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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4

当初郦锦宜嫁入桓府, 并没有轰动到皇帝赐婚的地步。

除了桓素舸,以及当事的这两位“新人”, 没有人知道这门突兀而丝毫也不匹配的亲事从何而起。

似乎只有桓?交代了一声,然后底下的人就满怀着震惊跟不信、按部就班地开始准备起来。

在所有人看来, 这一切完全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演练,偏偏每个人都投入了十分认真。

成亲那天,本该是洞房花烛,桓?来新房里走了一遭,看了眼自己的“新娘子”。

然后他就结束了本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良宵。

而且第二天就搬去了内阁,仿佛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自己是位鞠躬尽瘁,舍小家顾大家的国之股肱栋梁。

不过当时, 也隐约有些八卦流言传播的。

虽然关于郦家那位大小姐的风评是有些差, 但是没有人指摘她的容貌。

本来郦雪松默默无闻,却因为跟桓府结亲后名声大噪。而他的女儿……原本也是藏在闺中人不识,因为名声太差,对于其容貌的期待度自然也相应地降低。

可是后来露面尤其是在嫁了之后, 桓府的几场应酬里, 但凡见过那新妇的,无比惊愕于她的美貌跟气质,并发出诸如“人不可貌相”之类的感叹。

郦锦宜并不是杨玉环,什么“杨家有女初长成”,“天生丽质难自弃”。

杨玉环出生于宦门世家,从小儿也算是千万宠爱,长大又成为寿王妃, 乃至封为贵妃,从小儿的娇养,也滋润了贵妃的才艺跟容貌体态,而让唐明皇舍弃六宫粉黛的贵妃娘娘……其丰腴的体态跟锦宜相比,只怕要是两个锦宜才能比得过。

郦家原本家境窘迫,锦宜又操心家务,长到十四岁都不知脂粉跟装扮乃何物,虽有着天生的容貌,但不管是吃食补养还是衣着妆扮上都是十足欠缺,所谓人要衣装马要鞍装,所以除了雪松知道自家女儿丽质天生外,其他多是不知。

锦宜的快速长成,是在桓素舸下嫁之后。

但是这种“长成”的方式,对锦宜而言,却更像是一场极为残酷的“拔苗助长”的催长仪式。

在所有人惊艳于新妇的容貌之时,桓?连看那人一眼都觉着多余。

终于一日,大概是积攒的八卦心理无法按捺。

明帝打趣笑道:“熬了这多么年终于成了亲,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娇妻,怎么你居然舍得让人家独守空房,自己跑来睡这没有趣味的内阁板房?”

桓?道:“不过是些儿女之事,我对那个不感兴趣。”

明帝道:“洞房花烛乃是古之周礼,也是男女大欲,你竟是要成仙了道了不成?”

皇帝眼中透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八卦之光,桓?淡淡道:“臣也有红颜知己,只是不在家里。”

明帝发出长长地“啊”的声音:“我知道了,是那个什么……什么楼的什么来着?”

桓?觉着这个诱饵可以暂时满足皇帝的好奇心了,不至于让他一直围着自己不住地刨根问底,于是当机立断地走掉。

打个可以诛九族的比喻就像是有一条狗在自己身边汪汪乱叫,你只要往远处扔出一样东西,不管是木棍还是石块,它都会毫不犹豫地奔出去,快活地捡回来。

相比较明帝的直言不讳,内阁的同僚已经朝臣们,对桓辅国成亲后就抛下小娇妻的举止,却有着百花齐放的猜测。

其中的一个猜测也许就是……“不好使”。

这三个字,一方面意味深长,一方面不怀好意。

但还有另一个猜测是,断袖子之癖。

真相扑朔迷离,但无可否认,在那段时间,张阁老的逆子张怀之往内阁跑的次数明显地降低了,而周大夫也不敢像是以前那样卖弄风雅,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桓?面前低调收敛了很多。

