房等她。
寰羽凝眉：等我做什么，要去么？
寰羽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才慢悠悠地步入书房，她也不敲门直径进去，本来嘛这书房是自己的，进去还需要理由么？
书房中只有案台有些昏暗的光微微发黄，寰羽走近案台，陆天豪露出少有的疲惫，看着寰羽，寰羽坐在案前，看见一幅墨迹还未干的大字，上书：商场如战场！
“你觉得这字如何？”陆天豪的声音苍老而又沙哑，寰羽摇头：“不好！”
“为何？”
“字由心生，爷爷你的心境分明不似这柳体清丽，却又故作姿态要把这次写得清瘦平和，疏不知这字点、横、撇、捺间早就失了这字的真谛，心静止水、正中平和。总之，很丑。”
陆天豪并未生气，将纸团成一团，随意扔在案上的某个角落里，寰羽又把纸摊平补充道：“就算很丑也不用扔啊，外面可有的是人要买你，一代儒商陆天豪的字呢，现在的市场价该有五百两一幅了吧！”
陆天豪失笑，“和我说说你的字值多少？”
寰羽慢不经心的说：“不贵也就千百两吧，你要，我给你几张留在身边，一定会有升值空间的。”
陆天豪看着寰羽满不再乎的脸，叹了口气：“宇儿，十四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寰羽冷哼一声，没继续说话，陆天豪皱眉，指尖扣着案台，道：“不管你知道多少，你只需记住，我不会害你，包括你女扮男装这事，还有少与尹府往来。”
寰羽起身深吸一口气道：“看来十四年前，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不过你放心，爷爷，我会一件一件查出来，包括陆家祖上。”寰羽的声音里俨然充满了对陆天豪的挑衅，陆天豪闭起双眼，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
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两信封递给寰羽，寰羽接过信的同时调侃道：“哟给我送喜帖么？还两份！“
待寰羽看清那信封上的字时，眼泪一时间就漱漱的落下，哽咽道：“爷爷，这……”陆天豪摇头，示意寰羽不要说出。
他严肃道：“寰羽，商场如战场，不能心软啊，这信到那一天再拆开吧，人老了越发觉得累，唉……”
寰羽在泪眼朦珑中看到，陆天豪双手负后，佝偻着背，渐行渐远……寰羽叹气，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抹泪，不能哭。
寰羽再次攒紧手中的信封：放心吧，陆家生我便生，我亡陆家也不能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