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用勺子在杯子里搅拌了几下，直奔主题道：“戴科长，我们乡有家一千头猪的猪场，根据生态环保和退工还田的工作要求，必须得搬迁，可一直苦于没有地方，我们经过考察，发现历史遗留问题矿山，准确地说是鸿源矿山条件很好，非常适合办猪场。我问了同事，说管辖权在你们科，要租用需要你们审批。这个项目有助于企业发展，解决村民饮用水难题，是个好项目，也是件民生实事，所以，恳请戴科长同意。”
戴美丽呷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嗯，是个好项目。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地质矿产科不是做慈善的，管辖权归我们，所以，按照惯例，得收取你们租用费。”
马鸣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只要原则上同意，租赁费都是小事，可以谈判，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乡是不是先打个请示给到你们局？”
戴美丽点了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谈谈租用费吧。”
“好，那你们的收费标准是多少？”
“鸿源矿山我昨天研究了一下，可给你们用的有三个矿坑，一大两小，加上工棚等其他面积，共计有36028平方米，按照最低标准给你们，每平方米每年1.5元，也就是说，每年54000多元，再打个折，去掉零头，给5万就可以了，这是超级白菜价。”戴美丽快速说道。
马鸣皱了下眉头，他自己觉得并不高，可问题是朱有理会觉得高，他现在占用的农田每亩每年的价格不会超过两千元，每年租赁费不会高于4万元。
戴美丽看出了他的顾虑，道：“你想想，这场地是平整过，边坡是做好的，防水排水设施是完备的，还有工棚都是很好的，稍作修缮就能当做居住区使用，而且，水电设施接上就可以用。这些你算过没有？如果你都重新去做，没有30万下不来。”
她说得在理。
马鸣道：“行，我觉得可以。”说完思忖了一下，问道：“戴科，我们什么时候起件请示？”
戴美丽心想这人怎么如此能装？到现在还是一本正经的，便轻轻摆了摆手，眼睛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无旁人，悄声道：“我问你，你是安全环保办的，跟猪场搬迁其实关系不大，不是你的职责你这么卖力地去跑这件事，目的是什么？”
马鸣愣了一下道：“解决问题啊，村民的饮用水、生活用水要干净健康，也能为企业纾困。”
戴美丽冷笑了一声，她才不信他的鬼话，而且觉得他真是好假，看来只能亮出底牌了，遂压低声音道：“这个项目，我们局可以不用收取租赁费。我可以办成。”
马鸣大喜，大声道：“那真是太好了啊。”
戴美丽微微一怔，这人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还不开窍？忙观察四周，嘘了一声道：“别嚷嚷。”
“戴科你指条明路，该怎么操作？”
“简单。我帮你们申请下来零租金，然后水电费自付。”戴美丽道，“私下里，我们跟养猪场签个合同，他们出5万元租金，你去谈，实在不行4万也可以。这笔钱，就那个……”她停住不说，朝他递眼色。
马鸣一时错愕，喃喃问道：“那个……什么？”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傻？”戴美丽发现马鸣可能不是装的，于是尴尬地瞪了他一眼，做出了个往自己腰包里塞的手势，道，“到时，我七你三。”
“你是说，跟猪场签订个阴阳合同，把租金套过来？”马鸣震惊得竟然笑了声，“然后，你拿七成，我拿三成？”
戴美丽打了他手臂一下道：“小点声！”继而又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很多部门跟企业都这么搞，没人知道，也没人管。”
马鸣叹了口气，半天才缓过神。
他是真没想到，堂堂正科级领导（因为部门重要，组织部特意高配的正科，其他局的科室都是正股级或副科级单位），竟然一天到晚琢磨的是这种事，而且还想拉我下水！眼里还有党纪国法吗？心中还有敬畏吗？思想汇报、考察材料或者工作总结中时常说的廉洁自律哪里去了？
他恨不能拍案而起，拂袖而去，甚至想过要去纪委举报，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马鸣啊马鸣，你已经工作一年多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磨砺，皮勇书记耳提面命地传授真经，怎么还如此冲动？
挽救一个干部，比惩处十个干部更重要。他不记得哪位领导讲的，深以为然。
马鸣迅速平静下来，义正词严道：“戴科长，这事违规违纪甚至违法，不能做。”
“我六你四！”
马鸣苦笑着摇了摇头。
“五五分成，总行了吧？”
“戴科长，刚才的话我就当你没说，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马鸣面色苍茫道：“我现在想问你，走正常程序，这个租赁项目能不能批下来？”
戴美丽终于弄清楚了他的真实意图，这是个不识时务、不敢拿钱的干部，还很青涩稚嫩，本以为他很穷，会见钱眼开，一门心思跑这个项目，不就是为了找企业拿回扣吗？另类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看领导咯，还有，看你的表现。”戴美丽冷冷道，“刚才我说的是跟你开玩笑，你不要当真，更不要乱说，否则，你的项目一点机会都没有。”
“戴科长，咱规规矩矩地办事，清清白白当官，做到半夜敲门心不惊，不好吗？”
“很好。”戴美丽面冷如霜道，“你走吧，我再坐一会儿。”她一口气把半杯咖啡喝进了肚子里。
马鸣没发飙，她倒是生气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不仅存在年龄上的代沟，还存在价值观、世界观的差距，短期内无法达成共识，便起身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