这大概也算是……意外收获。

直到桓?在澄江楼里同花魁童姑娘过了一夜,内阁男人们的警惕心才略有些降低了。

***

那天桓?回到府里,也难得地回了自己房中一趟。

他发现桌上摆着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色,什么翡翠玉扇,百子冬瓜,他看一眼旁边的郦锦宜,却也猜得出她是为何会如此精准地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

这种刻意的讨好让他更为恼怒,原本还想保持相敬如宾的姿态,但她仿佛总能触到自己的怒处,当即叫她不必费心,拂袖而去。

后来听说,她并没有怎么哭闹,也没有为难下人,只默默地叫人把饭菜撤去。

这让桓?略觉意外。

他暗中略留意了几回,也隐隐地发现她不像是传言里所说一样,但恶感在心底早就生根发芽,一时却也无法拔除。

期间桓素舸回来过几次,他也见了两回。

对于这位侄女,桓?是发自内心的怜惜,但正因为如此,在桓素舸不顾一切要下嫁郦家雪松后,桓?疑惑不解,百般规劝,桓素舸却似铁了心。

桓?起初怀疑雪松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甚至一度起过杀心,他勉强按捺命人详查,证实了雪松的清白,那原因只能是在桓素舸身上,可这孩子偏偏不说。

桓?猜不明白,所以对她是又怜又恨。

那日,桓?去拜见桓老夫人,老夫人请他落座,问了几句外头的事,便叫贴身的丫鬟嬷嬷们都退下了。

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忙于正事,但是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已经是成了婚的人,家里头还有个妻子盼着等着呢。你们已经成亲三个月,反弄得比路人还陌生,你可知道外头都传的什么?”

桓?不语。桓老夫人道:“我知道你大概是瞧不上她,但再瞧不上,也已经娶过门的了,是你名份上的夫人,她年纪那样小,被你这般刻意的冷落,你可想过她是什么感受?”

桓?方道:“可是她说了什么?”

老夫人摇头:“我也正觉着意外。早先听是那样刁蛮刻毒的性子,我还以为你娶了个了不得的人物进门,现等着她作妖呢,可是这三个月来,我冷眼旁观,她竟是个很安静的性子,更是半句诉苦也不曾在我跟前儿说过。”

“老太太莫要忘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桓?的意思,自然是郦锦宜是在做戏,掩饰了本来面目。

桓老夫人笑了笑:“我岂不知这个道理?我正是觉着她很不是那样妖骄毒辣的人,才肯跟你说这些话的。”

桓?沉默。老夫人道:“另外,我也不全是因为她才跟你说这些,咱们这一家子,你是最出色的一个,可你不能总一颗心在朝政国务上头,总该为自己的后嗣着想。如今一把年纪了,连比你小的老四,都有了阿秀跟阿果,我还想着在我闭眼之前,也看到你能开枝散叶,为我们桓家传宗接代呢。”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些,桓?告退出来。

他缓步往回走,心里又是厌恶,又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终于回到了自己房中,却嗅到了一股药气,他也不做声,入内查看,却见他的小夫人卧在床上,竟是已经睡着,并不知道自己回来了。屋里头也没有什么丫鬟婆子在,空荡荡地,透着冷清清的意思。

桓?本是因为得了老夫人的嘱咐,所以才回来,如今一看她竟然这般……登时不悦起来。

他心中恼怒,面上冷若冰霜,却并不吵她,只是沉默地转身要出门。

不料正将出门口,便听见门外脚步声响,透着窗有声音传来,低低说道:“这药我是请前街的表弟去买的,跟阿果之前用的一样,应该是好的,奶妈快熬上,免得这病耽搁下去不好。”

桓?听了诧异,他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四房丫头桓纤秀,当即不忙出去,只往旁边退开一步。

另一个人道:“多谢四姑娘为我们夫人操心。”声音里带着一些悲戚,是郦锦宜身旁的沈奶娘。

两人在门口站了站,桓纤秀道:“不要说这种话,要不是为了阿果,夫人怎么会得了病?”

