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徐芳本来想起身整理餐桌，只顾墨轩先她一步站了起来，笑容温润谦和，“阿姨，辛苦您忙了一早上，清理工作我来做就好！您跟挽歌许久未见，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说！”
徐芳盯着顾墨轩看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转身上了楼。
苏挽歌看了看顾墨轩，又朝徐芳望去，神色间透着几分犹豫。
林东石站了起来，“平平，安安，要不要跟外公去找胖胖哥哥玩？”
安安的眼睛一亮，“要要要！”
话落，安安牵住了平平的手，直接跑到了林东石旁边，“外公，我们快点走吧！”
苏挽歌不自觉地望向林东石，林东石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走，擦身而过时他拍了下苏挽歌的肩膀，“好好跟你妈妈说说话，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苏挽歌嘴唇微微一抿，才点了点头。
林东石的神色微暗，在两个小不点的咋咋呼呼中，又重新露出了笑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家。
顾墨轩走上前，捏了下苏挽歌的手，“我就在楼下，有需要喊我。”
苏挽歌不吭声，顾墨轩揉了下她的脑袋，又说了一句：“别担心！”
苏挽歌深吸了口气，才迈动有些僵硬的脚，缓步上了楼。
徐芳坐在床边，膝盖上放着一个有些年代的木箱，特别干净，苏挽歌朝她走去，她微微抬眸，朝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了？”
苏挽歌点了下头， 她坐了下来。
徐芳的视线停留在木箱子上，神色中有太多的怀念和苦涩，深吸了口气，才打开了箱子，“我很少让你看过去的照片，总是推说以前家里的条件不好，所以没有留下多少的照片。事实上并不是，悦悦对我来说是无价的珍宝，所以以前家里纵使再难，我也是要每隔一段时间并带她去拍一张照片作为留念，怕自己会忘记她小时候那么可爱的样子。”
苏挽歌低眸望了过去，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本本相册，徐芳拿了其中一本，账册封面的棱角已经变得圆润，显然是经常有人翻看。
“我特别怕这些照片会被你看到，然后你就该知道自己不是悦悦了，或者，你知道之后，会直接离开我们，我和你爸爸也就没了最后一点念想！”
苏挽歌的心头有些压抑，徐芳却是浅浅地笑开，“翻看看看，这是悦悦大学拍的照片，我们家条件确实不太好，不然悦悦她要出门读书，我都恨不得直接跟在她身边，没有办法，只能让她隔段时间就拍张照片给我看，好让我知道她是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变瘦了！”
苏挽歌低下头，眼眶有些温热，顿了一会儿，她才伸手翻开了相册封面，照片应该是林悦刚入学的时候拍的。
第一张照片旁边，写着不太工整的字：九月十五日，悦悦开学了，这是第一次，她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很担心，还有她到了学校之后就寄了一张照片给我
，照片上，悦悦的状况看着不错，我也替她开心！
徐芳的目光也落在照片上，，眉目之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又夹杂一点苦涩，“我有给照片做备注的习惯，就怕有一天想翻开来看看，却突然就想不起来这些照片是在什么情况下拍的了！”
苏挽歌的目光定格在照片上林悦的眉眼，她跟林悦确实很像，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像苏挽歌知道自己不会如同照片上的人一样，笑得这样含蓄柔和，她的情绪要比林悦要外露许多！
苏挽歌的手指微动，翻到了相册的第二页。
徐芳说道：“这是隔了两个星期，悦悦拍的照片，我看着要比刚去的时候瘦了一点，我那个时候还准备了好多家里的腌菜，想叫人给她带过去，后来我听说现在大学里都有食堂，自己带饭菜过去反倒有些奇怪，所以只好打消了念头，又努力地节省下来一些开支，给悦悦的生活费多加了一百元。”
徐芳的手拂过林悦的眉眼，笑中带泪，“我才刚将钱给她汇过去，她就立刻给我打了电话过来，说她用不着那么多的钱，让我不用给她汇钱，我没答应，后来她放假的时候又将钱全部带了回来，还给我和东石买了两件外套！”
徐芳熟练地将相册往后翻了几页，这是一张合照，徐芳和林悦亲密地挽着手站在一边，而林东石则有些局促，只是，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我们俩穿了新衣服之后，我就拉着他们俩到了家门口，用悦悦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后来又给洗了出来！那衣服还在呢，我也好，东石也好，总也舍不得穿，怕弄脏了，又怕不小心勾破了！”
