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沐华睁开眼，觉得浑身像要散架一样，虚脱无力。
他勉强用胳膊撑着坐起来一点，倚靠在床头。刚动两下，就气喘吁吁，倒不上气来。
安知雪端坐在桌前，拿着把梳子，一边梳头发，一遍哼着小曲。太阳光洒进来，映得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雪，雪儿……”沐华用沙哑的嗓音唤道。
安知雪侧头看他，浅浅一笑，“早啊，阿华。”
“雪儿，我觉得好累，浑身好疼啊，一点劲都使不上来……”沐华满脸痛苦道。
“啊，真是可怜呢。”安知雪微笑，不再看他，继续对镜梳妆。
“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每天醒来，都比前一天更虚弱……是不是快死啦？”沐华道。
“哦，也许吧。”安知雪面无表情。
沐华没有听清她的话，自顾自地抱怨起浑身的病痛和不适。
“你这个小妖精，”他忽然笑道，“是不是把我的阳气都吸走啦？”
安知雪忽然脸色一变，皱起眉头，斜目瞪着他，冷冷道：“你胡说什么？”
沐华干笑两声，“小宝贝，跟你开个玩笑嘛……还当真啦？”
安知雪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然后换上一副温和的表情，叹了口气，“唉，阿华，想来是近日仙界诸事繁杂，而且战事在即，你太过于焦虑烦忧了，所以伤了身体啊。”
沐华哭丧着脸，说道：“唉，以前若风在的时候，还能替我分忧，如今，别说若风了，三十多个弟子全都没了……整个宗里，除了你，就没有一个弟子能帮我一把……”
“还真是呢。”安知雪漫不经心地应和。
“如今，最大的弟子就是那个蠢材，叫什么来着……那个那个谁……露什么来着……露浓？对！就叫露浓！”
沐华面色愤愤，“那个蠢蛋，真能将死人气活！诶……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他，他人呢？”
安知雪道：“我也没见到过他。大家都说，好久没见到他了。没准啊，偷偷熘下山，贪玩去了呢。”
“岂有此理！”沐华一巴掌拍在床头的杆子上，怒道，“这小王八蛋！等我抓着他，定要打断他的腿！”
说道这里，他一口气卡在喉咙，剧烈咳嗽起来，捂住胸口，脸颊涨红，险些把肺咳出来。
“咳咳……水……雪儿，给我……咳咳咳……给我倒杯水……”他艰难地边咳边说。
安知雪仍然端坐桌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你自己来倒啊，我腾不出手。”
沐华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边咳边喘，费尽全身力气下了床，扶着墙走到桌边，用颤巍巍的手从壶中倒了一杯水，端起来送到嘴边，洒出来一大半。
而安知雪仍在悠哉悠哉地梳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沐华从后面搂住她，弯腰俯身，将脸颊与她贴在一起，望向铜镜中二人的影像。
这一望，他心中一惊——镜中的他，面色蜡黄，形容枯藁，满脸皱纹，瘦得皮包骨头，就像一颗老树。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夜之间，他竟然老了这么多！就像老了好几千岁！
而再看安知雪——她却眉如黛、唇似樱，肌肤如粉凋玉琢，生机勃勃，光彩照人，比以往更加年轻迷人。
两人的对比太过于鲜明，让沐华禁不住地浑身发抖。
“雪儿，我，我怎么老成这样了……”
安知雪澹澹瞥了他一眼，“有吗？你不是一直这样吗？”
“不，我……不是的……”沐华难以置信地摇头。
在他心目中，自己一直是倾倒众生、人见人爱的绝色白发美男子。
一阵恐惧攫住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变老的原因，就先想到了后果——他这么丑，安知雪还会爱他吗？
他疯狂地痴迷于爱欲，生怕失去身边的女人。
“雪儿，你还爱我吗？”他颤声问道，摇晃着安知雪的肩膀，“我成了这样，你不会嫌弃我吧？”
安知雪沉默不语。
沐华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弯腰低头，想去亲吻她的嘴唇。
安知雪露出嫌弃的表情，一把推开他，皱眉道：“离我远点！”
沐华怔住，“怎么，你……你不想让我亲亲吗？”
“你也不看看你的样子！”安知雪冲口而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说罢，她理好秀发，站起身，迈步走出房间，头也不回，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沐华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感到身体被掏空。
一阵巨大的失望和惊诧将他淹没。他头晕眼花，脑子里一片混沌，失去了思考能力。
*
深夜，万籁俱寂。
长安城中，家家户户的灯火已经渐次熄灭。
夜凌匆匆地从煞川飞回来，揣着从虎震天那里借来的银票，在快关的夜市上买了份桂花糕，然后快步赶回客栈。
云潇的房间里仍亮着烛火。
夜凌敲了敲门，轻声叫道：“潇潇。”
“进来吧。”云潇在房里说。
推门而入，夜凌欣喜道：“潇潇，我给你买了小点心，快尝尝甜不甜。”
云潇坐在圆桌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抓着头发，表情煞是苦恼。
“放那儿吧。”她说。
“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吗？”夜凌柔声问。
他走到云潇跟前，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云潇顺势倚靠到他身上，轻叹一声，说道：“我在发愁打仗的事呢。”
“打仗？打仗有什么可发愁的？”夜凌说道。
“我既然当了盟主，就必须带领各仙宗打赢煞川。但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完全不懂什么战术策略。我该怎么办呢？真是愁死了。”
“别担心，我帮你。”夜凌笑道，“别的我都不会，就会打仗。”
他拿起桌上摊开的一张纸，细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啊？”
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无数个小人。有的头上炸毛，是男的；有的扎着双马尾，是女的。有的是笑脸，有的是哭脸。
云潇脸上一红，“这是我画的战术图。”
夜凌失笑，“妹妹，战术图可不是这样画的。你这叫连环画。”
他拿起桌上一支笔，说道：“我教你，看好了啊。”
他将纸翻到背面，专心致志地绘制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