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月皎穿上了万王妃精心挑选出来的浅粉色宫装，双丫髻上簪了两支垂着赤红珠子的百花百果珠钗。
许久没做这般打扮，镜子中粉凋玉琢的小人儿调皮地眨了眨眼。
但一想到要听那些堂奥极深的东西，头就迅速的耷拉下来。
宋昭仍旧穿着他最爱的月白银丝暗纹长袍，一手拿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月白发带坠子保持着不大不小的晃动幅度。
一派沉稳端正的士子模样。
然而青涩未褪的脸上的浅浅笑意和轻快的步子，却显露出了他内心的激动。
宋昭也很喜欢自己的妹妹，但他的性子不能让他像父亲和弟弟那般直白地表露自己的爱意。
妹妹和自己也没有与二弟那般亲近。
月皎并不知晓自己大哥心里的小委屈，她只是不想再读一遍之乎者也啊！
那些古奥的经典，她看到都一个头两个大。
看来皇帝是真的想磨磨楚玉的性子。
但她是无辜的啊！
刚到宝华殿，等在殿门的楚玉公主就高兴的牵起月皎的手，“你可算来了。”
“月皎姐姐~子明哥哥~”一个小团子不知道从楚玉身后跳了出来。
“公主殿下，九殿下。”宋昭拱手行了礼。
“怎的都堵在门口？哟，这不是那只下不了树的蠢猫么？”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月皎身后传来。
这个可恶的二皇子！
“二殿下，这是舍妹月皎。”宋昭挡在月皎身前，不悦地挑起了眉。
“子明啊，令妹与你可真是……”二皇子用扇子点了点宋昭的肩头，欲言又止。
“二皇兄真讨厌！”楚玉瞪了二皇子一眼，牵着月皎转身进了殿内。
“二皇兄讨厌~”九皇子楚修文也朝二皇子撅起了嘴，屁颠屁颠地跟在二人身后。
三皇子和五皇子已经在殿内了。几人互相见了礼。
楚玉公主、月皎二人的书桉挨着，九皇子楚修文坐在月皎前面。
二皇子和宋昭也在各自的位置坐下了，巧的是，二皇子的书桉正好在月佼的斜前方。
二皇子伸手拧了一下九皇子楚修文的圆脸，回头向月皎挑了挑眉。
月皎回敬了一个他白眼，展开了一卷细纹纸。
董翰林咳嗽了一声，“今日接着讲《论语》。”
“《说文》记载，君，尊也，从尹；发号，故从口，古文象君坐形。器，皿也。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
“……你们来说说何为君子不器？”
楚玉的头点啊点，快要垂到书桉上去了，月皎也好不到哪里去。
“器者，各周其用，至于君子，无所不施。”三皇子率先答道。
“形器既成，各周其用。若舟楫以济川，车舆以行路，反之则不能。君子之德，则不如器物，各守其用，见几而作，无所不施也。”
见董翰林颔首，三皇子又进一步解释道。
“吾认同皇兄所言，君子应才能博通，不拘于一器一用。”五皇子表示赞同三皇子的说法。
“器者，拘于一物，凡人可以器言者，皆以其才而论之也，器虽有小大，然其为拘于才，而有限则一也。”
“若君子则进于德，进于德，则气质变化，而才有弗器者矣。”
宋昭略一思索，认为拘于才艺终究是有限的，君子应该达到德的境界，这样才可称作不器。
“唔，二皇子以为如何？”董翰林点了点头，捻着下巴上的一撮胡子，看向一言未发的二皇子。
“吾以为君子处事，当有自己的志意，不能像器物随人所用。”二皇子一手撑着脸，嗓音带着一丝慵懒。
不像器物般随人所用么。
月皎深深望了二皇子一眼，倒是和自己所想的不差。
“公主以为如何？”
“啊？”楚玉被这一声惊醒，睡眼朦胧地看着董翰林。
“……”董翰林无奈地摇了摇头，“郡主以为如何？”
“月皎认为君子不器，可做三解。君子先成器，方能有不拘泥于器。没有真才实学之人谈何“不器”。”
“二则，如二皇子所说，君子当不自以为器物为他人所用。”
“三则，月皎认为，真正的君子也不以他人为器物所用。”
月皎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荡起回声，阳光照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在眼下落下一圈扇影。
才能博通又有德。
能不被人利用，也不利用他人。
是真正的方正君子。
董翰林倒有些受震动的模样，这位五岁的郡主竟有如此洞见么。
“月皎姐姐好厉害~”九皇子楚修文佩服不已，什么器不器的，绕得他头都晕了。
听月皎这么一讲，倒是明白了几分。
三皇子讶异得侧身对宋昭道，“令妹真是不错。”
宋昭与有荣焉。
五皇子低声呢喃，不以人为器么？
二皇子一双灼灼的丹凤眼探究地盯向月皎，倒是小瞧了她。
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极了。
一个时辰的大课结束了，接下来是有针对性地，由各位皇子的学习进度、个人意愿以及皇帝指派下安排的小课。
三小只自然就不用跟着上了。
走出宝华殿，楚玉公主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一个时辰云里雾里的听着，时不时还被董翰林提问，睡也不能睡，简直如坐针毡，这可比练字累多了。
九皇子楚修文和楚玉公主一样，一个时辰下来，坐得腰酸背痛，无趣极了。
月皎虽然也不喜研究那些堂奥极深的圣人言，但勉强能听懂，偶尔也能引发自己的思考。
上完大课，月皎还要到太医署学习医术，便在殿门与楚玉和楚修文告别。
楚玉和楚修文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课上的对答传到了皇帝耳朵里，正批阅奏折的皇帝搁置下朱笔，若有所思。
【作者题外话】：作者的话：
“君子不器”灵感来自于先秦诸子专题课上的作业。（捂脸）
为不太能看懂本章的小可爱梳理一下各人对君子不器的理解：三皇子看重才能，宋昭看重“德”，二皇子看重个人意志（也就是现在说的自由啦）。
而月皎综合了三人的观点，并补充提出了也要尊重他人的自由~
敲黑板，本章很重要哦，为小说各人物今后的选择做了暗示和铺垫！
参考文献：
[1]关玉婷.论孔子“君子不器”思想[D].华东师范大学,2020.
[2]吴先伍.“君子不器”读解[J].晋阳学刊,2020(06):86-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