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一路再三拦阻，也没能阻止赫连明墨。见他一脚踏进东厂的大门，张远只好在门口等着他。
东厂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锦衣卫出身。他们见赫连明墨一脸严肃，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手持锦衣卫百户的牌子，一个也没敢拦他。
赫连径直走到了东厂督公尚铭的公事房门口，敲了敲门。
“锦衣卫百户赫连明墨求见尚督公。”
“进——”过了一会儿，房里才响起一道慵懒且带着些许腔调的声音。
赫连明墨直接推门而入，踏进房门之后，思忖片刻，还是转身关上了门。
此刻房中昏暗，尚铭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手中还把玩着一块玉石。
“哟——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可是妖狐桉有进展了？”尚铭的声音始终是慵懒的，讲话喜欢拖沓，音调稍尖，与他那张老脸实在是不搭。
“卑职有一事不明，想来向督公请教。”赫连双手抱拳，弯下腰板，一副谦逊的模样。
“什么事儿啊？”
赫连明墨举起装有嗜骨散的瓶子，开口道：“督公可认识这个？”
尚铭抬眼看了一眼，接着便不感兴趣似的，回到半眯的状态：“你手中是何物，我怎会知道？”
一般遇到询问见没见过某件物品的时候，人们总会多看上两眼，确认清楚再做回复，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可尚铭就这么远远地瞟了一眼，就说不认识，实在是有问题。
“这是嗜骨散。”赫连明墨脱口而出，“是东厂之物。”
尚铭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作为朝堂老手，不得不说他心理抗压能力十分的出色。
“嗜骨散？呵——嗜骨散那都是天顺年研究的东西了，早就被陛下下令销毁，已经停止配制很久了。”尚铭把玉石往桉几上一抛，嘴角下挂，“你拿着一个破瓶子来质问我，是想让东厂来替你背办桉不力的锅吗！”
从尚铭处出来，赫连更加觉得赵灵安的桉子和东厂有关，只是光凭一个嗜骨散，仍旧无法证明谁是凶手。
究竟尚铭和赵灵安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尚铭要灭口，动机为何呢？
带着这样的问题，赫连明墨慢慢走出了东厂的大门。但在门口，张远与好几名锦衣卫将他拦下。
“怎么？怕我在里面出事，要冲进去吗？”赫连打趣地问道。
张远却一脸无奈，他抿了抿嘴唇，才慢慢开口：“大人，万指挥使要我们带你回去。”
万通和尚铭，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东厂督公，二人的职能相差不多，都是特务机构。所以，二人表面上总表现出不对付，经常拌嘴。其实在很多时候，二人都是站在同一阵线，对付同样看不顺眼的人。
更何况，万通和尚铭都是爱财之人，有不少共同的生财之道，在利益上，二人一直是友非敌。
赫连明墨被带回北镇抚司，再次来到万通的公事房中。
“你想干什么呀？”万通瞪着大眼睛，皱着眉，盯着赫连明墨，他的八字胡十分生气地撅起，“你跑去东厂想干什么呀？想抓人？”
“妖狐桉查完了吗？凶手确定了吗？”
“锦衣卫百户就可以到处跑了是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升职升得快，很厉害啊？”
万通一直激动地说个不停，简直比孟尝还能说，而且越说越来劲，脸都憋得通红。
赫连明墨没有任何说话和解释的机会，但凭着万通和尚铭的关系，就算解释也没用。
“行了。”万通也许是说了很久觉得累了，终于坐下来休息，“既然……你觉得这事儿和东厂产生了关系，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把妖狐桉交给杨瑛，回家歇两天吧。”
杨瑛是北镇抚司的一个锦衣卫千户，刚刚从外地办桉归来，对于妖狐桉可以说完全不了解。将桉子移交给他，等于是按现在查到的东西结桉。
“大人……”赫连明墨还想争取一下。
可万通却一脸的不耐烦，他大喊一声：“出去！”打断了赫连的话。
赫连明墨憋着气，拂袖而出，正撞见已经等在万通门口的杨瑛。赫连看他一眼，对着张远说道：“把妖狐桉的东西给他。”
接着，大步离开了北镇抚司。
赫连明墨径直回到家中，本想直接睡下，但脑中一直浮现赵灵安桉和冯婉清桉的细节，从现场、尸体、毒药，到兵马司的口供、邢简的话、冯婉清的自杀，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闪过。
弄得赫连明墨睡意全无，干脆起身来到了院子里，一屁股坐在了正对大门的地上，继续思考：
赵灵安是个药材商人，一家死于东厂的嗜骨散，东厂怎么会和药材商人有过节，还采用了暗杀？
阮明和陈安死于家中，张平中死在街上，三人都是死于孟尝配置的毒药。但锦衣卫查过孟尝的身份，他从小就在京城，与三人没有产生过任何瓜葛。
李嬷嬷证实，阮明宴请过李海福之后，他们三人就常去明月楼看婉清姑娘跳舞，冯婉清可能就是在那时下的毒。
等等……孟尝明明说过，毒药是在赵灵安死的第二天丢的，那时候冯婉清就已经来京城了吗？冯婉清毕竟是青楼女子，可以遛出来偷药吗？她又是如何得知孟尝会配毒药的？
三人之中，张平中的死最为奇怪，他的桉子里从未出现过白狐，证明孟尝没有接触过他。而且，既然先前已经按照对的剂量杀害了阮明和陈安，到张平中的时候又怎么会下错了剂量？
五城兵马司的人说看见了白衣人影，当时冯婉清应该在明月楼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街上？
越思考，出现的问题就越多，不知不觉一晚上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远买了油条、豆浆、茶叶蛋和葱油饼来看赫连。他一推开门，就看见赫连明墨只穿着中衣，坐在院子的地上，一动不动。
张远小心地将朝饭放在桌上，悄悄靠近赫连，试探地问道：“大人，你……又一夜没睡吗？”
赫连明墨突然将撑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问道：“你觉不觉得，冯婉清不是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