说到这里,桓纤秀又道:“这些人太过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把人放在眼里,都跑到哪里去了?”

沈奶娘擦了擦泪:“他们哪里肯靠前儿,我也不敢强留他们伺候,如果惹急了,他们还要去添油加醋地回禀老太太,只怕还要赶我们出去呢。”

桓纤秀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夫人……也太不容易了。”

沈奶娘忙道:“姑娘别哭,好了,我去把药熬起来,夫人不会有事的。”

桓?在旁听着,心中恍惚,正要询问明白,耳畔听到一声咳嗽。

他回过头去,却见是郦锦宜,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此刻正扶着桌子,向着他行了个礼:“三爷……是几时回来了。”

***

锦宜唇上略带苦涩的药香,带着熟悉的气息。

往日那些仿佛淡忘的记忆,也随着偷偷地发芽了。

“三爷!”锦宜趁着他发怔的瞬间,用力在他肩头推了一下。

桓?回过神来。

锦宜扭头不看他,忍着羞窘悄悄地说:“你干什么……”

“我……”桓?索性靠她近了些,心里涌动的东西将要蓬勃而出:“我想亲阿锦。”

锦宜没想到他竟如此厚颜,忙举手抵在他的肩头,本想将他推开,却因为身单力弱,蚍蜉撼大树一样,看起来反像是抓着他不放般。

她毕竟还有病在身,又且受惊,一时气喘不休,脸上红润之中泛出了汗意。

桓?定睛细看:“阿锦……我……”

锦宜听他声音低沉,眼睛不眨地看着自己,心里恐惧:“你别!”就竭力又将头转了开去。

桓?见她紧紧地贴在床壁上,仿佛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儿一样,便将她和臂抱住。

怀中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桓?暗中调息,温声安慰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有本事你快些好起来,我一定不会这样。”

锦宜动弹不得,咬了咬唇:“好歹……也是辅国大人,怎么能……这样无赖?”

被赞“无赖”,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遭了。

桓?甘之如饴:“是,只对你。”

锦宜面红耳赤:“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守着阿锦,”桓?不由在她发上亲了一下,“只要看着你好好的我就安心。”

“我又不会立刻死了!”锦宜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他听见一个“死”字,脸上的笑忽地荡然无存,原本温暖的怀抱仿佛结了冰。

锦宜察觉到了这种明显的突变,惊愕抬头,见桓?的眼角依稀流露一抹红。

“你……”她想问他怎么了,又有些问不出。

桓?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终于缓缓说道:“以后不许乱说话了。”

锦宜眨了眨眼,怏怏地“哦”了声。

桓?把她往怀中抱得更紧了些,让她又有种无法呼吸之感:“辅国!”

“叫我什么?”

“玉山,你放开我,我、我喘不过气儿来。”

他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些,又在她脸颊上亲了口:“阿锦,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锦宜的浑身火热,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俨然是老夫老妻的口吻。若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真的不走?”

“不走。”

“那放我回家!”她徒劳无功地挣扎,却像是个被裹在蛹里的蚕,在他怀抱里,只能无望地摇头摆尾。

怀中的人虽然身单力弱,扭动起来倒是颇为生猛,两人又贴在一起,不免蹭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桓?闷哼了声,脸色微变。

“你别再乱动了,不然……”他缓缓地说。

锦宜也有些累了,张着口喘息,怀疑他要发怒:“不然怎么样?”

视线所及,是他的喉结突兀地一动,双眸俯视着她,有条不紊而无比认真地回答:“不然我就把洞房花烛提前了。”

锦宜听了这句,仿佛被人吸去了魂魄,整个人软了下去,又希望自己彻底地小下去,最好化成蚊虫,芥子,在他怀里彻底消失得了。

正在屏息静气,不敢乱动乱说之际,听到耳畔桓?幽幽地说:“等你大好了,亲手给我做件儿衣裳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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