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惟坦然接受这份好意，点点头，“烟雪九泉之下应该会觉得欣慰，我始终觉得害死她的，未必只有陈王，她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死。”
“你遭遇刺杀重伤，本就无辜，又怎么能怨怪得上你呢？”李璟琛低声道：“别老是在自己身上压那么重的担子，陈王谋反，也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算计，也从未停止过搅动风云。他里里外外的陷害你那么多次，有今日的结局，也是他罪有应得。”
“夜深了，回去吧，改日再来看。”
对于林暮惟升官一事，侯府众人本想大操大办一番，可是碍于最近皇宫之中愁云惨澹、血流不止，也没有人敢出这个风头。再加上林暮惟兴致缺缺，众人也就打算家宴一番便好了。
沉琦玉看着自家无比出色的女儿，神色复杂，她本来想着让自家女儿女扮男装过上个平平安安的几年，捱过眼前的痛苦也就好了，来日也得找机会，让女儿过一些平静的日子。没想到啊，太出色了，一路过关斩将的连中三元，如今又成了朝中三品的官职。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家宴过后，林暮惟就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来到了天牢之中。
“陈王殿下。”她看着陈王依旧是衣冠楚楚地靠在角落中，神色坦然澹漠，不改分毫，就连曾经阴冷俊秀的眉眼也依旧如出一辙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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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啊。”陈王勾唇一笑，瞥了她一眼，“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居然是你。太后怎么样？她被幽禁在寿康宫中，可还安好？有没有人给她委屈受？太后是金枝玉叶，不能受了委屈。”
“太后娘娘一切安好，只是被幽禁在寿康宫中而已，皇上为了名声、为了孝道，也不可能做出来什么事的，顶多也就是不复往日的荣光了。”林暮惟感慨着，真是个痴情种啊……
“真是没想到事已至此，陈王殿下沦为阶下囚，为了太后娘娘宁可舍弃自己多年的筹划和野心，也要这般记挂着太后。”
“你不懂，你不懂我和太后之间的情谊。”陈王跌跌撞撞地起身，呐呐道：“我从小是个先帝过继到他膝下的义子，身份尴尬，有家不能回，皇宫也算不上是我的家。尽管年纪小，又何尝不知道先帝不过是为了利用我，辖制他膝下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子们而已。”
“什么都没做过的我，就在那一天，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没有继位的可能，也没有人愿意放过我，我在宫中备受欺凌，先帝忙于朝政，也可能是根本就不在乎，没有人管我的死活。”
“只有太后娘娘，她力排众议将我抚养在她的宫里，为我挡去了许多的欺凌和白眼，为我遮风避雨，让我有一个温暖的童年。她不仅仅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更是我生活当中全部的期待和意义，我在她的宫中陪着她，看见了她的孤寂和无可奈何的一切。”
林暮惟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叹息。
她从那些细枝末节当中听说过当年的一些往事，可没想到背后的真相，居然比她想象的更加情深几许。
“你有爱过一个人么？如果你有，就会明白我今日的所思所想。我没有一日不在期盼着长大，期盼着手握权势，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她。让她在这权势滔天的深宫当中，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只要她愿意，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林暮惟默默地站着，看着他脸上动容温软的神色，“原来你和太后娘娘之间是这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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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觉得放下屠刀的我很傻是吗？我不觉得，为了她，九死不悔。”
“你一直都想要这个换位，你还想要名正言顺的继承这个皇位，所以你挑拨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谋反，你甚至还拉上了五皇子，你还用三言两语的功夫，让四皇子殿下从此失去了皇上的宠信。你屡屡刺杀六皇子殿下，可是都未得逞。”
“对呀，那又如何？生在皇家，谁会不想要皇位？有了皇位，我和太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她会成为我名正言顺的皇后！”陈王的脸因激动而显得扭曲狰狞，“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再一次下手将你弄死！你也真是命大，我里里外外的算计你那么多回，甚至连我自己最珍惜的暗卫杀手都派去了，你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林暮惟嘲讽一笑，“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陈王殿下手下留情了？或者感谢一下老天爷没有收我？”
“你那次刺杀，让我失去了我身边当中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从那以后，我密切地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就连你出入寿康宫是什么时辰，我都了如指掌。为的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找准时机，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让你彻底的倒下，褪去所有的身份和光环，失去你最珍惜的一切！”
“那个婢女？”
“对。”
“一个婢女而已，舍身护主，那是分内之事，也值得你这么牵挂算计这么多年吗？”
“就像你们所有人所说的那样，一个婢女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可是在我眼里，她是陪伴我长大的人，她是像姐姐一样关心爱护我的人。如果她没有死，她也会嫁一个好人家，她也会成为一个好妻子，过些平静安乐的日子，她甚至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成为一个好母亲！她会有这么多的身份，人对这些人来说这么重要，你们又凭什么说她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
林暮惟眼眶泛红，“就算你们所有人都不记得了，不屑一顾，我记得！我一定会为她讨一个公道！我至少要让她含笑九泉！”
“呵，”陈王两手一摊，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现在你如愿了？看见我这么惨，你也该觉得安心了。我被押到天牢之中，应该有很多人，尤其我的那位好皇兄，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你放心，你一定会被削爵砍头。可是同样，你最在意的太后，也未必能过得这么好。皇上和她本来就并非是亲母子，这些年也是靠着相互利用的关系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你认为皇上会接纳一个秽乱后宫，和别人私通的太后吗？皇上想要一个人消失，可以有一千种掩盖的方法。”
杀人诛心。
林暮惟成功在陈王的眼中看见了惊慌和害怕，还有担忧。
她微微一笑，目的达成，作势要走。
陈王却在背后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你回来！你回来！林暮惟你回来！咱们做个交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去皇帝面前求情，让他放过太后！林暮惟！你去求情！皇上一定会允准的！你诡计多端，你一定有法子说服皇上！你回来啊！”
林暮惟没有回头，也没有做任何的交易。
事已至此，陈王的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她做交易的东西，她想要的，一直以来就仅仅是他的性命而已。
正如林暮惟所料，皇帝在历经几分挣扎之后，毅然决然的采纳了皇后的建议，下旨将一杯毒酒命人送到太后宫中去。
事后只称太后突发急病，暴毙而亡就好。他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太后再存在于皇宫当中，更不会接受他有一个这样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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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无比平静地安坐在寿康宫中等着，甚至比平日里还要高贵典雅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