照片上徐芳和林东石穿的外套苏挽歌确实见过，只在逢年过年的时候穿，穿着的手总特别小心，好似怕坐一下又会有个褶皱似的。
苏挽歌曾经还打趣过，不过当时徐芳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个中的缘由！
苏挽歌随意地翻着照片，每一张，徐芳都可以清楚地说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拍的，当时又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一本照片看完，徐芳下意识地去拿另外一本，手伸了出去又顿住，“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跟你看起照片了！”
徐芳笑了笑，拿过苏挽歌手中的相册，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箱子里面，“悦悦跟你除了长相之外，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悦悦胆子特别小，但却十分执拗，认定了一件事情打死都不回头，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人活在世上，对一件事情执拗一点才容易将事情做成，却没有想到，这孩子拧到了这个程度！”
苏挽歌的双手一颤，才问出了声：“妈，你知道林悦是……自杀的吗？”
徐芳的眼睛已经彻底红了起来，隔了好半晌，苏挽歌已经开始后悔唐突地问起这件事情，这个时候，徐芳却给了她答案：“我知道！”
苏挽歌微怔，徐芳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那个时候警察通知我们去认领……”
徐芳一顿，有些说不下去，“……我当时觉得
天都快塌了，还以为说是有人跟我们恶作剧，后来连续地有电话打进来，我跟东石才去了b市。在派出所里，警察让我们看了当时的监控，悦悦是自己往马路上冲过去的，这个我看的清清楚楚！”
徐芳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了一点，“当时司机也来了，跪着给我们道歉，可能是因为当时太过绝望和气愤，我冲出去手脚并用地打那个人，让他还我女儿的命！”
“后来我们被人拉了开来，司机说他愿意赔偿，又一再地跟我们道歉。可是道歉有什么用的，我的悦悦又回不来了！”
苏挽歌的喉头干涩，她从未看过徐芳这样绝望的样子，眼睛通红，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的活力。
“只那个监控在那呢，我的悦悦出事原因不是因为那个司机，是因为她自己往人家车上撞的，悦悦她一直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从小就告诉她做人的心肠不能太坏，悦悦走了，我们打也打过那个司机了，难道还要拿他赔的钱吗？我们实在是良心不安，所以就这么算了！”
徐芳双手紧紧地攥着，“只是我是真的想不通，你说悦悦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我在宾馆里待了好几天，就想这个问题，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后来，警察通知我们去办理手续，将悦悦认领回来，然后要回来给她办理死亡证明，我是舍不得，好像这个证明一弄，我的悦悦就真的回不来了！我是真舍不得！”
徐芳的眼神空洞，苏挽歌的心头一急，忍不住握住了徐芳的手，“妈！”
徐芳无意识地抬眸，好半晌眼中才有了焦距，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苏挽歌的脸颊，“悦悦！”
苏挽歌的眼睛一酸，差点哭出声来，上前将徐芳抱住，“妈，我在呢！”
她都不知道这一次带顾墨轩来这里是不是带错了，或者她可以放缓步调一些，让徐芳慢慢地接受这件事情，而不是毫无征兆地将人带到徐芳面前，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徐芳抱住了苏挽歌，苏挽歌能明显地感觉到，徐芳浑身都在发颤。
“悦悦，妈妈的悦悦，你怎么就舍得这么轻易地丢下妈妈跟爸爸呢！”
徐芳大概是将苏挽歌当成了林悦，一声声的苦涩让人揪心。
良久，徐芳才拍了拍苏挽歌的后背，将苏挽歌推开了。
她看着苏挽歌满脸的泪水，轻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的人了，反而还跟小孩子似的要哭鼻子呢？”
“妈！”
徐芳擦了擦苏挽歌脸上的泪水，“别哭了，难看死了！笑着多漂亮！”
苏挽歌嘴一瘪，又想哭，好不容易才忍不住，朝着徐芳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不然等会我可告诉平平和安安，他们的妈妈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哭鼻子，让他们笑话你！”
徐芳在刚刚的那阵情绪发泄之后，似乎整个人都好了许多……
